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請相信自己是值得驕傲的——《週五歐陽醫師診間》

圖克夫人MS.T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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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in
May 25, 2020

遲到的梅雨季,終究還是趕在了五月時來臨,已經連續兩週都陰雨綿綿。在這濕寒的雨季,我依約前往歐陽醫師的診間。走在路上時想著,這週我應該對他說些什麼呢?兩週,能發生的事情太多,能感受到的情緒也太多。

兩週前當他與Yi提醒我文章裡的不尋常變化後,這兩週我便時刻提醒著自己,隨時視察情緒與感知,像是回到當初找王醫師時,她給我的練習一樣。

所以這兩週,很多情緒又開始漸漸明朗了起來。然而一旦明朗,又會時常感到難以消化。

在Popdaily將我的文章分享到官方粉絲專頁以後,那個晚上突然湧進1、2萬的觀看人次,手機提醒按讚的聲音不斷傳入耳裡。當下的我有著難以言喻的激動情緒,開心的不知如何反應。這還是第一次,這麼多人看到我寫的東西。

我馬上傳訊息跟歐陽醫師和幾個知道我部落客身份的朋友報喜訊。然後自己走去便利商店,用一罐啤酒獨自慶祝。

即便酒精濃度不高,不勝酒力的我仍然有些微醺。微醺的醉意反而讓我清醒了起來,對於突然被這麼多人關注著一篇文章開始感到害怕。到了隔天,我甚至希望文章被按讚的訊息提示聲可以停下來,因為後來它每響一次我的焦慮就被喚醒一次。

「但是,這不就是你要的嗎?」

「對啊!所以我就覺得自己很奇怪,我不就是一直在等著這一天嗎?但這一天真的發生的時候,我又突然覺得很害怕。」

「害怕什麼?是怕自己再也寫不出跟這篇一樣好的文章讓現在喜歡你文章的人失望呢?還是害怕什麼?」

「我害怕自己開始喜歡的是那些喜歡我的聲音,而不再只是“寫”這件事。」

「這有什麼關係?喜歡掌聲難道不可以嗎?」

對啊,為什麼不可以呢?然而我又發現,自己對於被喜歡以及享受快樂、幸福的感覺是無法坦然接受的。

「這很有可能是因為,小的時候即使有了什麼好表現時,你身邊的人會提醒你不能得意忘形。有被澆冷水的經驗,所以後來就算自己完成了某件事情,但潛意識會告訴自己,不能太過開心。」

我靜靜地聽著,很努力的搜尋相關的畫面。只可惜找不太到,是不是真的是這樣,我也不敢斷定。不過,被肯定、被讚賞的經驗的確相當少。

文筆很好這件事,後來都是通過學校的老師、同學或者朋友得知的。再開始發展寫作習慣和興趣的時候,我很少得到母親的肯定。我的母親,很少滿意我。

我從她那邊接收到的訊息,大多都是“還不夠好”、“還能更好”

若是有了什麼令自己感到驕傲的事發生,總沒有人與我共享這份成就與喜悅。得到的大多是“你也別太得意忘形了,別忘了一山還有一山高,你這點成績算不得什麼”

是不是因為這樣,我變得不再覺得自己有資格享受這些每次完成一個階段性小成就的驕傲?

「最近我也發現,自己好像不敢開心、不敢讓自己停留在快樂、幸福這樣的情緒太久。前陣子和丈夫關係不好的那個狀態,反而讓我感覺是安心的。像現在這樣,兩個人的關係和緩,反而讓我覺得很不安、很慌張。」

我總還是比較習慣待在那些壞習慣裡。徹夜不歸、作息不正常、墮落、失序、失常。在生活中裡盡情地感覺到痛苦、悲傷、失落。這樣的狀態讓我覺得安全。

然而現在天下太平的狀態,卻讓我很慌張。像是待在沒有屏障的原野,前方是斷崖,後面是洶湧的海潮, 一不小心就會被恐懼吞噬。

我感覺自己暴露在很危險、很危險的環境裡面。

「或許是因為,以前經常是這樣。你下意識的認定好景不常,現在一切美好的最後都會變。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的確很容易讓那些快樂、幸福的情緒變得很短暫。這樣的人,通常沒辦法讓那些高興的情緒維持太久。」

