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性忍﹐實則難測

「皇上性暴﹐內實忠厚﹐太后性忍﹐實則難測。」

慈禧和光緒兩人的性格特徵﹐榮祿這十六個字概括得十分貼切。

性忍的太后究竟如何在咸豐後宮脫穎而出﹖當時在宮廷的滿洲婦女大多漢語水平有限﹐慈禧是少有能掌握漢語的女性﹐能擔當翻譯﹐幫了咸豐帝不少忙﹐於是她就扶搖直上。咸豐死後﹐她升級成為西太后﹐一個皇太后﹐前後宮都要管﹐既是一家之主﹐也是一國之首﹐少些魄力也不行。

慈禧太后雖在庚子之亂禍國殃民﹐但把清朝的衰落全盤怪在這位孤獨婦人身上﹐很不公平﹐要探討中國衰落的各種原因﹐恐怕並非此書力所能及﹐這裡集中談論慈禧太后的作風如何影響朝廷運作﹐和如何阻礙國家發展。

太后總給人一種專橫獨斷的形象﹐其實她最愛左搖右擺﹑見風使舵﹐甲午年中日交戰在即﹐她最初也認為能日本能戰得過﹐否則親政不久的光緒也怎敢放馬主戰﹖但當形勢不利﹐她就轉向求和了﹔戊戌變法﹐她當初也沒有異議 — -否則光緒又怎會放手幹呢﹐可又是她一受到威脅﹐就把維新一把扳倒﹔庚子之亂﹐她敢向十一國宣戰﹐不惜安撫清廷一向壓制的義和團﹐借用他們對付洋人﹐敗事後卻又跟洋人和好﹐「結與國之歡心」。

她水深難測﹐城府又深﹐沒有政治理念可言﹐她的唯一原則﹐就是保住愛新覺羅氏的寶座。她的親生兒子駕崩﹐同治無子﹐不為他過繼﹐卻立侄子兼外甥載湉為帝﹐非直線傳承﹐有違中國傳統﹐吏部主事吳可讀屍諫﹐她也置諸不理﹐老太后自己能隨便打破祖宗之法﹐但光緒變法時要打破傳統就重錘打擊。

朝臣們進言﹐即使主意再好﹐陳述的再有道理﹐只要不合她意﹐她就打忠義牌﹕「別以為當了(官銜)﹐就可以……」既然得她重用﹐就必須能順自己意﹐否則就是謀反﹐要她活得不舒坦﹐她一使這招﹐誰都會進了死胡同﹐百詞莫辯﹐更不能說不。難為她身邊的人都被弄得團團轉﹐越接近她的人﹐就越心驚膽戰，有時進也不行﹐退也不是﹐再加上她那副表情﹐連縱橫四海的李鴻章和袁世凱也試過被嚇得顫抖﹐吳永就領教過她這副聲色俱厲之狀﹕「臉色一沉﹐目光直注﹐兩腮併突﹐額間筋脈悉僨起。」

平衡各方勢力更是太后的拿手好戲﹐一直貫徹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天﹐朝廷各派系間的矛盾﹐她不排解﹐任由大家困獸鬥﹐如此日益損耗﹐朝廷能有多少「正能量」建設國家﹖難怪朝中大臣都花無比精力去猜度太后的心思﹐避免發言太多或暴露自己的立場﹐稍微摸透一些就嘗試推波助瀾﹐故太后看來專權﹐底子裡卻很容易受人唆擺。

這樣玩弄權術﹐又怎會得到後世尊重呢。

太后有權術卻沒有遠見﹐從她同治年間垂簾聽政﹐到戊戌變法後光緒幾乎被廢﹐再到自己年邁衰退﹐都一直未重視過培養接班人﹐難道她真認為自己會長生不死﹖同治和光緒兩帝幼年時的學業﹐她有過問﹐但在生活上﹐對同治帝放縱﹐對光緒帝后則採取禁閉﹐連基本身心健康都忽視﹐更枉論培養各種本領了﹐光緒帝年幼入宮﹐年輕時曾經有一次因吃不飽﹐竟跑到太監屋偷饅頭﹐故身子瘦弱﹐發育不佳﹐可以想見﹐甚至後來承認有男科問題﹐隆裕也瘦骨嶙峋﹐瑾妃長期受甲狀腺問題困擾﹐珍妃也曾患過婦科病。國君沒有好的體魄﹐又怎能揹一國之重擔﹖她不但不幫助光緒打穩根基﹐反而截斷他建立人脈的機會﹐1891年﹐光緒親政不久﹐曾聘用兩位同文館出身﹐出使任期屆滿歸來的張德彝和沈鐸入宮教授英語﹐後來被太后撤走﹐怕日子久了容易結黨﹐怕後輩羽毛越長越豐﹐說不定哪天會反咬她一口﹐必須先下手以防後患於未然﹐這樣對一個剛親政的皇帝百害而無一利。

在皇室內﹐家事和國事本就纏成一團﹐太后平衡宮內勢力的其中一招數﹐就是把皇室的下一代過繼﹐好讓一些人接近或遠離皇帝近支﹐或分散各王府勢力﹐這舉動雖不會致命﹐但足以令人生神經病﹐特別是母親們﹐說不定哪天老佛爺突然降旨要接走自己的兒子。

端親王載漪是一例﹐他曾率領神機營，慈禧見他自幼好武﹐希望把他帶到身邊培養，想盡快封爵。但是，載漪生父惇親王當時仍在世，一個王府不能同時冊封兩個王爵，適逢瑞懷親王之子瑞敏郡王奕誌歿後無嗣，慈禧本身又和載漪生父有嫌隙﹐遂降旨讓載漪過繼給瑞敏郡王為子，以後冊封端郡王。(註﹕載漪本為瑞郡王，下旨時將「瑞」誤為「端」，以後只得將錯就錯。)

又以醇親王府為例﹐光緒的同父異母﹐排行最小的七弟載濤﹐十一歲時過繼給貝子奕謨(嘉慶帝孫)為嗣，但奕謨平時不大會奉承慈禧，五年後又下令改繼給鐘郡王奕詥為嗣。在載濤第二次過繼的同時，慈禧還指定把六弟載洵也過繼出去，給瑞敏郡王奕誌為嗣﹐自此六弟和七弟的生母劉佳氏的就開始有些精神不正常。

太后的作風﹐管家尚可﹐治國就萬萬不能﹐她的視野和度量﹐比起同樣年輕喪夫然後喪子的孝莊差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