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 ‧ Cuba ‧ 跟古巴人聊什麼？聊出走（中）]
02 Míchel｜
「Míchel，你們千里達有低於100美元的房子要賣嗎？」兩天後，我還在為Frank告訴我的房價困惑，所以把這疑問拋給千里達（Trinidad）的騎馬嚮導Míchel。
「千里達沒有這麼便宜的房子。」Míchel和我正騎著馬，沿泥土小徑造訪山裡的瀑布。他聽完我說明後猜測，這價錢可能只存在非常偏僻的鄉間，「但變賣家產移民，是古巴長久以來的事實，我的好朋友也出國了，想想覺得滿感傷的。」
我在千里達的主廣場遇到31歲的Míchel，他身兼二職，是計程車司機，也擔任騎馬嚮導。他議價很乾脆，只談了兩句，就說定當天的騎馬行程。我們走到城郊，他牽來一匹叫做蝴蝶（Mariposa）的美麗棕馬，教我上馬、操控方向，然後就出發了。
「蝴蝶很聰明，牠是全自動（automatic）的，不用擔心迷路，」Míchel強調。
騎了20分鐘，他說：「抱歉，我可以順路回家換衣服嗎？我今天原本打算開車載客，這身襯衫牛仔褲騎馬不方便。」我們停在一棟平房小屋前，3個孩子從門口探出頭，同住的妹妹挺著大肚子，手上牽著另一個剛學步的小孩，Míchel是家裡最主要的經濟支柱。
「移民美國要準備多少錢呢？」再次啟程後，我繼續問Míchel。
「如果你有美國親友，事情會容易一點。雖然要等很久，但至少沒有安全問題。如果沒有美國親友，你就要冒險了。」
他說：「只要買得起從古巴飛到尼加拉瓜的機票，就可以飛出去。但這只是第一步，你得在尼加拉瓜找到生存之道，然後往北穿過宏都拉斯、瓜地馬拉、墨西哥，一路打工、存錢，最後到美國。旅費足夠的話就不必打工，可是沒人能保證一趟就成功入境，你可能得一試再試…我聽說大概得花費1萬美元。」
從古巴到美國有很多種走法，1950年代以降，橫跨佛羅里達海峽的海路，是無數古巴人的偷渡路徑，人們付出10000–15000美元的代價，搭上簡陋的膠筏甚至木筏，橫渡鯊魚橫行的海域，賭一個上岸的機會。美國曾施行乾濕腳政策（Wet feet, dry feet policy），在海上被攔截的「濕腳」古巴人，就得遣送回國。只要「乾腳」踏上美國土地，就有機會獲得居留權。在2017年歐巴馬廢止這項政策前，佛羅里達沿岸能看到大難不死、「乾腳」上岸的古巴人，在海灘激動哭泣。
走陸路比較便宜，危險程度卻與鯊魚不相上下。2016年，美籍古巴裔攝影師Lisette Poole 隨著兩名古巴女性踏上旅途，從哈瓦那飛往蓋亞那，經過巴西、祕魯、厄瓜多、哥倫比亞、哥斯大黎加、尼加拉瓜、宏都拉斯、瓜地馬拉、墨西哥，歷經48天、13000公里，冒著被洗劫的風險，在欠缺食物飲水下穿越叢林，她們順利入境美國。
2021年，尼加拉瓜政府宣布讓古巴人免簽入境，這條大遷徙路線頓時縮短四分之三，眨眼間，哈瓦那飛往尼加拉瓜首都馬那瓜的機票翻漲到每人3,000 美元。
這項免簽背後，是尼加拉瓜與美國的政治對壘。美國向來與尼加拉瓜的左翼總統奧蒂嘉不合，這回總統選舉，尼加拉瓜選委會廢除主要反對黨「公民自由聯盟」的合法地位，當局還把其他想選總統的人通通抓起來，奧蒂嘉在沒有競爭對手下成功連任。美國氣噗噗指謫這選舉不具合法性，對奧蒂嘉與相關政府官員祭出制裁，奧蒂嘉索性來個互相傷害，宣布以「促進商業交流、觀光旅行與人道主義家庭」為由，讓古巴人免簽入境，用海量古巴移民癱瘓美國邊界。
古巴人的性命，被操弄在美國與拉美諸國的愛恨情仇間。
，也有人簡稱「反帝廣場」）」的修建工程，有著古巴國旗意象的石碑背後，可看到飄揚的美國國旗。在美古關係解凍之前，美國大使館原本是美國駐哈瓦那利益代表處，當年美國常利用代表處外的電子螢幕跑馬燈控訴卡斯楚政權的不是，古巴政府就在這廣場豎立138面黑旗遮住跑馬燈。
「你也想移民嗎？」我問Míchel。
「那太貴了，我只想在這好好工作，先顧一家人溫飽。」他回答。
Covid-19期間，千里達的觀光隨之停擺，即便到疫情後期，除了零星來自俄羅斯或西歐國家的旅行團，這座古巴觀光重鎮的觀光客少之又少。那段時間，Míchel只得轉職到麵包店當學徒。
「我很想買手機，聯繫客人會方便得多。或許明年，等觀光旺季結束，我就能存夠錢買一支手機了。」Míchel說。
扣掉在瀑布玩水，這天騎了至少三小時的馬，非常過癮。快到千里達市區前，Míchel談起女兒前陣子感冒，他好不容易買到藥，花了200CUP。「小朋友滿常生病的，可以的話，妳能給我一些藥嗎？」
我將手邊能給的感冒、止痛、止瀉藥給他，告訴他每種藥的服用時間與劑量。並告訴他，由於我得再旅行一段時間，很抱歉無法給出所有的藥，Míchel點點頭說他明白。
Míchel非常有耐心，一路忍耐我的彆腳西語，盡可能確認我們了解彼此的意思，並隨時細心確認馬跟我的狀態。如果想在千里達包長、短程的計程車，或想去騎馬，可加whatsapp跟他聯絡。他說西語，會簡單的英文對話與數字，號碼： +535192257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