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充滿生存焦慮的當代,你可曾想過,「為人設想」也可以好好生活?(上)

yiyi 咿咿
咿咿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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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min readMar 26, 2018
剪紙說故事,剪紙藝術家楊士毅於成大醫學院分享,如何用老手藝找回好生活。

在貧富差距急速擴大、居高不下的房價泡沫化,以及不斷退守的勞基保障下,為什麼有人還可以堅信著「為人設想也可以好好生活」,甚至希望大家和他一起相信?

他不是不求己身、只求他人的功德院院長,不是出身富貴、沒吃過苦的布爾喬亞,也不是天真過頭的理想主義者。

他是在鞭笞與責難聲中長大,逃過家也恨過父母,而今卻抱著這份心意,在社會裡工作的人 —他是楊士毅,大家口中的阿貴。

為社會起一個「家」

2017的金雞年,台北西門町的中華路上,亮起了一座以大紅不織布剪出,寬10公尺、高3公尺的討喜牆面,牆內的兩棵大樹下,還有可以讓人們走進休息的空間。

剪紙藝術家楊士毅以「家」為主題,延伸創作的大型花燈裝置。(圖 / 台北市政府觀光傳播局)

這是剪紙藝術家楊士毅應台北燈會之邀,在農曆雞年到來之際,取「雞」的台語發音(ke),「家」為主題,延伸創作的大型花燈裝置。阿貴開玩笑地說,這可能是他這一輩子擁有過最貴的房子。

希望每一個走進這個作品的人,都能帶著家的力量,走到更遠的地方

家裡的燈火是最美的光。(圖 / 楊士毅)

「家裡的燈火是最美的光,燈節一年才一次,可是家裡的燈,卻一直為我們亮著。」沒有傳統花燈的五光十色與卡通造型,這個以「家」為名的花燈,只簡單點了兩盞燈,因為「家裡的燈,一點點就夠了。」

其餘的地方,阿貴透過剪紙讓光自然透進,如抬頭所見,從天花板的剪花裡流進的穹頂星光。阿貴覺得,來到這裡,重要的不是看到楊士毅的作品,而是有機會,看到家裡的力量,然後帶著這份力量,走到更遠的地方。

照顧好我們的家庭就是在為這個社會努力

他希望每一個走進這個作品的人都能記得,每一個社會裡的人,都從我們「家」裡來。

「我們看著社會那麼龐大,可能要出力會覺得很無力,加上社會也是一個流動、不具體的存在,今天流動到這裡,成一個小社會,解散之後又流動到其他地方。所以它如同水,你要下手,怎麼出力都很無力。可是不要忘記,社會裡的人從我們家裡來。而家庭,是一個具體、不太變動的單位,你只要願意去努力,永遠都有施力的地方。照顧好我們的家庭就是在為這個社會努力。」

出外的人,家裡的一句話就可以讓我們走很久

「放心去飛,放心才飛得好」

阿貴第一次出國流浪時,媽媽送他到機場,擁抱道別的時候掉了眼淚,阿貴和媽媽說,「媽,拍謝,我予妳煩惱(hôan-ló)啊。」媽媽居然回他:「煩惱是我的代誌,和你無關係。你要行的路,亦是愛繼續行。啊我欲哭,你賣管我。」超級帥氣。

阿貴的帥媽常說:「楊士毅,你趁少年緊去飛。媽媽破病的時陣會記得轉來就好。吾通煩惱,放心去飛,放心才飛的好。」於是他把媽媽家己煩惱無要緊,只希望孩子「飛得好」的這份動人心意剪進作品裡。

對阿貴來說,家裡的力量就是最美的風景。

所以他以「家讓你最感動的一句話」為主題,在網路上向社會大眾募集,從家而來的這些美麗風景:

「去幸福吧,我們就在這」

燈節期間,有退休的一對夫妻,特別來到這裡,拍下這張照片。阿貴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的孩子都在國外,所以爸爸和媽媽互相幫彼此拍下這張照片,傳給不在現場的孩子說:「去幸福吧,我們就在這。」拍完後,那個老先生把老太太扶起來,有點吃力。然後他們就站在原地,牽著彼此的手,看著對方。

