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之死--誰是兇手(上)

June Wong
千思萬緒 — 紀念光緒皇帝
6 min readMar 22, 2019
2004年到過崇陵﹐由於只參觀一處所以只買了一張副券﹐當時收費四十元﹐參觀後步行到行宮賓館住了一晚。

清東陵的帝陵,除了順治的孝陵,其餘全部被盜,清西陵的帝陵,除了光緒的崇陵,其餘沒有被盜。

彷彿跟光緒扯上關係的事情﹐謎團總是厚一層﹐死後亦然﹐清東陵的盜賊都是當年的軍閥﹐身份都能確認﹐但盜劫崇陵的疑犯﹐就和毒害光緒的嫌疑人一樣神秘﹐眾說紛紜。

皇帝本來就是一份非常危險的職業,清末朝野勢力密謀廢帝,致光緒多次差點要上黃泉路,史上有記錄的也不只一次,第一次貼近死亡,就是1899年戊戌政變光緒遭軟禁后,慈禧向外宣布光緒病重,准備擁端親王載漪兒子溥儁為大阿哥,是為廢帝前奏,全憑洋務企業家經元善領銜通電要求光緒皇帝“力疾臨御,勿存退位之思”,加上列強派西醫入宮為光緒診病,識破詭計,光緒才驚險過關,知道外面有人為他奔波,不論動機為何,他心裡會否慶幸?決意咬牙切齒撐過去﹖

一年之後,光緒再一次在庚子年與死神對抗,義和團仇視一切和西洋沾邊的人和物,上至一龍二虎(二虎為李鴻章和慶王奕劻),下至手持鉛筆的平民,這瘋狂現象又為端親王制造機會,他曾帶同義和團六十人進瀛台殺「一龍」,被人發現急告太后,太后喝止,據聞光緒在屋內取了弓箭自衛,看在情勢危急,光緒一度從瀛台搬回宮住﹐雖然太后事後沒有懲治肆無忌憚的端王和黨羽,但她人仍健在,就已經敢弒君,自此對這幫人起了戒心。即使太后後來西逃﹐載漪也曾經數次企圖殺帝﹐光緒小時學騎射的伴讀那彥圖當時是御前大臣﹐多虧他護駕才避過一劫。

很多觀點認為,沒有慈禧太后首肯,斷不會有人敢下手謀害光緒,端親王如此大膽﹐是他等做皇父等得不耐煩了﹖其時光緒的醇王阿瑪死了十年了,回望老醇王一生戰戰兢兢,他的皇父生涯﹐有目共睹,怎麼這端親王不借鑒一下?難道他認為太后老了自己很快就能上馬?

無論光緒一生多次如何避過鬼門關,慈禧殯天就是光緒的末日,這結果是朝廷中人可以預見的,根據孔祥吉和村田雄二郎《日本機密檔案中的伍廷芳》記載,外務部侍郎伍廷芳早在1904年,曾經與日本公使內田康哉會談,內田問及光緒目前的處境,伍指出了光緒的險境---從形勢看他會死在慈禧之前,但沒有預測行凶者的身份,伍甚至帶著幻想請求日本出力救援,但日本怎會在無條件下干涉呢。

「……對皇太后駕崩後皇帝會如何之問﹐伍言道﹕亦如世間傳聞﹐誠為清國憂心之事﹐萬望無生此變。伍話中之意﹐太后駕崩之日﹐誠為皇帝身上禍起之時。今圍繞皇太后之宮廷大臣﹐及監官等均俱知太后駕崩即其終之時。於太后駕崩時﹐當會慮及自身安全而謀害皇上。此時﹐萬望能以我(日方駐東交民巷)守備兵救出皇帝。」

