讀書 — 萬病之王
面對癌症的漫長競賽
癌症，一個大家聞風喪膽的疾病，究竟是什麼來頭？每個人都聽過他，但真正能好好解釋癌症是什麼的人大概很少。癌症、惡性腫瘤、致癌物、致癌基因、基因突變之間的關係又是什麼？作者是美國的腫瘤科醫師辛達塔．穆克吉，他以流暢的文筆、個人的經驗、對抗癌症的一個個醫生、科學家、病人與大眾們的歷史，穿插敘述，讓我們跟著醫學的腳步，一起從頭認識癌症。
用毒藥救命
現在我們知道癌症是體內細胞的不正常增生，增生的細胞常常會形成腫塊，所以我們看到身體有腫瘤就會懷疑是不是癌症，作者從一種液體的癌症開始說起，也就是血癌，不正常的血球細胞增生過度，常見的是白血球過度增生，所以又叫做白血病，這一段的主人翁是悉德尼．法柏，波士頓兒童醫院的病理醫師，他挑選了兒童白血病作為他的目標，因為血球是可以計量的的，透過抽血或是骨髓穿刺即可，如此一來才能計算治療的成效，而其他體內的腫瘤在沒有電腦斷層或是核磁共振的年代，除了剖開人體沒有計量的方法，也沒辦法重複追蹤，化療的源頭，在1947年底，就從這裡開始。
不知道大家對化療的印象是什麼？可能是會掉頭髮，或是會一直嘔吐吧？化療藥就是毒藥，利用癌細胞分裂繁殖快速的特性，去攻擊體內這種特性的細胞，發現的化療藥的過程也十分曲折，有的是作為戰場上的化學武器；也有在做營養素研究時，發現人體缺乏葉酸時會貧血，那阻止葉酸進入細胞的化合物就能減緩癌細胞生長；還有各式各樣從天然界裡萃取與實驗室中製造的化合物，只要能夠殺死癌細胞，都會拿來試試看。
在癌症末期的病人身上，為了抓住最後一絲生存的希望，而願意參加這些毒藥的治療，經過痛苦的療程後，癌症往往能大幅緩解，這樣的結果，大大激勵了人們。然而隨著時間過去，很多病人還是沒有根除癌症然後復發。醫生開始使用不同的藥物排列組合，提高藥物的劑量，試著將體內的所有癌細胞殲滅，但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副作用。
化療帶來新的希望，帶來暫時性的緩解，也帶來痛苦與折磨，但人們也開始認知到對付癌症的戰爭，不是無計可施的。
切除與放射線
而最早開始對腫瘤進行治療的，是外科醫師，用手術刀切除腫瘤是很直覺的治療方式，尤其在1846年發現乙醚作為麻醉劑與1867年用石碳酸作為消毒滅菌劑後，外科手術不再是一種折磨與酷刑，術後的感染也降低很多，然而醫生們發現，有時候就算切掉所有看得見的腫瘤，依舊會在手術之後復發，手術與癌症變成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1895年，X光被倫琴發現後，物理學家陸陸續續發現了各種放射線與放射性物質，研究的過程中，很多人受到了輻射線的傷害，產生像是皮膚腫脹發黑脫皮。有人也因此想到放射線是不是能拿來攻擊癌症呢？1896年芝加哥的醫學生艾米爾・葛魯比找了一個已經做過乳房切除術卻還是復發的乳癌病人來做實驗，經過18天的放射線治療，復發的腫瘤開始潰爛萎縮，這是第一例放射線治療腫瘤的成果，但是幾個月後，癌細胞還是轉移到其他器官導致病人去世。另一方面，許多放射線相關的工作人員與研究人員也在頻繁接觸放射線之後，得到了癌症去世，放射線與癌症的複雜關係在當時還不被了解，一方面會致癌，卻又可以拿來治癌。
手術與放射線對於局部的癌症證實是有效的，但是治療後復發的問題深深困擾著醫師。為了更好的治療病人對抗癌症，就像內科醫師的化療越用越重，外科醫師覺得復發的原因是手術做得不夠徹底，除了看得到的腫瘤之外，要把附近的組織也都清乾淨，擴大手術的範圍，才能根除癌症，然而統計出來的數據顯示，大範圍的手術帶給病人身體更大的破壞，但對於存活時間的提升卻少有成效，究竟問題出在哪裡？
