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堂機械人》炫目紊亂包裝下的傳統價值

大福
大福同學
Published in
5 min readApr 6, 2018

近年大熱的主流日劇如《半澤直樹》、《Doctor X》、《家政婦三田》、《Legal High》等等,隱約有一種大同小異的特質:現實背景當中存在非現實的主角大開外掛,衝擊或挑戰固有或社會約定俗成規矩,以達到極致的痛快及爽度。

對照之下,不難理解《安堂機械人》(日文「安堂ロイド」)為何是「小眾劇種」。或者最初看到人物設定或幕後班底(《SPEC》的編劇及製作人、《SP》及《ATARU》的導演)的觀眾,應該完全沒有想過,炫目又超現實的科幻設定只是包裝而已,故事的核心思想及價值觀其實極為古老,甚至跟90年代日劇一脈相承,與《SPEC》完全是兩回事…難怪編劇欄當中,掛頭牌的西萩弓繪參與集數不多,而主力的泉澤陽子曾經寫過《華和家四姊妹》──又是一部走復古路線的日劇;亦難怪它的收視一直不振,因為故事的字裡行間總流露著一股不合時宜感。(但這種不合時宜感個人卻很喜歡。)

《安堂機械人》

雖然《安堂機械人》劇情的漏洞很多,架構太大又未能完全自圓其說,但每集看罷後,總有令人思考回味的部份。故事表面上,是一名宅男科學教授沫嶋黎士(木村拓哉),為了保護自己的未婚妻安堂麻陽(柴咲幸),在自己「被殺」後由未來的機械人ARX II-13(木村拓哉分飾)守護愛人。但隨著劇情展開,故事的格局不再局限於「超人打怪獸」,而是針對副標題「A.I. knows LOVE?」的兩個關鍵詞:「knows」及「LOVE」進行探討。

首先是「know」(知道、懂得)──一般同類型戲劇當中,通常假設機械人是白紙,透過劇情安排去逐步「學習(learn)」人類的情感;但《安堂機械人》當中機械人的感情,卻是可以透過安裝各種程式而獲得,甚至高度的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會自行萌生比人類更豐富的感情云云…結果明明是只懂按照指令執行任務的機械人,會為了「平等對待萬物」而拼命修理一個鬧鐘;會記住為他安裝味覺的同伴,因為是為他帶來「享受美食」的回憶;甚至不能刪除同伴的回憶,因為是「存在」的證明。

《安堂機械人》

有關機械人的情感,直接延伸至副標題另一個關鍵詞「LOVE」──劇中的「LOVE」並不單純指「男女之愛」,而是讓機械人懂得人世間的「愛」,機械人同伴之愛(無論是2066年的戰友還是Sapuri)只是起點,接著就是借老刑警葦母(遠藤憲一)與女兒(山口紗彌加)的別扭關係去認識「家庭之愛」。(或者有觀眾覺得配角的戲份多餘,但就劇情推展而言,由同樣有「殺人者眼神」的老刑警講述「家人」會比較適合。)

產生個人意志,有了感情、獨立判斷的機械人,如果他們可以判斷人的生與死,究竟人間的秩序又如何呢?聯繫上2066年十億人的大屠殺,背後是已發展國家控制人口爆炸的手段!吊詭的是產生個人意志的機械人被視為「次貨」,而安裝優秀知識及「良知」的機械人,卻是完美模仿人類的先進型號?難道對上位者來說,能夠奉行上級命令,按指示行事的體制內成員就是「完美的人類」,一如劇中的特種部隊?究竟什麼才是真正的人類?對照現實社會上矛盾紛爭壁壘分明的陣營,饒有深意。

不屬於任何派別,卻喜歡強調「全知全能」的最先進型號ARX-IX The Last Queen,成為劇末段的終極反派,或者令劇情看似暴走,甚至讓部份觀眾覺得「爛尾」之嫌,但她代表的,難道不是所謂的菁英份子思維──低等人類必須被殲滅,只保留高等人類(法西斯主義?甚至是納粹主義);由正常人類製造出來的怪物,反過來把人類吞噬,算是批判日本政府的核電廠問題嗎?所以她才能跟信奉「所謂民主主義,為的就是讓最大限度的人得到最大的幸福」的警察(無論是現在或未來)聯成一線…當然,有可能只是觀眾的過份解讀。

《安堂機械人》

最後以機械人的奉獻成全教授的回歸,兜一個大圈子,從同伴、家庭、人與人之間的關愛,回到愛情…其實就算劇情再暴走,卻從來沒有離題──「為了不讓單一生命掌握世界,所有的生命都必須有終結,再傳給下一代」、「創造一個能在未來垂範百世的現在,是成年人的責任」、「這個世界不存在全知全能,因為每個人的存在都是一個奇迹,所有人愛和被愛中的人都是推動世界向未來邁進」才是貫穿全劇的中心思想,簡而言之,就是「終極的守護」,多懷舊復古喔!再配上竹內瑪利亞的主題曲與小田和正的歌,與劇中無處不在的東京鐵塔一樣,古意盎然。

誠然,受限於時段(TBS日曜劇場始終是合家歡時段,而且代表新思維的《半澤直樹》剛剛取得空前成功…)及演員陣容,劇情想表達的內容太多太複雜,導致呈現方式進退失據而顯得亂糟糟,但劇中所蘊含的訊息量及野心很大,值得反思的地方亦多。《安堂機械人》的優點跟缺點非常明顯,才是反應兩極的真正原因。

最近看製作人植田博樹的一篇訪問【テレビの開拓者たち / 植田博樹】「地上波のテレビでもできるし、ネットで見ても面白い、というドラマを作るのが理想」,他提到《安堂機械人》的故事靈感,原本以為是自己原創,但去年看到《銀翼殺手2049》上映,才省起其實是大學看了《銀翼殺手》隱藏在大腦深處的記憶!

縱使《銀翼殺手》系列當時一樣票房不好,但不敢把有各種模仿致敬的《安堂機械人》跟經典放在同一天秤上,一般人因為收視及不夠格的SF設定而各種負評,男主角本人可能對這劇也有各種遺憾,但對個人來說,仍然是近五年最喜歡的日劇,因為看到製作人也沒有忘記,就貼這篇感想文感懷一下。文中不少觀點是跟網友merveille討論得來,不敢掠美。

--

--

大福
大福同學

有時會分享大小姐的塗鴉網誌的舊文章,還會閒聊影視各種怪現象之外,也開始寫有腦退化的老媽子照顧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