像伍廷芳這樣的時代菁英,早就看出朝廷內有一股強大力量抗拒光緒執政。除此之外,庚子回鑾後曾虛傳過光緒皇帝駕崩的消息,可見他的處境一般不被看好。

在既往「公認」的嫌疑人之中,首先排除李蓮英和隆裕,指李蓮英為真凶的是德齡,她在宮內和李蓮英不咬弦,怪在他頭上,其實李蓮英和光緒的關係還過得去,庚子西逃某夜,光緒因沒有被子一直沒睡下,多虧李蓮英查看才拿來,光緒後來更說,沒有了師傅(他對李的稱呼)關照,日子就更難熬,斷不能活到今天。而且,沒有慈禧倚仗的李蓮英,就是普通老太監一個,兩宮駕崩後,隆裕太后允許他退休出宮,高層對他的威脅並不大,他反而要擔心以往在宮中和他有嫌隙的太監。

隆裕下毒手的機會也很低,隆裕一向沒主見,在陰霾滿布的環境,手腳被太后緊緊綁住,她只求自保,太大動作的事,她不願冒險,兩宮先後駕崩,大清的重擔一下子壓在她和攝政王的身上,那時的她,應是惶恐不安,陷入極度迷惘。

認定慈禧是殺害光緒的主使人十之有九,顯然人們對她恨之入骨,何況慈安太后和同治皇后的死也疑點重重,如果不相信她們是病死,那太后就是那個神秘的經手人嗎?有此前科,光緒之死她當然也逃不過嫌疑,戊戌政變後曾流傳過一個故事,一天,慈禧叫太監送一件純金鈕扣的貂皮大衣過去瀛台,光緒讀懂其中含義﹕太后盼他吞金自殺,從此人間蒸發。結果他不予理睬。

十年之後的1908年﹐就在他死的那年夏天,皇宮慶祝光緒萬壽,太后點唱過一齣帶有詛咒意味的三國戲《連營寨》﹐而到了十一月 — -就在她自己死前十天左右﹐正好輪到她過生日﹐她的行徑﹐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2008年﹐中國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發表《清光緒皇帝死因》研究報告,正式宣布光緒皇帝死於急性砷中毒﹐死因昭然大白﹐中央電視台科學頻道編導鍾里滿先生發表了一篇相關文章----《光緒帝砒霜中毒類型及日期考》﹐引用起居注官惲毓鼎的記錄,百年前的陰曆十月初十﹐是慈禧太后七十三歲虛壽﹐光緒帝先帶領王公大臣祝壽,但第二輪率領百官祝壽時﹐慈禧突然在內部強行宣布光緒帝臥病在床,免率百官行禮。

惲毓鼎《崇陵傳信錄》:

十月初十日,上率百僚晨賀太后萬壽,起居注官應侍班,先集於來熏風門外。上步行自南海來,入德昌門,門罅為闔,侍班官窺見上正扶閹肩,以兩足起落作勢,舒筋骨為拜跪計。須臾,忽奉懿旨:皇帝臥病在床,免率百官行禮,輟侍班。上聞之大慟。

另根据記錄﹐十二日前數日光緒帝都沒有服藥。早在十月初三﹐御醫施煥和張彭年更建議光緒停藥一段時間﹐以舒胃氣﹐顯然當時他的健康狀況并不構成生命危險。更令人費解的是﹐慈禧太后這段日子多番下手諭﹐為光緒向全國徵召名醫。

當然,健康日走下坡的慈禧強行宣布光緒帝臥病在床,免率百官行禮,也能避免文武百官窺見自己的狀態。但誰敢說這不是戊戌變法失敗後,托辭光緒生病,準備立儲的重演?

清宮檔案中的光緒脈案,孰真孰假?

光緒可能也意識到這危險訊號(上聞之大慟),開方進藥,光緒會寧願不喝,以防不測,光緒對太后病危的態度,難形于色,野史有說,光緒聽到親爸爸病重心情舒暢很多,但這段日子光緒應是感到前途未卜﹐憂心忡忡,以往每次面臨大難,總能拖著一副羸弱的身軀過關,這次呢?

他四面受敵不在話下,最糟糕的是,文武百官都認為自己會死在太后之前,自己能逃過這宿命嗎?真不知道要太后生好還是死好。

--

--

June Wong
千思萬緒 — 紀念光緒皇帝

著有"不漏洞拉﹕越南船民的故事" (2017)。Bigotry, Finger pointing, Hatred, Tyranny, Failed states and brutality…. Pretty much sum up the world we are living in r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