使用放射線治療的放射腫瘤科醫師卡普蘭找到了解方，他挑選的是霍奇金氏淋巴癌（Hodgkin’s Lymphoma)，這種癌症的特色是會順著淋巴通道一個淋巴結一個淋巴結去侵犯，有醫師發現除了用放射線照射被侵犯而腫大的淋巴結之外，如果去照射附近其他的淋巴結，擴大治療的範圍，能延長病人的生命，而卡普蘭則是更系統化的去驗證這樣的做法，在治療之前，他會很仔細的去做檢查確定病人被侵犯的淋巴結，搭配抽血、骨髓切片等檢查去幫病人分期，他只去治療癌症還侷限在局部的病人，在他的治療下，病情的反應非常好，甚至有的病人被完全治癒。
這個發現帶來現今癌症治療的一大概念，也就是分期，不同分期的癌症有不同的治療方式，還在局部的癌症可以用手術去治療，當有擴散的疑慮時，就要添加全身性的治療，例如化療。一味的擴大治療範圍是沒用的，而是要給病人適合自己分期的治療。
預防就是治療
除了治療之外，醫生也開始發現某些癌症病人頻繁的接觸同一種事物，找到了許多不同致癌物，其中影響最深遠的莫過於確認香菸會致癌這件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很多國家發現國內肺癌的發生率節節上升，通過對於大眾的生活習慣調查，發現了肺癌與香菸的強烈相關性，吸煙的習慣在不同國家士兵之間擴散，戰爭結束時再被士兵們帶回家鄉，當時的吸菸率高到醫師無法辨識出吸菸與肺癌的關聯性，畢竟當大家都在抽菸，你要怎麼確認抽菸就是肺癌的成因，還有很多抽菸的人沒以得到肺癌啊！
辨認出抽菸與癌症的因果關係是癌症醫學上的一大里程碑，但就算科學家用了更加嚴謹的方法去確認抽菸會造成癌症，至今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完全禁止香菸的販賣，書中也可以見到菸商如何隱瞞事實，只為了繼續兜售香菸牟利。如今電子煙開始流行，電子煙的安全性也該好好地進行研究，並進行有效的管理，不要再重蹈覆轍。
除了避免接觸致癌物質外，科學家也在研究從正常細胞到癌症的過程，子宮頸癌是最好的例子，藉由子宮頸抹片的觀察，細胞學家巴伯尼可婁花了二十年辨識出不同階段，從正常到癌化的細胞，終於在1952年他說服癌症研究所在田納西州雪貝爾郡的婦女進行大規模試驗，實驗中找到了很多無症狀但是已有癌前病變的婦女，只要進行簡單的手術就能根除癌細胞，讓子宮頸癌從大部分無法治療的癌症變成大半可以治療的癌症。
藉由阻絕致癌物的暴露，像是香菸、石綿、幽門螺旋桿菌還有B型肝炎病毒；或是及早發現癌前病變，像是子宮頸癌、大腸癌、乳癌，人們開始發現可以預防的癌症的方法，而預防癌症，正是最有效治療癌症的方法。
不只是醫學或是科學
在整本書的篇幅中，有超過一半不是在說醫生或科學家如何尋找治療發法，而是關於更根本的人心，大眾如何看待癌症？關不關心這種疾病？
悉德尼．法柏這位研究白血病的醫師，最大的貢獻也許不是發現治療病人的藥物與方法，而是引發大眾的關注，藉由述說病童的故事，去募款支持癌症的治療與研究，並且跟瑪莉・拉斯克，一位關心癌症的外行人合作，他沒有法柏的專業知識，但他有大量在商業、政治圈的人脈，他們的結合，終於在美國吸引大眾的注意，並且讓聯邦政府開始資助癌症的研究，正式推動了對抗癌症的戰爭。還有因為吸菸而罹癌的病人與菸草公司的訴訟等等，這些都反覆說明了醫療不只是科學，疾病可以激發人的同情、哀傷與恐懼，要怎麼去引導這些情緒化為力量，去推動醫學的發展，讓更多人被拯救。
