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 ‧ Cuba ‧ 跟古巴人聊什麼？聊出走（上）]
“Vendo”, ”Se vende”.
在古巴旅行途中，不時會路過張貼售屋告示的房子。古巴經濟危機爆發以來，有機會出走的人變賣手邊家產，多數人的目的地是美國。多年來，為了抵制卡斯楚政權，美國推出一系列獨厚古巴人的移民政策，吸納大量基於經濟、政治等因素離開家園的古巴公民。隨著尼加拉瓜在2021年開放古巴人免簽入境，更多古巴人前仆後繼，犯險跨越多國邊境，湧向其實只有一海之隔的美國。2021–2022年，有超過22萬7000人試圖非法入境，創下史上新高。
01 Zuly｜
Casa是西班牙文的「家」，古巴的旅館選擇極少，不少當地人會把家裡的房間整理後租給旅客，名稱就叫casa。西恩富戈斯（Cienfuegos）的casa是我少數在事前預訂的民宿，這間殖民風格的寬敞大宅位在市中心，離主廣場很近，屋主移民後，將房子交給姪女Zuly照管。根據Airbnb的描述，Zuly是名記者，我很好奇古巴記者的生活，很快就下訂了。
可惜Zuly不住在這裡，而是帶著女兒住在城市另一頭，負責接待旅客的是她父母與弟弟Frank。西恩富戈斯的早晨，Zuly爸爸為我端上冒著熱氣的鬆餅早餐，我問起Zuly的工作，他從櫃子拿出一疊泛黃的剪報與獎狀，向我一張張介紹。
「Zuly啊，是位很優秀的記者。」他說，女兒原本在西恩富戈斯地方報「5 de Septiembre」工作，寫報導也寫評論，得過好幾個新聞獎，包括全國性的新聞獎項。
看著Zuly爸爸輕手輕腳展示那些脆弱紙頁的樣子，我突然想起我爸，他也是這樣把我寫過的報導跟書小心翼翼收好。之前在報社工作，他時常翻報紙了解我的行蹤，偶爾電話關切，提醒我早點睡。
「不過古巴記者能運用第四權監督政府嗎？」念頭剛閃過，我隨即覺得自己話太多了，趕緊把問題縮回嘴裡。但Zuly爸爸緊接著說：「Zuly已經不當記者了。」
「啊？那她去哪工作？」
「她從事觀光業，是另一件她也很喜歡的事…」
Zuly的弟弟Frank在親戚的駕訓班當教練，等他下班，我又跟他問起Zuly的工作。
「喔，她現在為西恩富戈斯的casa拍照、寫文案，上架Airbnb。很忙碌，不過能賺比較多錢。我姊夫已經移民到美國了，我姊還在走程序，現在要努力存錢，希望帶女兒一家團聚。」
「原來古巴也有房源代管的工作呀，」我連連點頭。古巴資深記者的薪水大約3600CUP（15美金），確實很難存錢。
疫情期間，美墨邊境擠滿大批試圖闖關入境的中美移民，為了緩解壓力，美國今年初宣布每個月開放3萬名古巴、海地、尼加拉瓜、委內瑞拉的移民，前提是申請人須通過安全審查、以合法程序搭機入境、在美國要有經濟擔保人。
Frank說，現在等待審查的人大排長龍，Zuly不知道得等多久。
這幾年，許多古巴人賣掉能賣的一切，只為了離開這裡。Frank也說，現在要在古巴買房容易多了，因為不少人用極低的價格拋售房子，換取現金離開。
「價格多低呢？」我問。
「Ten thousand pesos。」他說。
「10000CUP？不可能。」即便用官方匯率計算，一間房子怎麼可能只值80美元？
「這價錢指的是鄉下的老舊小房子，都市當然不是這個價錢，」Frank說。雖然房價便宜，由於離開的人太多，加上有心離開的人不見得想擁有不動產，導致屋況、地段不佳的房子再便宜也賣不掉，出現閒置空屋。
後來我去查古巴的售屋網站，台幣40萬可以買到一套哈瓦那的殖民風格公寓，但沒發現80美元的房子。雖然交談時確認很多次，但我總覺得Frank把美元口誤為CUP，畢竟這價格實在太超出一般人的生活經驗。不過能上架在售屋平台的房源都是豪宅等級，在看不見的角落，還有許多我不知道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