「好好活下去,以後會再相聚」

有一個快要死掉的父親跟孩子說,「好好活下去,以後會再相聚」。

他的話讓被留下的兒女可以堅強一點,也成為一種力量,提醒孩子要把自己活的好一點,才能在來日相聚時,漂漂亮亮地走到父親面前去。

七十幾歲的爸爸跟孩子說,「下輩子還要再當父女。」

「娘家還在」,這四個字看似簡單, 想不到卻影響了阿貴的家庭。

燈節期間,阿貴的媽媽牽著孫子來看阿貴的剪紙花燈,默默地在一幅剪著「娘家還在」的作品前掉眼淚。阿貴一時之間沒意會過來,問了媽媽才想起,外婆在去年農曆年前一個多禮拜過世了。媽媽哽咽地說,「媽媽走了,媽媽沒有娘家了」。

這是阿貴第一次看媽媽哭,哭得好慘好慘,好像壓抑了一世的情感突然翻攪起來的那種程度。

阿貴走了過去,將媽媽抱進懷裡,跟媽媽說,「媽,從今以後,換我給你惜、換我給你疼。」

這句看似簡單的話,卻花了阿貴整整五分鐘才說出口。因為阿貴沒有信心,「他怎麼有信心可以做得比媽媽自己的媽媽還要好。」

可是也是在那個當下,阿貴才終於明白什麼叫承擔。「原來所謂的承擔不是因為我們做得到,而是我們願意讓自己做得到。」

這些話都不是藝術家寫的,卻在進入不同的時空後,又持續影響了不同的生命。

也許因此,阿貴總是相信:「這個世界不一定需要更多的藝術家,可是需要更多美好的心意。你只要帶著美好的心意,說出來的一句話,做出來的一個動作,都在影響這個世界。」

就像眼前這個曾經得過國內外百項攝影大獎、以剪紙聞名的藝術創作者,在與我們分享作品時仍不斷強調,影響他的人就是這個社會裡的大家,是我們一般社會大眾裡面的美好心意。

「不要覺得有一些東西一定要某些人才做得到。我覺得藝術家已經太備受尊崇了,實在也沒必要去說藝術家有多好多好。應該是要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有力量,覺得自己很好,這樣我們的社會才會好。」

一個如此相信「家」的力量的人,他的家,會是什麼樣子呢?

煙霧環繞,麻將聲中的童年

他來自三重。二十幾年前的臺灣北部,流氓最多的區域之一。

以前治安不好的程度,是在學校會看到同學帶槍防身,國中校門口可以看到訓導主任用報紙撿起一截斷掉手掌的記憶。

回到家裡,很多大人在打麻將。打麻將沒有不對,可是他們會打三天三夜不睡覺。為什麼有辦法打三天三夜不睡覺?因為他們會吸毒,吸20幾年前最有名的那一種 — 安非他命。於是整個家永遠煙霧繚繞,空氣裡混雜著香菸與毒品。

那大人打麻將,小孩子會幹嘛?湊過去看嘛!可是大人看了會怎麼說?「囝仔人是咧看啥?去讀冊!」

有一天,大人突然把鐵門拉下來,說小孩子都不可以出去,然後外面乒乒乓乓。一切結束後,阿貴的姨丈為阿貴的爸爸擋了一把刀,手被砍得皮開肉綻。

在這樣的環境下,阿貴的爸媽不讓他出門,也不讓他交朋友,因為怕他去外面危險,也怕他因此走偏了。

但當想要的陪伴沒有得到,年輕旺盛的心,又不能自由地與這個世界交流時,隨著壓抑、禁制而來的許多不滿、憤怒、怨恨,就全都轉移到了家人身上。

我要站在哪裡,才不會擋到別人的路?

自小的家境不好,阿貴跟著爸媽一起寄居在別人的理髮店下,過著從小被打、被罵、被看不起,每天醒來都希望自己不要醒的痛苦生活整整十年。

理髮店,台語又叫做「剃頭店」,是人咧做工作(khang-khòe)的所在,是欲安怎過生活?

