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 ‧ Cuba ‧ 跟古巴人聊什麼？配給、MLC與黑市（下）]
2017年，我到訪平壤的光復地區商業中心，那裡是北韓少數開放外國人購物的地方，也帶著展演性質──零嘴、衣鞋、戶外用品、氣密窗，人民想買什麼就買什麼，衣食無缺，非常幸福。光復地區商業中心一樓是座大型超市，從餅乾糖果到大同江啤酒，所有有標籤的商品都排列整齊，商標對外，有種數大便是美的視覺震撼，每個角落都在強化物資豐沛的印象。
時隔多年，半個地球外的古巴，我再次見到猶如安迪沃荷代表作《康寶湯罐頭》（Campbell’s Soup Cans）再現的場景。果醬、罐頭、蘭姆酒就像複製貼上般的成排列隊，旁邊的貨架陳列腳踏車內胎、香水、耳機、太陽能板、液晶電視…貨源來自中國、俄羅斯等共產主義盟友，也有來自阿根廷、哥倫比亞等鄰近拉美國家的品牌。這些商品明顯超出市井小民的購買力，而且若沒掌握一項關鍵資源，根本無法踏進店家大門。
這項關鍵叫做MLC（ Moneda Libremente Convertible，自由兌換貨幣），這是古巴官方發行的數位貨幣，只能用外幣購買，1 MLC=1美元。
在2021年1月以前到訪古巴的旅客，都體驗過古巴的貨幣雙軌制。一種是古巴披索（Cuban peso, CUP），另一種是可兌換披索（convertible peso, CUC）。外國旅客入境時，必須將外幣兌換成CUC，用高過一般古巴人的價格消費，除非能設法取得CUP，才有機會參與古巴的庶民經濟。像CUC這樣的「外匯券」可說是道防火牆，能阻絕強勢貨幣直接進入國內市場，打亂計畫經濟。但現實是，沒有價值的CUP，交易範圍愈來愈限縮在農貿市場；新興的民營餐館、超市，以及從觀光客到古巴新富階級都愛的酒吧、咖啡店、飯店，都使用CUC，這在古巴形成以貨幣型態區隔的兩個世界。
另一方面，由於諸多禁運限制，很多古巴人會飛到墨西哥或巴拿馬採購家電，這些交易都以美金等強勢貨幣進行，眾多有外幣消費力的人跑去國外消費，讓古巴的外匯嚴重外流。為了留住硬通貨，古巴在2019年開設MLC商店，古巴人要去銀行開MLC戶頭，把外幣兌換成虛擬的MLC，再到這些商店持卡消費，外國親戚也能把給古巴家人的生活費匯進MLC戶頭。起先大家都很開心，因為去MLC商店買電器，比出國購物的成本低。
隨著疫情爆發，為了吸納更多硬通貨來進口糧食等必需品，政府宣布免收10%的美元兌換手續費，將MLC與美元掛勾，MLC商店也開始出售食品與日用品。當賺peso的古巴人在商店排隊等待缺貨的雞肉，賺觀光財或接收外國親戚匯款的古巴人，卻能在MLC商店輕易買到外頭沒有的肉類、衛生紙、尿布與奶粉。
2021年元旦起，古巴實施貨幣改革，廢除CUC，希望改善貨幣雙軌制造成的貧富差距與階級分化，並將匯率錨定在1美元=24CUP。不料適得其反，比起不穩定的CUP，人們更想握有美元。古巴政府一度中止銀行與兌幣所的美元交易，人民隨即轉向黑市。當政府重新開放美元兌匯，已無法遏止通膨與CUP的匯率雪崩。
CUP貶值，代表能換到的美金變少，MLC商店的貨品變得高不可攀。哈瓦那walking tour途中，我們路過一間人來人往的MLC商店，導遊Duke解說：「賺不到美金也沒有外國親戚的古巴人，得花很多時間排隊買東西或領配給。尤其是靠退休金度日的老人家，他們的退休金沒有隨著通膨調整，所以得二度就業或做些小生意，否則就要仰賴存款與配給。」
今年初的報導指出，古巴退休人士每個月大約可領到1,528 CUP的退休金。
MLC商店有大有小，大的像是全聯與燦坤的綜合體，小的有點像家樂福24小時超市。外國人可購買MLC卡在裡面消費，部分店家接受信用卡。但作為觀光客，其實沒有進MLC商店消費的必要。古巴大街小巷都有民營雜貨店，民眾在自家窗台或門口擺攤販售餅乾、飲料，或者PIZZA、麵包夾薯餅（croqueta）、三明治與咖啡，這類生意有個可愛名詞「小窗經濟」，若旅人不是要在當地長住或購買特定商品，小窗經濟搭配菜市場或果菜攤，已經能滿足需要。
不過基於好奇，我去逛了幾間MLC商店，或許是我去的那幾間規模比較小，裡面沒有生鮮食品，倒是有整個貨架的豆子罐頭（$1–2），果醬（$4）蜂蜜（$4）、瓶裝番茄醬（700公克$11）、牙刷（$3.4）、止汗劑（$2）、太陽能電燈（$94），卻不見奶粉與衛生紙，或許這類搶手物資一上架就被買走。
即便貨幣雙軌制取消，古巴的兩個世界，在MLC商店內外依舊顯而易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