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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見證人?還是引路人?那群跳火山的女孩們 — — 三原山女學生自殺潮

林廷璋 Ryan Lin
圈外 Out 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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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in readAug 30,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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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眺歷史的汪洋大海,每個時代都曾有過如落葉櫻花般,令人難以忘懷的浪潮波音。有時耳畔響起的是,追求種族或性別之間「平權之聲」,有時從遠方傳來的是,爭取投票及工作權益的「自由之歌」,崇尚時尚、抑或是推動身體自主的「解放運動」等。每一次的流行與風潮,無論是以什麼樣子的呈現,或多或少都是在為「人」尋找一個出口,盡可能滿足每一個人內在需求。

二戰前的日本,歷經金融蕭條、思想箝制,及滿洲事變等事件的影響,不安的種子被灑向一般庶民、政黨,甚至是皇族的心中,芽苗在當時的背景之下迅速茁壯,不斷地吞噬人們的內心,同時也將長出的荊棘尖刺,劈向年輕一代的稚嫩心靈,那些崩潰無助的情緒,就像瞬間從火山口噴發出的岩漿和煙霧;靈魂,其實也會破碎,碎裂成四散一地的結晶,一股發生在昭和年間的自殺熱潮,有個如異端邪說般的開場,幾個同齡女孩相繼縱身跳下三原火山口。

緊握來生的單程票,縱身跳入火之境地

1933 年 2 月,當時任職於朝日新聞社會部的記者,接獲一則來自大島元村(今大島町)特別電報,內容敘述有兩名女學生在三原山火山附近,其中一名已跳入火山,另一名同行的女學生則是被巡邏中的人救下。在那個還不能以電話即時聯繫的年代,這名記者透過電報的資訊 — — 死者是松本貴代子,二十一歲,常磐松女高的學生 — — 委託當時在涉谷警署裡的調查員,立刻前往該校做進一步的調查。然而,當調查員抵達之後,卻在常磐女高校中找不到這名死者學生在校就讀的紀錄。

仔細確認之後,貴代子就讀實踐高女專門科國文部,至於為何會被誤傳是常磐松女高,原因推測是,那年實踐高女竣工的宿舍叫「常磐寮」。而調查員在千馱木町挨家挨戶地找,終於在 18 番地找到一名高齡 69 歲的古董店老闆松本市太郎,但其實沒多久之前,市太郎才剛接到通知,說他的女兒死了。當下這位老翁在毫無準備、什麼狀況都還不了解之下,親耳又聽到自己女兒的死訊 — — 像雲一般的我呀 — — 貴代子在出門前對父親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當下還未明白,如今聽來,女兒真的變成了一朵,夾帶著幾分哀愁卻自由的雲啊。

「從火山口冉冉升起向天的陣陣煙霧,望向它,那就是我的牌位。」事件發生的前一年年底,貴代子與其他的同學曾結伴一同前往三原山,喜歡日本詩歌《萬葉集》的她,一直期許若有天能寫出令自己滿意的詩歌,便可毫無遺憾地死去。與二十多位學友一起登上三原山的經歷,讓她深刻讚嘆著那座火山的自然之美,而貴代子也如願寫下滿意的作品。她朋友家之前,對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就像雲一樣呢」,留下的是不受拘束、自由的意識,還是象徵自己飄忽不定的命運呢?

調查員循線找到她就讀的學校,並詢問該班的導師,確認另一名與貴代子同行的女同學,名叫富田昌子,而昌子的妹妹正巧也念同一所學校,同時也從昌子妹妹的口中得知,昌子當天早上的確跟貴代子一起出發前往三原山。 — — 原來她們兩人早就約好了,昌子願意成為貴代子死前的見證人。她們兩人從靈案島(今新川)出發到元村,再轉搭從東京灣入港的汽船菊丸,經過大約 45 分鐘的船程後抵達大島。

被稱之為「死之引路人」的她,下場竟是殊途且不同歸

兩名同校女學生相約跳火山自殺的消息一傳開,立刻上遍各家報紙的社會版,新聞媒體除了以「喜歡文學的女學生自殺」、「奇怪不合理的行動」等聳動的文字下標,朝日新聞更刊載貴代子的遺照,報導內容中更是揣測其背後的動機不單穿,並冠上「獵奇自殺」、「同性愛」等名詞。後來還爆出一個月前,另一名比昌子大一屆的真許三枝子,也在她的指引之下,跳下三原山火山口自殺。

然而,兩起自殺事件極為相似,死者生前都有寫下遺書,內容雖帶有歉意與感傷,還有渴望前往彼岸之地獲得解脫,但遺書中仍留有許多疑點。新聞媒體稱之為「死之引路人」的富田昌子,在貴代子死後一個月,被人發現在家中突然暴斃死去,經醫生診斷判定死因為腦膜炎,但警方抵達現場後發現,昌子枕頭旁放著另外兩名死者的遺照,點著的香還在一旁燒著,一縷白煙緩緩地向夜空飄去。自此之後,三原山變成為一處迷樣般耽美的自殺勝地。

自第一起自殺事件發生以來,陸續有不少人跟進「朝聖」,有些是因為感情問題,有些則是因為工作失意,也有不少是因為身患重病,將不久人世,於是接連選擇以「自殺」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小小的大島町上,警察派出所也只有四名警員執勤,平日每天搭船上島的人大約有 150 人次,週末最高也有一天 1,500 人次,光是每天要阻止那些企圖跳火山自殺的人,幾乎讓小小的派出所內擠滿了人,即使救了一個,還有後面的人。

然而,生死各有命,這條通往彼岸的入口,亦是重返人間的出口。並非所有跳下的人皆能如願,不少幸運獲救的人存活下來。最終,政府得在火山口周圍設置柵欄,島上郵差更是背著寫了「國家現正處於非常時期,你的生命是千金難買般的珍貴,我願為國家在此與各位懇談,請三思而後行 關口三郎」的板子,不停來回在村莊與三原山之間的路上,試圖勸阻每一個是圖想要「跳下火山的人」。直到後來日本脫離國際組織,二二六事件發生,這股自殺熱潮也隨著時間而被淡忘,成為另一都市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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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廷璋 Ryan 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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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設圖書館「櫞椛文庫」館長|文藝月刊《圈外》總編|Podcaster「R 星球頻道」| 熱愛各種形式的閱讀,偶爾寫詩,偶爾寫文。相信文字的力量,同時也懷疑所有的真理與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