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篇名釋義與主角成長

Nancy Yu
南西的筆記本
Published in
4 min readSep 5, 2019

因為之前對於電影《活著》並沒有了解,一開始的賭場場景,讓我以為本片是一個普通的富家少爺因賭落魄的故事,也因此福貴在賭場的幾個言行讓我印象很深。

一是他對賭場的皮影戲唱戲不滿,反而自己唱了幾句。彼時的他還是坐擁家產的少爺,展露出紈褲子弟的風光,隨意地唱著卻也有模有樣。讓人驚嘆他何時學了這一手,並驚訝於他唱戲的才華。

面對沈迷賭博的福貴,他的妻子家珍也不是省油的燈。眼見幾次勸說不成,而親自到了賭場。難得小贏的福貴受到妻子的阻攔,又怎會顧念往日情份?何況良家女子來到賭場就已不尋常,出面阻止丈夫賭博,更讓福貴成為眾人的笑柄。急切想贏的心情、他人訕笑造成的羞愧之情,都讓福貴板起了臉,大聲斥責家珍要他回去。
這一幕看在觀眾眼中,不禁慨嘆福貴本性難移,對他更失望了。而已經知道他人算計著福貴家產的觀眾,對於他之後的下場,也只會用「活該」二字帶過。

當福貴輸了還想再賭,算計他的眾人卻已達成目的 — — 讓福貴把整棟房子都輸個精光。帳本一頁一頁都是他簽上的名字與鮮紅的手印。想像福貴是一日日不知悔改地賭了又輸、輸了又賭,對照方才家珍的勸阻,更是諷刺。

賭場生活可說是福貴最後的榮光,日後他逐漸學習如何生存,昔日逞一時之快表演的皮影,成了他後來謀生的工具,讓他得以獲得「參與革命」的證明,也帶給城鎮的人歡笑,短暫成為舞台上的英雄。

另一方面,他為了不要被套上「破壞人民公社」的罪名,拼了命地要有慶為在他人頭上倒麵認錯。昔日他罵家珍是為了自己的賭博玩樂,今日罵兒子卻是為了生存。儘管同樣有著認定了一個價值就狠下去做的急性子,在失去財產之後,福貴終於體認到家庭的重要,縱使並未全盤明瞭兒子行為背後的事理,他的舉動已代表了成長,令人欣慰。

原著小說作者余華說:「《活著》講述了眼淚的豐富和寬廣;講述了絕望的不存在;講述了人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著。」也因此在小說中,作者毫不留情地讓福貴身邊的人們一個個離開了他。有的純粹是因為時代變遷,昔日有所交集的人們依依成為政權的犧牲品。有的則是命運的不幸,讓他的家人一個個受了病痛、遭了意外。

福貴的人生便是一連串的不幸。賭掉了家產讓他痛定思痛、變得珍惜家人、知道如何為了活下去而犧牲尊嚴。然而命運並未因為他的覺悟而放過他,反而因為他擁有更高的承受力,而一次次給予他更沉痛的打擊,最終使他成為豁達的放牛人。

但我其實並不覺得身邊眾人的離世帶給福貴「活著」是為了「活著本身」的體悟,他只是被命運推著前進、被迫成長,然後接受更多淬煉,學會放棄,但其中並不存在追求「活著」的積極感。

文本中對於「活著」比較明確的探討,在有慶被春生害死,春生最後求見福貴夫妻一面,並透露出尋死之意時。電影中,福貴夫妻說了句「你還欠我們家一條命呢,你得好好活著。」彼時我的解讀,是他們認為未來春生還有機會救他們一命來償還,因此不能輕易尋死。

然而小說中,福貴夫妻的台詞是 「你還欠我們一條命,你就拿自己的命來還吧。」由於小說中有慶的死並非春生直接造成,福貴夫妻對他的恨意並沒有那麼深,傳統的「一命償一命」,在這裡竟變成了「好好活著、下輩子來還」。春生背負的並不只是他自己的命,他還要連同已死的有慶那份一起活下去。

福貴對「活著」的體悟,來自戰爭後的僥倖存活。小說中他如此開解春生:「老子大小也打過幾十次仗了,每次我都對自己說:『老子死也要活著。』子彈從我身上什麼地方都擦過,就是沒傷著我。春生,只要想著自己不死,就死不了。」但這段話的「活著」僅僅是為了「不死」,後來作者也給了我們他「活著的理由」的線索 — — 「 後來我就想開了,覺得也用不著自己嚇唬自己,這都是命。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想我的後半截該會越來越好了。」、「我知道家珍的話,我的女人是在求我們從今以後再不分開。看著她老了許多的臉,我心裡一陣酸疼。家珍說得對,只要一家人天天在一起,也就不在乎什麼福分了」

然而福貴的日子不但沒有越來越好,到了後來他已不再追求「福份」,只願與全家共度。作者安排他的這番體悟,正是為了日後對他的命運安排,能造成他更沉痛的打擊。比起作者追求的「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我更喜歡中期福貴的體悟,從「不死」到「珍惜家人」,為了他人而燃燒自己的人生,才是真正的「活著」。

導演:張藝謀
主演 :葛優、鞏俐
片長:132 分鐘
產地:中國
語言:華語
上映:199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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