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洞村
幾年前去過韓國安東的河回村，其中的古樸之美，讓我非常驚艷。聽說離慶州不遠，也有一處「良洞村」，同樣名列世界遺產，就想找機會去看看。
從慶州「市外巴士轉運站」，搭上往良洞村的203號公車。巴士司機超準點，表定10點30分發車，他老兄10:28分就開車了。
公車大約一個小時後抵達村口，和河回村一樣，遊客入村也需要購買門票，像要進大型主題樂園。但其實不論河回或良洞，都仍是活生生、有人居住的村莊。
走進良洞村內，不少人家院子內，堆放著農具機與肥料，有不少瑣碎的生活痕跡，看來居民仍以務農為主，感覺就像平常的農鄉。
然而良洞建村已有四、五百年，村內留有百餘棟傳統韓屋，名宅如孫氏宗家書百堂、觀稼亭、香壇、無忝堂等，是舊時「兩班大人」等鄉紳的宅院，即使以東亞的標準來說，也堪稱源遠流長。
走在微雨中的良洞村，眼前「不知有漢、遑論魏晉」的詩意美感，很難不讓人想起桃花源般的隱世村落吧。
雖然桃花源所記的武陵郡，應該是在中國湖湘之地，但歷史上的韓半島，或許也真是逃避大陸戰亂的桃花源之一。
岡田英弘在「日本史の誕生」寫到，今天慶州、洛東江流域一帶，上古時是三韓之一的「辰韓」之地。
辰韓又名秦韓，據說是秦末遺民避難而來，而後與土著雜居融合，逐漸演變成日後的新羅。
甚至宋代趙家天子，傳說都曾有宗室，為避難而遷居韓半島，至今韓國仍有「白川趙氏」淵遠流長，還回到中國尋根。
韓國久受儒家影響，也重宗族觀念，同姓宗親聚在一村。河回村是「豐山柳氏」的根據地，良洞這邊則有「月城孫氏」和「驪江李氏」，至今村內仍有這些氏族的「宗家」與後人居住。
村中某些屋舍看著十分眼熟，上網一查，果然是胡金銓老片「山中傳奇」的拍攝場景，例如「觀稼亭」，就是片中書生石雋與女鬼徐楓的愛巢。
據說六、七十年代的港台古裝片，流行到韓國出外景，貪其成本便宜，又具「中華」之美。胡金銓電影中的明朝衣冠，置身在韓國古村，幾乎沒有違和感。
許多對外開放的古宅，特別標示請參觀者保持安靜，避免打擾到居住者。實在很難想像，這些住民要如何長期生活在「楚門的世界」？或者從門票收入來補貼生計吧。
慶州 青春古都
在慶州，住進皇南洞( Hwangnam-dong)一間老韓屋改建的民宿。
之前在安東河回村，也曾入住過一晚韓屋，廂房裡家徒四壁，滿是潮霉味，半夜還得摸黑到屋外上廁所。
慶州這間 Soi Hanok Stay Gyeongju，外表雖然古色古香，其實已全面翻新，內部設計充滿時尚感，當然價格也有差。
頭髮灰白的女主人(或管理者)，看起來很有氣質，感覺像設計師之類。如果她是屋主，不知是否就和台灣很多文青一樣，買下老屋經營民宿圓夢？
從這點來看，慶州與其說像京都，或者更像台南，都從古都變成潮遊聖地。週末的皇南洞老街擠滿年輕人，有如來到台北赤峰街。
與河回或良洞等古村相比，皇南洞的韓屋大多被整修得煥然一新，不少甚至是仿古建築，充斥商店或民宿，商業氣息濃厚。
慶州不是水鄉，沒有運河，但老區蛛網般的巷弄，曲折蜿蜒，讓人容易迷失，走來有一點威尼斯的情趣。
穿梭在古巷時，冷不防遇到一群身穿傳統服裝的舞者，敲鑼打鼓，高舉寫有「農者天下之大本」的旗幟，在街巷穿梭表演，看起來像某種迎神儀式。
晚餐選在一家韓屋中的法式餐酒館”ttobom”，店內設計很時尚，食物也算有水準，但最大的賣點，當然是開在傳統老屋中的反差。
走出餐廳，正是華燈初上，街邊傳來輕快的K-POP歌曲，人人看起來都興高采烈，好像要趕赴Party一樣。
儘管極度觀光化，不知為何，皇南洞的氣氛真是挺不錯。
老街上的「皇南市場」，白天看起來像一般的傳統市場。晚上偶然走進去，室內錯綜的通道旁，幾乎全是餐廳和居酒屋，擠滿用餐的客人。
感覺和新竹「東門市場」一樣，也都舊酒新瓶，成為年輕人聚集熱點了。
皇南洞的店家其實頗多元，並非都是刻板印象中的遊客陷阱，有很多生活風格的店家，尤其有不少洋酒鋪，很多年輕人周末來此買酒開趴嗎？
當然，如果要領略慶州之美，最好早點起床，當人去樓空、萬籟俱寂的清晨，慶州的古意才真正顯露出來，某些角度比起京都，也不遑多讓。
慶州雖然是一千年前的新羅故都，當時的城池宮室，早已灰飛煙滅，觀光名勝如雁鴨池、月精橋，都是晚近重建的。
比起這些廟堂建築，我更喜歡離精月橋不遠的慶州鄉校，及一旁的崔氏古宅，古樸雋永的建築，處處可見儒家的審美旨趣，甚至更有「中華」之美。
韓國不愧久為「海東盛國」、「小中華」，鄉校大殿「明倫堂」上，高掛「三綱五倫」的漢字牌匾，衝著這點，難怪韓國人可以理直氣壯宣稱孔子是他們的。
崔氏古宅，是當地望族「崔富者」的祖家，崔家據說因為恪守六條家訓，而富過十二代。古宅前也特別列出這所謂「六訓」，內容不外乎是低調、簡樸、造福鄉里等傳統儒家教條，不強出頭，才可持盈保泰。
慶州之美，或許更在鄉間，也不一定非得要跑去遠郊的良洞村。慶州市區不大，只要略往外圍走，隨處可見水田阡陌，點綴著三兩村舍，到處可見「牧童遙指杏花村」般的風景。
但有些新建的韓屋聚落，似乎太光鮮亮麗了，不知是韓國現在流行在鄉下蓋韓屋別墅，還是發展商投資興建的韓屋度假村?
慶州近郊的佛國寺，是名列世界遺產的韓國國寶，當然不可不一遊。
老實說，我對佛國寺的興趣，是因為看了胡金銓的老電影「空山靈雨」。戲中各路人馬各懷鬼胎，爭奪玄藏經文的「三寶寺」，正是借景韓國兩大古剎 — 佛國寺與伽倻山海印寺拍攝。
小時候懵懵懂懂，已對片中外景印象深刻，覺得與其他古裝片不大一樣，既有中華之美，又更具古意，後來才知道是在韓國拍攝。
當時的時空背景，是因為中國仍處封閉，但即使在大陸，經過多年破壞，也未必找得到這樣完整的古建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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