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嗣同〈絕命詩〉係咪比梁啟超改動過?

五經無雙
城主文史雜談
Published in
Apr 8, 2022

譚嗣同字復生,號壯飛,湖南瀏陽縣人,所以又叫譚瀏陽。係戊戌六君子之一,喺戊戌政變失敗之後英勇就義,死之前喺獄壁題左一首詩。

君既繫獄,題一詩於獄壁曰:「望門投宿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蓋念南海也。(梁啟超《戊戌政變記・譚嗣同傳》)

呢首詩之所以比後世睇到,多得梁啟超寫〈譚嗣同傳〉嗰陣,引用左呢首詩。梁啟超認為呢首詩係譚嗣同記念康有為而作。

譚瀏陽獄中絕筆詩,各報多登之,日本人至譜為樂歌,海宇傳頌,不待述矣。但其詩中所指之人,或未能知之。今錄原文,略加案語。詩曰:「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所謂兩崑崙者,其一指南海,其一乃俠客大刀王五。(梁啓超《飲冰室詩話》)

梁啓超另一本著作《飲冰室詩話》都有收錄呢一首詩,詩句僅有一字之異,第一句「望門投宿」變左「望門投止」,其他地方完全一樣。

唯林旭忽吟詩兩首……另一首:「望門投止憐張儉,直諫陳書愧杜根。手擲歐刀仰天笑,留將公罪後人論。」(《繡像康梁亂國始末演義》)

有趣既係,有一本小說,叫做《繡像康梁亂國始末演義》,同樣記錄左呢首詩,但係記載就完全唔同。第一,絕命詩既作者由譚嗣同,變成六君子另一位既林旭。另外,最尾一句完全唔同,由「去留肝膽兩崑崙」變成「留將公罪後人論」。有人如獲至寶,認為呢首詩係經梁啟超竄改,《康梁演義》入面既記載先最接近真實。呢個講法啱唔啱呢?我試下提出三個理據反駁。

《繡像康梁亂國始末演義》第三十五回

第一,《康梁演義》睇個名都知係一本小說,梁啟超既著作係咪完全可靠都先擺埋一邊,但無理由用一本小說去更正歷史文獻吧。何況小說係藝術加工,張冠李戴既事常有。例如怒打督郵既,《三國志》入面係劉備,《三國演義》入面就變成張飛。唔會有人用《三國演義》去糾正《三國志》既史事。

第二,假設《康梁演義》記載完全屬實,點解梁啟超要將首詩張冠李戴呢?如果當《康梁演義》係小說,反而講得通,因為小說家言不嬲都唔使咁考究。另外,最尾一句,如果梁啟超真係由「留將公罪後人論」,改成「去留肝膽兩崑崙」,點解梁啟超改完之後,自己都唔肯定「兩崑崙」點解?〈譚嗣同傳〉入面話首詩係記念康有為一個人,《飲冰室詩話》就話「兩崑崙」係指康有為同大刀王五兩個人,仲話「但其詩中所指之人,或未能知之」。如果真係佢自己改作,點解唔改得淺白啲,點解語氣唔肯定啲呢?佢搞咁多嘢,仲唔係捉蟲?如果係真係梁啟超修改過,佢自己應該好知呢句詩句係點解。

第三,梁啟超話「譚瀏陽獄中絕筆詩,各報多登之」,呢首詩當時有好多報章報導,仲要遠到日本都有人攞來譜樂曲。如果梁啟超係搞錯作者,或者改易詩句,晨早比同時代既人發現左,唔使等到而家先比人懷疑。

結合以上三個論點,基本上肯定梁啟超改易詩句既講法根本唔可信。更加有趣既係,九十年代新發現左一份文獻,呢份文獻係一本日記,作者係清朝既刑部官員唐烜。入面有一條記載,印證左梁啟超既記載信實可靠。

(光緒二十四年八月)廿五日……在署聞同司朱君云:譚逆嗣同被逮後,詩云:「望門投宿鄰張儉,忍死須臾待樹根,吾自橫刀仰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前二句,似有所指,蓋謂其同黨中有懼罪逃竄,或冀望外援者而言,末句當指其奴僕中,有與之同心者。然崛強鷙忍之慨,溢於廿八字中。(唐烜《留庵日鈔》)

唐烜係晚清刑部官員,按佢既記錄,譚嗣同被捕之後作左首詩,後來同事「朱君」轉達比佢知。當時梁啟超流亡在外,反而唐烜仲喺清朝政府度做官,佢既記載應該係最可信。而詩句最大出入,都係「杜根」同「樹根」既分別,其他地方大體一致,梁啟超所錄既詩句,比《康梁演義》更接近《留庵日鈔》入面既詩句。

至於詩義係點,我唔太清楚。唔好話我,就連梁啟超,或者唐烜都唔太肯定。正正就係因為佢地都唔太清楚首詩講乜,所以證明左首詩根本無比佢地郁過。隨住譚嗣同英勇就義,首詩既真正意思永遠埋藏喺地下。

講返《留庵日鈔》,呢本日記九十年代先出土,假設《留庵日鈔》一直無出土,係咪就證明唔到梁啟超無改易詩句呢?大家留心睇我上面三個論據,其實係無引用過《留庵日鈔》。就算《留庵日鈔》無出土,只要心水清啲,都可以利用梁啟超著作同埋《康梁演義》既「內證」,得出梁啟超無郁過譚嗣同首詩既結論。

可惜,心水清既人少,知道《留庵日鈔》出土既人亦唔多。到而家網絡上面,仲係有人話首詩係梁啟超改作既。連講得出《康梁演義》呢本書名既人都少,更唔好話利用《康梁演義》同梁啟超著作去考證。結果以訛傳訛,變成一個Facebook流行既都市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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