歧途
書中不只有對抗癌症的成功故事，還有一個個失敗的故事，醫生與科學家在求好心切下，科學家認為病毒是造成癌症的主要原因，外科醫師執行根除性手術，內科醫師不停的搭配不同的化療組合，但最後的治療結果證明更痛苦的治療沒有帶來相應的成效，當我們往未知的領域前進時，錯誤是難免，但在堅持自身想法的同時，保持警覺心與即時的修正不可或缺。
更惡劣者，還有人為了名聲捏造實驗數據，被其他進行相同治療方式的人揭開假象。也有菸商刻意忽視自己實驗室的數據，隱瞞抽菸會致癌的事實，繼續用香煙殘害人們的健康，並且持續賺取大量金錢，在先進國家充分了解香菸的危害而減少抽菸時，將香菸往新興的國家推廣，如果我們不好好注意這樣的事態，好不容易取得的成果將會付諸東流。
殊途同歸
在那麼多努力下，哈佛的生物學者約翰・卡恩斯、約翰・貝拉、伊蓮・史密斯分別在1985與1986對於癌症的死亡率進行統計，卻發現在這三四十年的努力下，癌症的發生率與死亡率都是不降反升的，這些努力難道都是白費的嗎？
首先，癌症的研究過於偏重治療而非預防以及癌症發生的原理，但不了解癌症的病生理就要治療癌症，就像對著看不見的敵人開槍，只能用摧毀一切的方式去治療癌症。
隨著基因、病毒與分子生物學的研究持續發展，一個個致癌基因與抑癌基因被發現，以及專一攻擊特殊癌症細胞的標靶治療也慢慢發展出來，第一代的標靶治療主要是賀爾蒙，適用於乳癌與攝護腺癌，當癌症細胞有表現這樣的賀爾蒙受體時，使用與之相對應的抑制藥物就能延緩癌症的生長。爾後針對不同癌症不同機轉的標靶藥物也陸續出現。
人們終於慢慢了解癌症的成因，人的細胞因為外來的化學物質、病毒、輻射線攻擊，或是內在的基因缺陷，導致促進生長與再生潛能的基因被開啟，抑制生長與細胞凋亡的基因被抑制，導致癌症細胞無限制的生長，最常見的形式就是腫瘤，並且獲得了血管新生與轉移的能力，所以可以源源不絕地獲得能源生長，並且轉移到全身其他地方，從局部的疾病變成全身性的疾病，最後吸乾身體的資源，破壞正常的構造，最後造成死亡。
所以以前發現的治療方法都是有意義的，沒有什麼是白費的，我們知道什麼路是通的，哪些陷阱不能踏入，這五六十年來的研究終於會合在一起，誕生出對癌症的理解。
無止境的競賽
在經過那麼多努力之後，癌症終於不再是個令人絕望的疾病，我們有各式各樣的方法去治療癌症，延長病患的壽命，也盡力的去減輕治療的副作用，提升病人的生活品質，過去遙不可及的基因檢測，現在也變成治療的例行公事，去辨識什麼要會對他最有效，現在我們對上癌症細胞不再是一面倒的退敗，但要徹底擊垮癌症，可能還是力有未逮。
隨著人類壽命的延長，基因受到傷害的機會也越多，我們也發現，癌症也會對治療的藥物產生抗藥性，導致癌治復發，所以我們要持續關注並監測病人的狀況，我們面對的是一場無止境的競賽。除了體內的競賽，對於外在致癌物的預防，也是一刻也不能鬆懈，像是吸菸率的提高，就會讓好不容易降下來的肺癌發生率再度上升。
整體而言這是一本引人入勝的書，就算是醫療專業的我，還是有很多不曾看過想過的內容，或是費城染色體、霍奇金氏淋巴癌這種在醫學院一定會唸到的病，本來覺得這種少見的癌症，為何要花那麼多課程去介紹，原來在癌症的研究過程中，他們是很重要的里程碑，無論是醫療相關的人士還是一般大眾，癌症身為身邊一定能遇到的疾病，看本好看又有趣的書去了解他，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