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心愛的君父之後
一個神話時代的終結。
為期五天的世紀喪禮結束了，儘管泰王蒲美蓬（Bhumibol Adulyadej）的神聖性尚且不會在泰國人民心裡消逝，但泰國將進入一個政治氛圍更充滿變數的時代。
蒲美蓬受泰國人民的愛戴並不是必然，而是靠世界局勢、他自身的性格以及與強人政府之間的協商手腕贏來的，他人難以複製。
1946年在兄長離奇身亡後緊急登基，在位70年，是世界上在位時間最長的君主之一。雖然泰國採虛位元首制，但蒲美蓬仍能介入、調停政局，被視為國家穩定的基石。自1932年泰國終結絕對君權轉型為立憲政體以來，至少發生過19次軍人政變，而許多段軍事政權到後來都激化出嚴重的社會衝突，如廣為人知的1976年泰國法政大學屠殺事件和1992年黑色五月事件。
面對這些動亂，蒲美蓬都在關鍵時刻現身，扮演化險為夷者的角色。但也有人認為他並非完全地超然，像是默許2006年軍方出手推翻總理塔信（Thaksin Shinawatra），就不免令人質疑他對民主的態度。
除了在動盪的政局中平定紛擾，蒲美蓬為民上山下鄉的親力親為形象深植人心，泰國人民可說是「視君如父」。在位期間，他關注國內民生各個領域，開啟無數建設計畫如興修水利、發展供電設備、設置農業培育中心、籌組醫療團隊對抗痲瘋病等等。
而蒲美蓬個人的博學多聞、多才多藝也為他的神話性再造一波高潮，留學西方國家、擅長多種樂器與作曲，在繪畫及攝影上也多所擅長。最後，與結縭逾一甲子的皇后詩麗吉維持穩固的忠貞形象，更獲民眾稱頌。
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的、神聖的君王，出現在泰國大街小巷的商家掛畫中，是泰國人對於正義、信仰的象徵。然而，外界對此神蹟也有不同的解讀，一部份的人認為，泰王的神話形象歸功於王室公關的操作和嚴厲的禁言法規泰國刑法第112條「冒犯君主罪」（Lèse Majesté）明文禁止公開討論皇室成員，違者可處15年徒刑。在這道制約之下，泰國研究者或人民要對於君主政體有所分析、批判或者公開辯論，都是不可能的。
隨著泰國國家發展，進入多元資訊時代後，民主的種子也逐漸在新一代的青年思維中萌芽。也許先王蒲美蓬的「君父」地位有其特殊脈絡，無人能動搖，但這項政治資本其實難以傳遞。
歷史學家大衛．斯特雷克福斯（David Streckfuss）指出，君主制壟斷了泰國公民可以自行決定政治的權利。泰國人民如今仍不能言說，但長期以來被禁錮的政治意識，在對軍政府積累的怨懟，以及對新王哇吉拉隆功（Maha Vajiralongkorn）的嫌惡之下，是否有解放的可能？
談到繼任者哇吉拉隆功，他與父親蒲美蓬有著截然不同的形象。相較於父王的親民、正直，哇吉拉隆功的三段婚姻以及其他花邊消息，加上長年不涉朝政的作風，令泰國人民不放心，甚至有一派人希望由長公主詩琳通（Maha Chakri Sirindhorn）來繼承王位。而這位新王一上任便介入修憲，撤銷國王出國時必須指派攝政或由樞密院院長代理朝政的制度，這被認為是對於軍政府權力過大的忌憚。
此外，今年七月泰國還通過新法，讓哇吉拉隆功直接管控王室資產管理局。王室資產局本月初也讓他成為價值5億美元的暹羅商業銀行（Siam Commercial Bank）的最大股東。英國《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分析，哇吉拉隆功想讓泰國朝專主專制轉向，並透過控制軍方取得實權。
另一邊，現任軍政府總理帕拉育（Prayut Chan-o-cha）自2014年發動政變，將前總理盈拉（Yingluck Shinawatra）趕下政治舞台後，成為實質掌控泰國的最高領導。日前他也透過修憲擴充權力，而根據《路透社》（Reuters）報導，此舉引發爭議，尤其是即將卸任的軍政府有權力可以任命參議員，甚至是總理這條新法。
在泰國社會民主仍然乏力施展的情況下，國王被視為平衡軍政府權力的唯一力量，《香港01》評論指出，新泰王與軍政府之間的關係，會是未來泰國政局發展的關鍵。以目前態勢看來，軍方對新王的要求多有所妥協，但兩造皆希望將權力的邊界往前踩，後續的關係發展值得密切關注。
在安葬儀式完成後，泰國人民褪下過去一年的黑衣，以五顏六色的服裝歡慶他們的先王已超脫輪迴的苦厄達到涅槃。然而在人間這邊，神話時代終結，民主價值和君主制、強人統治之間的拉扯會帶領泰國走向更爭鳴，還是更被壓制的時代？仍是未知數。
=延伸閱讀＝
泰王蒲美蓬為什麼受人民愛戴？（The Straits times）
哇吉朱拉隆功是怎樣的泰王？（The Guardian）
新泰王試圖掌握更多權力（NewYork Times）
泰國軍政府宣布明年大選時間（香港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