在這個診間裡,隱隱約約地意識到自己有著想求救的念頭,但總言不及義。這一生截至目前為止所知的詞彙太少,無法確切的表達那份迫切想被拯救的心情。我只知道自己在描述這些的時候,坐立難安,緊張的無法言喻。

才發現自己陷入緊張的情緒當中,就發現手心開始出汗,輕微頭痛,肩頸緊繃。

「你沒發現我很緊張嗎?」

「看得出來你很緊張,但是不知道妳在緊張什麼。」歐陽醫師在口罩後面柔柔的微笑著。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你最近在忙些什麼?」歐陽醫師換了話題。

「網拍啊。」大約釐清了思緒以後,我便開始著手動作。找了同為企劃的友人合作。神奇的是,她總能將我混亂發散的想法,慢慢找出具體可行徑的脈絡。

「有件事想問你,最近很少看到你寫跟你老公有關的事,是你們真的關係有變比較好了呢?還是你也懶得寫了?」

「我們關係真的有變得比較好。自從覺察出自己把很多對我爸不滿的情緒投射在他身上以後,對他我變得能比較平心靜氣。」

也忘了是在哪個瞬間,當我了解到那個時候會選擇激怒丈夫讓他與我動手扭打,並且一氣之下跑去驗傷,讓社工聯繫我的這一連串動作,其實都是在補足當年那個沒能為自己做點什麼的,無能且懦弱的自己。

高二那年,我父親沈迷在網路賭博電玩、毒品和A片之中,他每天足不出戶,只待在小小的電腦房裡。不給我吃飯錢、車錢,完全放任我自生自滅。唯一會跟我說話的時候,就是拿錢叫我去樓下的便利商店買遊戲點數卡。

有一次我終於受不了,出聲反抗。當他又再叫我去買點數卡的時候,我直接拒絕了他。惱羞成怒的父親,走出電腦房,氣得一雙眼睛通紅,將我逼到牆角,像是街頭混混要尋仇家的姿態。

「被逼到角落的那一刻,在那個當下,我其實非常希望他能夠動手打我。因為只要他一動手,我就能報警,申請保護令。我就能讓他遠離我的生活,社工就會把我安置在比較恰當的環境裡。

那一陣子我也有跟我媽說,跟我學校的班導師說。說我想報警舉報他吸毒,但是所有人都勸我,所有人都跟我說不要。說他畢竟是我爸。

有一陣子我很痛恨聽到:他畢竟是你爸,這句話。

就因為他是我爸,所以我理所當然要忍受這些痛苦、害怕?而那些人,就因為他們沒身在其中,所以可以輕鬆的說出要我放棄報警的話?」

十七歲那一年,我每天都覺得非常害怕。害怕那個待在電腦房裡吸毒、看A片的父親。而正在過著太平生活的人們,卻在隔岸觀火般的對著我說出看似正義的話:畢竟他是你爸,要是他被抓了,對你以後找工作也不好。

於是當年這些沒能為自己挺身而出的情緒,全都發洩在丈夫身上。好像是想透過他,透過與他爭執、大打出手,來彌補十七歲時沒能做到的事。

「你看,我還是有幫助到人的。以前當有個案跟我說謝謝我,在我這邊幫助很大的時候,一開始我也會懷疑,懷疑他是不是說客套話。但久了就想,應該是真的吧。所以現在的你,只要繼續做你現在正在做的事,寫正在寫的,就可以了。」

即便歐陽醫師不說什麼,只單單開放這個診間讓我坐著,聽我說話,對我來說就是莫大的幫助。

將近一年的諮商談話,雖然情緒一件一件的被處理了。但也感覺到正在面臨越來越困難覺察及面對的情緒。有的時候我甚至不能辨識,情緒就化作行動影響著我的一言一行。也漸漸的發現到自己,有些根深柢固的情緒和問題,正在下意識地逃避。假如要正視,便會開始焦慮發作。

不過,終究值得嘉許。起碼,我現在能意識到自己正在焦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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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心理師,只是一個從PTSD重生的個案 — — — - 透過心理諮商更認識自己 希望這些經歷也能幫助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