在別人工作的地方,阿貴感覺自己站在哪裡都很「鎮地(tìn-tè)」(占空間、礙事),因為站在哪裡好像都會擋到別人的動線。

大家應該都有過,初來乍到一個地方,站在哪裡都感覺不太對勁的那種心情。

那樣的心情,有整整十年發生在阿貴的身上。

他不曉得什麼時候會被打,不曉得什麼時候會擋到別人的路,有整整十年,他覺得自己站在哪裡都很「鎮地(tìn-tè)」。

於是從那麼小的時候開始,他就時常問自己一樣的問題:

「我應該被放在這個世界的什麼地方?我才比較不會「鎮地(tìn-tè)」,比較不會去擋到別人的路?」

並且嘗試地去尋找答案。

你喜歡旅行嗎?阿貴認為,真正喜歡旅行的人,必定時常用力地對自己的生活與生命提問:

「每對自己提一個問題,只要願意去尋找答案,就必然擁有風景。因為尋找是移動的過程,而只要移動,必然就是一趟獨特的旅程。」

負傷竄逃,年少的眼底所見

阿貴大學時期的攝影作品

寄人籬下的日子,每當阿貴被打向媽媽告狀,媽媽就會再打一次 — 因為全家就住在別人家裡,媽媽不打,就代表別人打錯了。

當尋求庇護的孩子又再度被傷害,許多的不滿怨恨於焉產生。

即便他再懂事地理解家人的無奈、生活的辛苦,知道爸媽愛他,可是當他當下需要的呵護、理解與陪伴 — 這些最根本的需求都沒有辦法獲得滿足時,那一口氣過不去,就變成了怨恨、變成憤怒。

所以負傷的獸開始逃,一心想離開他討厭的地方、那些會打他的人,甚至離開他的爸爸媽媽。

他不想再做一架,只有飛機的樣子卻沒辦法起飛的模型飛機,他要離開這個家。他要有人的模樣,也擁有人的自由。

阿貴以為離開他們,他就會快樂。所以,他一直、一直在逃。

阿貴大學時期的攝影作品

他逃到了台南崑山科技大學,在視傳系期間創作了很多作品。他把門、把窗都從牆上拆下來,奮力地拋向天空,因為一直以來,他最想做的就是「離開我現在所處的環境,去到天空柔軟的內裡。」。

他一直以為,離開他討厭的人、討厭的環境,他就會快樂。

真的嗎?只要想辦法離開身旁討厭的一切,人就有辦法變得快樂嗎?

阿貴說:「會!離開討厭的人,討厭的環境是會快樂的!」

所以他才拼命地逃。

可是逃到後來,他發現去到哪裡都有他討厭的人。如果照這個邏輯,他可能得離開地球表面,才有可能快樂。於是他終於告訴自己:「好,楊士毅,我們不要再逃了。」

阿貴大學時期的攝影作品

「其實逃是沒有問題的,它是一種方法,所以三十六計有這一招嘛!我的敘利亞朋友他們也在逃,如果逃可以讓生命幸福,我們應該盡全力去逃。逃作為一個方法的時候,它是沒有問題的。可是當逃成為了一種態度,它就會對生活造成問題。」而阿貴到了很後來才發現,他有很多逃避的態度。所以他不管逃到哪裡感覺都不快樂。

「你看我以前的作品,這麼充滿憤怒跟怨恨,這些都是我當時對我家人的控訴。」即便逃到了離家兩百里外的地方,嘗試了許多不一樣的事情,當時的阿貴卻仍被困在那間黑暗的屋子裡,與過去糾纏不清。

不斷出現的感謝課題,逼得他非得停下來檢視自己

當時阿貴在視傳系的大學教授,黃文勇,看到他的這些作品,不僅稱讚阿貴拍得好,還鼓勵他去參加攝影比賽。

然而長年在挫敗的心情下成長的阿貴卻說:「老師,我那麼爛,你還鼓勵我。」老師看著當時的他充滿了憤怒跟怨恨,認真地告訴阿貴,「阿貴,爛的是你的過去,不要用你的過去來判斷你的現在。你應該要感謝你的過去,因為如果你沒有那些過去,就拍不出現在這些作品。」

