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性暴﹐內實忠厚
體弱的光緒﹐資質記性俱佳且本性忠厚﹐作為兒皇帝﹐自小就得學習批閱奏摺﹐光緒六年的《歲試江鎮兩府情形》摺﹐10歲的小皇帝是這樣說大人話的﹕『學政教士當如父兄之教﹐品行為最﹐文章次之﹐江蘇文風雖盛﹐士習未純﹐爾其盡心訓迪毋忽。』這是否百分百出自光緒﹐頗有疑問﹐背後應該有翁同龢等師傅輔助﹐比如師徒首先作討論﹐師傅用白話講﹐光緒用文言書寫﹐使他逐漸習慣形式。即使如此﹐懂事後的光緒是個聰明用功的好學生。
瞿鴻禨的《聖德紀略》中對光緒的描述﹕「章奏所陳之事地名、人名，或欽聖(太后)偶忘，立能代舉。於東西各國都會之所，事物之名，無所不記。使臣請覲，向避禮拜；外務都請奏時，欽聖問何日星期，對常不爽﹐自朝祭龍袞而外，平日服御，從無華靡亦不更新，蓋天性儉約然也。」
光緒帝崇尚儉樸﹐在庚子回鑾後更為明顯﹐他對這次逃難蒙受的恥辱﹐表現出一種自省的胸襟。據王照的《德宗遺事》記載，回鑾不久，慈禧跟大臣們研究皇宮修復事宜，光緒曾建議「留此殘敗之跡，為我上下警惕之資」，被慈禧拒絕。他在瀛台的臥室裡掛著一件破爛的小褂，太監要拿去清洗，光緒阻止說：「此乃自陝至京，數月不換之小褂，與我患難相依，故留為紀念。」
在清帝中光緒比較能掌握外交概念﹐不拘泥於禮節﹐起居注官惲毓鼎﹐負責記載皇帝言行及修起居注﹐是皇上的近身之一﹐從光緒親政開始一直共事19年至駕崩﹐評價光緒為人“豁達大度“﹐有時臣下失儀﹐皇上不予追究。
在外使覲見的禮節上﹐他願意面對現實﹐不再以天朝自居﹐自行融入國際﹐主張在禮節上讓步﹐「(不應為)爭小節而吃大虧……」﹐「此等小節何妨先允﹐若待(西使)先請而允﹐便後著矣。」
普魯士王國亨利親王(Prince Henry of Prussia) 在1898年曾和光緒帝單獨交談﹐他回憶光緒最初表現極為畏縮害羞﹐但克服之後顯得很投入這新體驗﹐他的不拘禮節和誠懇給亨利親王留下良好印象。當年《點石齋畫報》刊登了一幅時事畫〈映照誌奇〉﹐作者何元俊講述會面前光緒帝更允許亨利親王和隨從攜帶照相器具入內﹐現場拍照一張。
他做事務求一絲不苟(在“走向共和”飾演光緒的李光潔先生揣摩角色後也有同樣體會)﹐但走得太遠﹐就會變得吹毛求疵﹐一次光緒送德皇寶星(勳章)一枚﹐擺出親善外交姿態﹐整個過程越來越矯枉過正﹐把焦點全都集中在寶星本身﹐多次反覆修改﹐以為越是貴重﹐就表示關係越密切﹐其實寶星只要做得大方就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利用傳媒﹐把送寶星一事登報廣告天下﹐就如現在的外交﹐要讓人看到螢幕前雙方握手的那刻﹐皇上雖接受新事物﹐但世界觀一時間始終無法全盤轉化。
光緒的性急﹐也是眾所周知﹐惲毓鼎回憶光緒『步穩而速﹐扈從諸臣常疾趨追隨』﹐他講求效率﹐不屑於花時間於無關痛癢處或聽閒言閒語。他無法忍受中國長年積弱﹐急著要扭轉過來﹐改革的路上﹐他一樣要緊貼時代步伐﹐也要求臣下甚至舉國都疾步跟隨﹐至少得追上日本。
為了推行變法﹐他盼望擁有更多決策權﹐曾對慶親王奕劻說﹕「太后若仍不給我事權﹐我願退讓此位﹐不甘作亡國之君。」然而當帝師孫家鼐談到開國會會削弱皇權﹐光緒卻說﹕「只要能救國﹐即使失去權力又何妨﹗」一次要太后放權﹐一次卻說無權不妨﹐相互矛盾﹐可見其變革心切﹐竟然拿自己本已坐得不穩的皇位來開玩笑。
戊戌變法期間﹐每日上諭，總有數條，乃至十數條﹐曾任吏部主事﹐在1905年參與創辦中國第一個警察局的何剛德在《春明夢錄》中回憶﹐戊戌變法時期光緒睡得很少﹐見他經常兩眼紅絲。
但性急往往令人容易生脾氣﹐並影響判斷行事﹐戊戌變法的一大要聞﹐就是皇上未在太后批准下罷免禮部六堂官。起因是禮部主事王照疏請光緒帝和慈禧太后遊歷日本等國，以考察各國情況﹐懷塔布、許應騤認為王照膽敢叫兩宮離京﹐心懷叵測，不肯代送﹐王照於是彈劾懷塔布，懷塔布不得已允許代奏。另邊廂的許應騤則上奏彈劾王照「咆哮署堂，藉端挾制。」雙方陷入激烈衝突﹐光緒下令將懷塔布、許應騤等阻礙變法的禮部六堂官革職﹐王照賞給三品頂戴﹐懷塔布妻子與慈禧太后交往甚密，向太后哭訴﹐朝廷又來了一場大地震﹐一片惶恐中﹐維新看似嬴得一時威風﹐然而薑是老的辣﹐從來都沒佔上風的維新派﹐從此急轉直下﹐一台在九牛之力才開動的機器﹐即將拋錨。
戊戌後﹐光緒變得低調﹐以求自保﹐但臣下偶然還得領教他的脾氣﹐話說庚子西逃途經一處要渡河﹐遇上河水暴漲﹐太后打重賞給能幫忙渡河的人﹐她的一干人等首先安全抵達對岸﹐光緒帝還在等著﹐但剛才隨太后渡河的人都不回來﹐身邊只有轎夫和肅親王﹐光緒直對著肅親王發脾氣﹐肅王明言﹕「臣是向著皇上的﹐皇上就是因好著急﹐往往吃虧。」勸慰皇上以後莫輕著急﹐並趕緊到村裡再請人幫忙渡河追上慈禧。
回鑾後﹐光緒要求在自己屋內安裝電話﹐太監和電燈委員回話﹐電話需要訂貨﹐必須等候﹐他忍無可忍﹐命令一天就要辦妥﹐否則掌嘴﹐嚇得電燈委員要去找慶王求助﹐最後光緒為免傳至太后處引起軒然大波﹐決定取消安裝電話。
總體來說﹐光緒的脾氣陰晴不定﹐有太監就曾回憶﹐聽見光緒半夜批奏中途拍桌大罵「混帳」﹐但幸好批文還算寬厚﹐沒有把火氣發泄在奏折上的跡象﹐這正好呼應榮祿所說:「皇上性暴﹐內實忠厚」。否則﹐奏折是永久性的書面記錄﹐萬一哪位大臣中了招就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