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們行動的宣言(變與悖)

行動的目的是不是要去推翻以及淘汰?在按下開始的按鈕之前,應該要對於行動本身進行檢討。行動意味著某一物事即將面臨改變。最開始是當下、現狀的改變,繼之,未來所能發生的也因為行動的開始而產生變化,任意一種改變對於當下的穩定結構而言都是一種劇變,因此,為了謹慎評估行動的所作用的範圍,需要給定一個意義。從現實的角度來說,變動這一目的的本身就必然會為被改變者帶來恐懼,一則是改變本身即是在威脅一種自有的內在結構,二則是在一切變動停止之後嶄新世界底下,舊時代的事物是否還能夠留存?出於自我即將受到毀滅的恐懼而反對改變,在一個成熟的系統中應稱為合理且應具有的安全機制。至此,行動者面臨著有關抹去(efface)與汙損(deface)的問題。

將抹去至前,因為它是所有行動陣線的共同敵人, efface因其字首(ef)的意味指涉由內向外的抹去與免除,假設內在結構被給定能夠賦予一種存有意義,在歷史學的意義上,若是某物沒有被記載、沒有任何論據足以支撐,歷史學家將對其真實存在與否產生懷疑,因此efface所從內向外抹除的是在時間的範疇上,同時(在文學活動中)也是在記憶的反籌上,其所帶來嚴重後果是對於一事件或物的存有的完全否認,也就是說,根植於歷史上的人的存有,因為事物從時間中被抹去而不成立。

現在的世界是一個過去已經被抹去的世界嗎?昔日的保皇黨今日轉換了另一種形式而存在。一種事物、思想的殞落不會使其完全死去,而以餘燼的面目在焦土中掩藏;時間使將死之物變幻,或轉生為其他、或澆灌其他:存在於言說中成為歷史學式的存有。抹去代表被遺忘、消失在認知中,不否定(disagree)存有而是抹去 — — 同時是移除(remove)的拆解式 — — 重複此動作,即否定的再否定。文字與圖像抵抗遺忘,文學行動的本質便是召喚時間長流中的事物為手段,在保證人的存有的前提下,我們將再談論人的行動。

由於力求客觀的因素,歷史學家對史料的懷疑是無盡的,舉證的過程也會是無盡的,因而在文學行動中,行動的本身是一不斷作動的過程,代表著無休止的狀態。也許有人會問這種行動是否即是革命?革命的終點,是推翻與淘汰某一舊事物,這是有終點的;在時間的意義上,行動扮演著革命的過程,擁護行動而不同意革命的意義在於行動者將不可怠惰 — — 革命者的終點是革命意志的勝利,行動者的終點是行動者的死亡。

行動者所要做的便是作用於特定域的汙損,否定他人的臉(de-face)的同時保證其完整,行動者並不取消他人之聲與存有,同時,行動者必須反對追求革命的勝利 — — 必須注意,勝利的確也是一種成功,但與成功不同的是勝利所隱含的是我方/敵方的兩極之間的支配關係,行動的成功意義便是當行動者開始展開行動的時刻,也就是說,勝利即是附帶著支配他者的成功。

勝利的恐怖便是行動者的恐怖。支配所打倒的敵人,使其完全歸順並迫使其放棄原本所持有的觀念,這是虛假的行動,勝利是一種媚俗。

同樣媚俗的是這樣的恐怖:在經驗同質、話語通膨的書寫車間,人的經驗被作為物支配,希冀消除人的個體性,作為物的人的經驗,由該經驗所產生的書寫,這種新帝國主義式的博覽會文學帶給我們可大量複製的作品,只要尋找出通則、要件再進行拼裝,某些有心人士便可以工業化地生產這種作品,事實上這些生產線上整齊劃一的產品,甚至於被作為一種多元性和個體性終於得以在這個自由的時代展現受鼓勵著,正中那些寫作者們下懷,順理成章地提供以種類繁多的刺激餵養著讀者群眾們,讓其誤以為這便是經驗的共時性;大眾的意識(realize)與認知被麻痺,伴隨著的是無窮無盡的轟響與噪音,這些貪婪的宿主把個體的主觀能力無意識地繳械然後被虛假的經驗取而代之,兩方自得其樂成為寄生循環,真是今日的諷刺。

因此我們的行動綱領並不只是針對行動本身而且還包括文學的生產活動,開頭提到所有陣線共同對抗的敵人是遺忘,歷史學是關於對抗遺忘的科學,其基礎建立在歷史學家們對一系列書寫、圖表,進行選擇、詮釋,而歷史學與歷史學式的文學不同的是,後者所強調的是前者所盡量避免的,由人的主觀性產生稱之記憶以及經驗的東西;一種歷史學式的文學即,文字的生產活動確實擔負著經驗的延續,今日的問題,是某些書寫者將經驗作為一種吸引群眾的物、刺激感官的獵奇展示,好像他們不曉得經驗只是敘事的構成之一,散文中的經驗在道德原則上的本真性甚至只是一項最基本的要素;事實上,即便敘事可以說是小說中屬一重要的要件,然而書寫本身對於經驗的詮釋與再詮釋、經驗與再經驗是書寫者作為被記憶所乘載的「人」,展現出主觀性的示現。此刻,行動的本質就是基於「人」的存有中,對於個體性的重視。

新買的盆栽好好的長大了,下次會買薄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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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瀅芮
囈語計劃 | Project-Jargon agraphia

島生島,鞋生鞋,島島鞋鞋就有了海與路,原來同樣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