而阿貴也直接回老師,「老師,我才不要感謝我的爸媽。他們讓我這麼痛苦,我幹嘛感謝他。」

老師看到阿貴沒有辦法感謝,沒有罵他,只說,「那你拍的作品這麼好,你去參加全國攝影獎。」

阿貴說,生命都有趨向美好的本能。

我們的生命會想讓我們越來越好,因此它會吸引很多事情讓我們學。如果好的事情要讓我們學,我們不學,它下一次還是會再來找你。

而感恩就是其中一件事情,不斷登門拜訪當時阿貴封閉的心。

阿貴後來也真的去參加全國攝影比賽,還得到了全國攝影獎優選。而幾年前比賽得獎,主辦單位都會問一個很芭樂的問題:「你要感謝誰?」

「你要感謝誰?」又一次地,感謝課題又現身眼前,叩問一顆鎖死的心。

阿貴說,當時他的第一個念頭還真的是想到爸爸媽媽,可是第二個念頭馬上就跟上,「我幹嘛要感謝他們,他們讓我這麼痛苦。我的作品是我自己做的,我為什麼要感謝他?」

你們覺得這樣聽起來合理嗎?阿貴問大家。

重要的不是答案,而是思考的過程。阿貴說,「因為我心裡不舒服,所以必然會有這些憤怒的情緒。」照這個邏輯來看其實是合理的。

阿貴說他在大學教書的時候,曾經做過民調,請有恨過爸爸媽媽的人舉手。而全班大概有2/3以上的人都舉起了手。

他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大部分的孩子都有恨過爸媽。

「但是為什麼我們會恨爸媽?」

「因為我們受傷了。」

「為什麼會受傷?」

「因為我們毫無防備。」

「但為什麼我們會毫無防備?」

「因為我們愛他。」

所以阿貴告訴自己,也告訴大家,「有恨的時候不要再譴責自己,因為充滿恨的生活已經夠辛苦,不要再有罪惡感。只要去理解,因為你受傷了,所以你會有情緒,那都是合理的、很正常的。」

只要,不要在受傷之後忘記,我們都是因為愛而走到彼此面前。

「如果我們曾經因為愛而走到彼此面前,最後卻是帶著傷痛離開,那太虧待。

因為大家都只是想愛,但不曉得怎麼去對待,大家都在受苦。所以我們應該要再看著愛的方向走回去,將這份思考轉為力量,去走向大家想要的幸福。」阿貴說。

然而,這些都是需要時間,與一次又一次的面對,才換來的後見之明。

當下的阿貴只是很不解,為什麼感謝這個課題,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找他。老師在跟他講、不認識他的主辦單位也要問他要感謝誰,而他再怎麼想也就想到爸媽,卻怎麼也無法真心地感謝。

於是他終於停下來想一想,為什麼沒有辦法感謝爸媽?

「我一開始以為我只是放不下憤怒跟怨恨,可是當我冷靜停下來想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沒有辦法感謝我爸媽,不是因為放不下憤怒、怨恨,而是因為我不想對我現在的樣子負責任。」

阿貴說,像他這樣的孩子,從小就那麼爛,在大學的時候,雖然已經離開他的家庭,可是根本沒有朋友,從小被打到大、長年被關在家裡不能與外界交流,使得他的人際關係很差,終日活在過去的陰影裡。

最後,他產生了一個超級自然的反應,那就是:「爸、媽,這就是你們害的!是因為你們的關係,我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而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他著實被自己嚇了一跳,「我是年輕人,我口口聲聲地說想過自己的人生,可是一遇到挫折跟困難,我就把責任推卸給200多公里外無法反駁的父母。」然後感到羞愧。

阿貴到了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其實不管爸媽對跟錯,現在的他,已經養成了不負責任、推卸責任的習慣,那他又要怎麼為自己想過的生活負責?

決定將叛逆用在自己身上

「然後我突然想,如果我不改變,我爸媽有一天會死。可是他們死後我要怪誰?我的人生就失去了怪罪的對象,然後我就一直在那個裡面打轉,我覺得這太恐怖了。」

「於是我決定讓自己改變,而改變有另外一種說法叫叛逆。」阿貴說,叛逆是文言文,很常被大家誤會,其實所謂的叛逆,「就是用全部的生命力,讓你的今天跟昨天不一樣。」

阿貴認為叛逆是很強大的生命力,只是以前的他不懂得把這股珍貴的力量好好地使用,總是用到外面去。但當叛逆一用到外面,那就是一場戰爭 — 對家人、對學校、對社會、對朋友,都兩敗俱傷,沒有贏家。即便打了勝仗,想找人分享也找不到人,因為那些可以分享的人都被他打趴在地上。

「如果叛逆能讓我們幸福,那這樣使用太浪費了。我想起以前老人家說過『肥水不落外人田』,所以我決定把叛逆用在自己身上。」

於是阿貴開始對自己叛逆,從原本因為害怕老師、害怕同學眼光,而總是壓抑自己對於學習的渴望,坐在教室最後一排最角落的位置開始,一個禮拜對自己叛逆一排,在學期結束之前,他已經坐在教室搖滾區第一排的位置。三個禮拜之後,也慢慢有同學會過來坐第一排,教室裡也逐漸擁有了學習風氣。

