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認識一個韓國交換學生，我非常記得有一次提到台北和釜山，她激動的說：「釜山是大都市，台北怎麼能比！」
多年後第一次來到釜山，第一眼的印象，我覺得像基隆或高雄（當然規模應該大得多），也讓人想起像長崎或神戶。
不只因為依山傍海的港市格局，也或許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日本味」。
從港邊到西面一帶的釜山舊市中心，應該都是日本時代遺留的都市規劃，棋盤式的狹窄路巷，加上幽微的霓虹夜色，不看韓文招牌的話，就算不像銀座後街，也和台北的條通區似曾相識。
連路上的觀光客，也大多是一海之隔的日本人，從商店到計程車司機，很多都能通幾句日語，甚至天空中也有嘎嘎叫的烏鴉盤旋。
計程車上播放的韓國老歌，演歌味十足。我不懂韓語，無法確定是否地方性電台，但總感覺這樣的「日本元素」，在首爾無法這麼理所當然的出現。
讀日本學者岡田英弘「日本史の誕生」，寫到古代東北亞貿易路線，從中國遼東進入韓半島的大同江、漢江，再沿洛東江南下的出海口，始終在今天的釜山一帶。
從釜山渡海，經濟州島、對馬、再到北九州的福岡，釜山自古即是亞洲大陸對日本的門戶。
Louis Vuitton 曾幫攝影大師篠山紀信出版「Silk Road」攝影集，紀錄篠山在七十年代的絲路之旅。篠山的起點，就是從福岡出發，搭渡輪到釜山。
有一首日本演歌，就叫「釜山港へ帰れ」(釜山港歸來吧) ，鄧麗君也曾翻唱過。雖以釜山港為名，但歌詞純寫男女別離之情，沒有任何釜山風景的描寫，釜山只是一個帶著異國情調的包裝。
然而以釜山為歌名，多少代表日本人對這個異國港口，並不感到陌生吧。
據說韓國南部，傳統上與日本交流頻密，態度較為親日，或許不假。
釜山中央洞、東光洞、南浦洞一帶，是戰前日治釜山的市中心，除了釜山塔、札嘎其魚市場等觀光景點外，也還留有一些日治時期的歷史建築，像「釜山近代歷史館」（舊東洋拓殖會社）、「漢城1918」（舊漢城銀行）、舊百濟醫院等。
對我來說，有老房子的街道，街景似乎更優雅、有餘韻一點。
話雖如此，其實釜山的「歷史感」一如首爾，也相當薄弱，日本時代的老房子所剩無幾。
除了少數幸運兒，大部分老房子的維護狀況不佳，很多日式街屋被任意加築改建，或許很快也會隨著發展而消失。
韓國咖啡文化不遜於台灣，近年釜山有所謂「田浦咖啡街」，廣被媒體報導，不過其實釜山的大街小巷，跟台北一樣，隨處也找得到咖啡店。
在釜山港邊，釜山港灣公社( Busan Port Authority) 對面，偶然發現” Notice” ，紅磚老屋配上藍色大門，視覺相當搶眼，讓人忍不住想一探。
查了一下，果然是有點來頭的店家，Notice 原址本是港邊的倉庫，改成咖啡店及複合展覽空間後，據說是不少影劇或廣告的拍攝地點。Notice 最大的賣點之一，當然是窗外釜山的海港風光。
店員推薦的一款紅豆奶油費南雪蛋糕，相當好吃。
大老遠坐計程車，到釜山港對岸、影島半山上的「新起工業咖啡」，據說是老廠房活化的文創景點，可以一覽港口全景。
但店員雞同鴨講，一直跟我說「End」，不知是否冬日淡季提早打烊？
無奈只好沿著山路下山，影島是如同香港青衣島的屋邨社區，街上沒什麼人氣。好不容易看到Starbucks招牌，馬上衝了進去。
這間星巴克倒也面海，大片落地窗外，可以看到遠處的釜山港大橋。然而這片風光，必須略過眼前低矮小屋與造船廠、貨櫃碼頭交雜的無序。
但或許這也是釜山「歷史」的一部分。
影島的「待風浦」（大同洞），曾是釜山主要的造船業基地，也和高雄一樣，是七十年代韓國經濟奇蹟的推手。如今面臨轉型，逐漸沒落，連大型企業「韓進重工」都已關廠遷移。
那些依山而建、密密麻麻的小房子，大概和以外牆彩繪聞名的甘川洞一樣，也是韓戰後大量北方難民移入、倉促而建的的結果吧。
從影島搭公車回市區的途中，冷不防經過大片老船廠區，雖然是一閃而過的印象，從建築外觀看來，應該也是日本時代的建設，有點松菸或華山的風格，但看來也像在荒廢狀態。
當代釜山市區，沿著曲折的港灣不斷擴張，地鐵2號線尾端的Centum City、海雲台一帶，是兼具度假與購物、商貿的新中心，光鮮亮麗的市容，把傳統的西面市中心都給比下去了。
海雲台雖有個古雅的名字，潔白長灘加上櫛比鱗次的高樓，像來到香港或新加坡般的全球化都市，有著舊市區沒有的新富之氣。
冬日的海雲台是淡季，海灘上人影疏落，海鷗反而比遊客還多，清冷中別有一番悠閒。有山、有海、有沙灘的城市，果然還是讓人心曠神怡。
釜山或許不算太美麗的城市，但傍晚時登上海雲台的Busan X the SKY，夜幕下的釜山夜色，晶瑩璀璨，和香港一樣，都是鑲嵌在山海之間的浮華市面，讓人不覺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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