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 ‧ Cuba ‧ 跟古巴人聊什麼？配給、MLC與黑市（上）]
「我們來到哈瓦那新城區，這裡是我們的最高學府哈瓦那大學…妳要在階梯拍張照嗎？啊，這是全美洲最大的墓園『哥倫布公墓』，許多革命先烈與重要人士都葬在這裡。接下來，我們即將來到革命廣場…」
待老爺車駕駛Luis逐一介紹完哈瓦那景點，我趕緊提出心中最好奇的問題：「現在古巴人每個月有多少配給？」
「哦！」或許是出現一個能聽他訴苦的人，Luis整個人坐直起來，「古巴人的日子很不好過，配給遠遠不夠人民生活。」
每位古巴公民有一本配給簿「libreta de abastecimientos」，每個月可到戶籍所在社區的國營配給店「bodega」，用約莫市價十分之一的象徵性價格購買配給品，肉類則在肉店carnicería配發。另有配給特定對象的物資，例如為7歲以下兒童、長者、病患、孕婦配給牛奶。此外，能以低廉許多的價格，購買政府補貼後的香菸、雪茄、火柴、燈泡等。在配給制建立之初，還曾補貼肥皂、洗衣粉甚至玩具。在最理想的計畫經濟架構下，這個被稱作「libreta」的系統應足以支持人民的基本所需。
這理想早就成為過去式了。蘇聯是古巴配給制的背後金主，但在1991年蘇聯解體後，古巴政府補貼的品項就愈來愈少。加上這國家有6成食品仰賴進口，又長年遭到禁運，一直以來都有政府將終結配給制的風聲。雖然這制度目前還在，但受到疫情、美國經濟制裁、友好國家的金源不穩定等影響，人民能領到的配給只剩疫情前的一半甚至1/4。
Luis這個月的配給是：
2磅糖
7磅米
1/4磅咖啡
1/4升食用油
5顆雞蛋
貨源充足時，會配給1磅雞肉
（1磅等於0.45公斤）
「這少得離譜吧！連麵包也沒了嗎？」我問。記得出發前讀資料，古巴人民唯一能獲得每日配給的就是每天80公克的麵包。
「現在要好幾天才配一次。」Luis表示，而且人民無法一次將當月的配給領足，得分不同天領取，有時還會缺貨。這情況以肉類最明顯，因此每當有新一批的配給肉品抵達，肉店前就會排起長隊。
不夠的物資，就得到市場買。一顆蛋要價55–60CUP，兩顆蛋就能抵一片路邊小店的洋蔥pizza。一磅雞肉270CUP，一磅豬肋排490CUP。消費一次肉品，就要花掉古巴人將近十分之一的薪水。
「制裁對古巴的打擊太大了，我們一個產糖國，連糖都得靠進口。」Luis指的是，古巴長期向委內瑞拉輸出醫師等高階人才換取原油，但在俄烏戰爭爆發後，美國制裁俄國出口石油，卻改向長期不和的委內瑞拉購買原油，原本該運往古巴的原油都運到美國，造成古巴的汽、柴油嚴重短缺，甘蔗收割機、榨汁機都無法運轉，有甘蔗卻做不出糖。同樣道理，無數工廠都因欠缺燃料與穩定供電而停擺。
最嚴重的，是欠缺感冒、止痛等家庭常備藥品。藥局也因缺藥，無法依照醫師開立的處方籤給藥。古巴的免費醫療服務網向來傲人，如今卻因為銀行不願與古巴往來，藥廠即便有錢，也無法向特定國家採購藥品原料。國家把緊缺的醫療資源留給癌症、重症患者，讓他們在醫院得到一定水準的醫療，小病小痛就得自求多福，然而小病小痛也可能因為延誤治療變成大病。
「那要怎麼辦呢？」我問。
「這就要進到黑市交易了。」他一手轉著方向盤，一手滑起手機(!?)，打開一個叫做revolico的網站。
「果然！！」我在心裡大喊。古巴的黑市存在已久，現在更是活躍，許多買賣都存在這個古巴最大的線上交易網站中。Luis鍵入Aspirin（阿斯匹靈），馬上跳出一串附帶各種藥罐照片的搜尋結果。
「這些藥大抵是古巴人的外國親戚帶回來或運進來的，目前350CUP可以買到10錠阿斯匹靈，如果要買到罐裝這麼多的劑量，就要1200CUP了。有些病不可能單靠吃阿斯匹靈治好，走完一個療程，藥費就得花上1500CUP甚至更多，但有什麼辦法呢？」
我想起在哈瓦那機場提領行李時，從美國回古巴探親的旅客，都帶著讓人歎為觀止的行李，數量之多、體積之大，若沒有用塑膠膜層層打包，感覺隨時都要爆開。這些移民海外的古巴人，各個擔負濟助家鄉親戚的重責大任。
Revolico不是購物網站，沒有寄貨到府的功能，但商品頁面上有賣家的聯絡方式，可以約出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其實在各大城市的主廣場待久一點，很容易觀察到這樣的買賣。不只藥品，肉品、寵物飼料、電子產品、車輛、房子，都能在Revolico交易。我查詢手機售價，中國製手機最平價，小米一支大約125美金起，另個常見的牌子TCL大約85美金，想買iPhone 15 pro Max 256GB? 一支1800美金，比台灣貴上1萬台幣。
另一個隱形黑市，存在whatsapp群組裡。我在哈瓦那參加free walking tour，導遊Duke做了一番講解。從最市井的日用品到最昂貴的電子產品，檯面上買不到的東西，在whatsapp的活躍賣家都能提供服務。
「Whatsapp群組的議價彈性更高，也比較容易找到價格實惠的產品。」Duke舉例，一台全新筆電大約700美金，二手筆電150美金就有，當然是筆大錢，但並非完全無法負擔。
「想玩電競？當然沒問題，可是成本之高，多數古巴人連作夢都不敢想。」他滑開一台HP的電競桌機，「Intel Core，i7 處理器…340美金。然後你得另外花300、400美金買螢幕顯示器、買滑鼠、鍵盤、遊戲…加一加大概要1000美金。可是古巴醫師、高等教育人士的月薪，大約是5000、6000 CUP（依現行黑市匯率，不到25美金）。 」
而在這裡，唯一看不到缺貨跡象的，就是以美金消費的MLC商店。
＊對話發生在2023年10月底，配給項目、數量會依政府政策逐月調整，歡迎補充與糾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