「我想跟大家說,其實害怕沒有關係,害怕還是可以往前走。我們需要的不是勇氣,我們需要的是方向。有時候過度強調勇氣,會讓人變得莽撞。我們只要想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想想自己想要的方向,那個方向,便會帶著我們穿越,那些曾經覺得很辛苦的事情。」

花了十年,一步一步,用最叛逆的方式走回家

而阿貴對於家裡的怨懟,也是自那時候開始,花了十年的時間對自己叛逆,一步一步,用最叛逆的方式走回家。

「如果那些根本的幸福又是你害怕的事,那就是我們值得叛逆的方向。」

現在,他可以回家牽著媽媽的手,陪媽媽去買菜,還可以抱著媽媽和她撒嬌,說媽媽我愛你。

阿貴在終於牽起媽媽的手的時候嚇了一跳,因為在上一次牽媽媽的手已經是十年前了。而這一次牽媽媽的手,他才發現,原來媽媽的手這麼小。

他大吃一驚 — 不敢相信,這麼一雙照顧他長大的手,原來是雙和孩子沒有兩樣的小手。

每次回家的時候,阿貴的媽媽總在廚房,「難道有媽媽、有女生,小時候的志願就是要走進廚房,為了拿了一支煎匙嗎?應該很少。」阿貴認為,那是因為我們長大了,爸媽也會開始焦慮,會覺得我們孩子不需要他了,所以她們也會盡可能地把握每一次可以疼愛孩子的機會。

所以每一次阿貴回家,媽媽就在廚房煮飯切菜。一回到家,阿貴就會開心地喊「媽~」,而阿貴的媽媽也會裝作若無其事地應聲「是安怎齁?」。

阿貴說,我們千萬不要被大人給騙。「大人感覺不喜歡,其實不是,他只是不習慣。」阿貴說起有一次他主動和爸爸聊天,在那之前因為關係不好,非常少主動和爸爸說話,而那一次,爸爸同樣面無表情。但後來爸爸走進房間,媽媽竟然超開心地跑出來問,「啊你爸爸是安怎遐呢阿歡喜?」。

現在的阿貴,可以很誠實、很自然地和爸爸、媽媽說,「沒有啊,就想你呀。」然後他們也會拍拍他的頭說,「阮也想你呀」。

「大家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嗎?」

阿貴說,「可是我們也忘記,我們都是情感動物。如果我們沒有辦法面對情感、表達情感,我們這一輩子走路必定要迂迂迴迴、閃閃躲躲。」

因為不管出門在外或待在家裡都會遇到人,那人深深淺淺都是情。沒辦法面對情感,我們就只能迂迴閃躲。而人生那麼短,拿來迂迴和閃躲,太浪費了。

從社會面來說,阿貴也從我們共同身處的時代切入,「在未來,基本上我們每個人都是服務業了。服務對我來講不是銷售的手段,而是予人最好的對待。如果我們沒有辦法去表達、面對情感,我們怎麼去給出最好的對待,我們怎麼好好的工作?」

把歡喜的代誌講予社會聽,你若甘苦,轉來再講予媽媽聽

阿貴說,他那麼會說故事,其實都是應媽媽要求、是媽媽教的。

阿貴還記得他第一次上雜誌專訪的時候,開心地把雜誌拿回家給媽媽看。因為他從小被看不起,終於有人看見他,甚至認真地對他產生好奇、向他專訪,他非常得意地和媽媽說:「媽~你看,我上雜誌了,你有歡喜無?」

而阿貴的媽媽居然回他,「媽媽歡喜無重要,社會歡喜才重要。」阿貴說,那個當下他聽了很見笑(羞愧)。

媽媽告訴他,你又不是靠媽媽「大漢」(長大成人)的,你怎麼只想到媽媽?她提醒阿貴,社會上有那麼多人給你「鬥參共」(幫忙),你也要想一下。

「楊士毅,你出去外面,辛苦的代誌攏賣講,大家攏足辛苦。你出去,歡喜的代誌講予社會聽。阿你若甘苦,轉來再講予媽媽聽。」她是這樣交代阿貴的。

自此之後,每一次阿貴出來分享,都不敢說廢話(自己想說的),而會盡可能地去講別人需要的。他說,這樣才不會去耽誤了別人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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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從島嶼南方的台文土壤冒出的小芽,貪戀陽光與朝露,也崇拜那些將根扎地又深又廣的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