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al — final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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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in
Jun 28, 2021

210628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把心得發在這裡。
可能沒有吧。畢竟我是一個上到一半就丟下組員直接跑不見的人、現在也早就超過了心得繳交時間,而我更不確定這篇東西到底算不算的上是六感心得。但既然還是貼上來了,那就表示我覺得自己還是需要給這門我修了四次的課一個象徵性的結局 — — 當然不能是線上業典禮般虛無縹緲的那種。

於是,打擾了。
過一段時間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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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六感又結束了。
這句話打了一次又一次,六感也一次次的結束了又結束,似乎看不到一個終點;既然上次的期末報告已經叫過「final」了,那這一次大概要叫做「final — final」。能講的事情早就已經講得差不多了 — — 不論是感官的也好、情緒的也好、離別的也好、疫情下的也好⋯⋯甚至連終極大反思也在上個學期做過了。

就像是很久以前喬安和我分享他參與死亡遊戲的心得:「到最後就只是覺得自己一直被騙,因為第二天還是會醒來。」醒來、再死掉、醒來、再死掉。經歷了太多次的東西,反而看起來很像日常;每個學期幾百幾百篇的看著同學們的心得,以至於看到最後常常會有一種:「呀這不都是些很普通的道理嗎?用不著特別說吧?」的感覺 — — 緊接著驚覺自己有這種想法實在是太過分了。

那些都是血與淚與汗水的交織啊,自己又不是沒有經歷過 — — 只不過,現在的我,似乎更擅長避免自己流血流汗流淚了;大概就像包老師在上學期對我創作的評價一樣:「你躲開了所有的問題,也對自己太好了。」

又或者,我的人生和畢制已經讓我流的夠多也夠痛,痛到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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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第一次是某種震懾、第二次是愈發的上手、第三次成了按部就班、到了第四次的話,可能就會比較像是懷舊了。

「⋯⋯成了我憑弔的方式 — — 像是每週的掃墓時間,寄望著其中蘊含有某種超然力量,可以把我領向與那些已逝的更近一點的地方。」在這學美學課的期初的報告裡面,我如此的評論那堂課。只是,如果說美學課始終像是一群老人望著篝火餘燼興嘆,這次的六感就是某種爆破錦標賽(如果有的話):一群精力充沛的年輕人滿場跑來跑去,在火光、硝煙和廢墟之間不停的「砰!爆!砰砰!!」

這種場合好像不太適合老人懷舊,有時候帶著餅乾紅茶和毛毯在場中央坐下,才發現好像哪裡不太對勁。其實心裡還是很想要跟他們一起滿場跑的 — — 只是真的站起來之後,卻發現自己早已沒有那個力氣了。

上個學期的六感至少還有從頭跟到尾、而且認得出每一個組員的臉;但是這一次甚至連展演海報都沒有做到 — — 「你沒有一起討論,不能給你做。」他們對我說。不知道從那個時間點開始,只是天昏地暗的處理畢制畢展和畢業專刊,甚至還錯過了自己組的展演;等終回過神來,才發現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這大概是我所參加過氣氛最好的一次六感,而我卻完全參與不進去;就算好不容易可以一起去萬華,也要趕在午夜之前先趕回家準備明天畢制的匯報 — — 我覺得自己好像灰姑娘。好失落、好失落,我也想要和大家一起吵架。

現在回想起來,實在不知道去年修六感的的媒傳畢業班夥伴們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說不定自己早就應該坐去場邊的老人區,在吃著小餅乾之餘默默的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看著大家把東西通通炸掉,然後感歎一下:「呀現在年輕人真厲害~」 — — 這樣講似乎顯得有點過於狂妄,但卻是我參與狀態的真實寫照 — — 有空的話還可以順便幫助教搬搬東西,他應該會很開心。

「畢竟這是他們的六感課嘛。」半年前有個同為外系的同學這樣對我說。

六感到底是誰的六感呢?我時常這樣問自己。
我其實也不知道,但是,他大概已經不屬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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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是要說,在過去的一年半裡,六感在我的人生中扮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和美學課一起,成為我了這段時間遭遇的一切災厄、及其後遺症的見證。

兩堂一開始似乎無關的課 — — 一堂是開給大一的、一堂是開給高年級的 — — 而他們卻在漫長的時間裡逐漸形成了某種鏡射,默默地開始互為參照。也許是冥冥中注定,又或者是因為幾位老師之間微妙的連結,最終還順帶拉上了乍看之下更加無關的媒傳系新媒組畢製,形成了某種神奇的魔力三角形:那些漫天飛舞且無序的滾滾紅色沙塵,一點一點的以此為中心旋轉起來,在碰撞中一點點凝聚成某些似是而非的形狀。

「創作真的可以讓我離自己更近一點嗎?」我不停的反覆質問自己。

我大概是一個很慢很慢的人,從各種意義上講都是。然而大家總是很著急的快速向前奔跑著,於是我總是在脫隊、總是在延後、總是被遠遠的甩開。

還記得在剛開學的時候,老師讓大家交畢制日程表。不知道為什麼,當其他同學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有辦法詳細的寫出幾月幾日買什麼材料、幾月幾日預約棚拍的時候,我卻只寫得出「三月:prototype 1」。

「你的 prototype 1 是什麼?」
「⋯我不知道。」
「⋯⋯你覺得這樣是可以的嗎?」

我其實很想要回答「可以。」但我大概是一個相信別人多過自己的人,所以講出來之後總是會變成:「好,我想想看。」
只是大家似乎永遠都等不及,於是也顧不上我到底想好了沒,只顧著逼我趕快照著他們的方法做。於是從頭到尾,總感覺自己被推著強行往前走,左腳還沒踩穩,右腳就被硬拉著往前,好像什麼提線木偶,廉價旅行團般走馬觀花的經過一個一個 check point,一個一個評圖,雖然大家看起來都很開心,但有時候其實不太知道自己到底在幹嘛,而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抱怨 — — 這似乎就是某種生存的必經,或者是進步的代價 — — 即使我並不想要,但進步已然是一種必須。

好,我想想看。
每次這麼講,我都會很認真的想很久很久,也困擾很久很久 — — 有時候會久到大家都以為我就是不想回答、或者只是覺得那個問題不重要。

但在真的很久很久之後,一個其他人可能早就忘記了的時間點,我可能會突然找到那個屬於自己的答案。只是到了那個時候,大家早就不在乎了。明明很想要再次提起,但卻又害怕著那會顯得太過於突兀,換來一臉困惑的:「蛤?」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但是我其實很在乎。

— —

「⋯⋯天使想停下來喚醒死者,把破碎的世界修補完整。可是從天堂吹來了一陣風暴,他猛烈地吹擊著天使的翅膀,以致他再也無法把它們收攏。這風暴無可抗拒地把天使刮向他背對著的未來,而他面前的殘垣斷壁卻越堆越高直逼天際。這場風暴就是我們所稱的進步。」

- 班雅明 〈歷史哲學史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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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大家問我為什麼要上那麼多次六感(或美學、或攝影),我都會回答說:「我覺得對我來說,那是一個可以換個角度看自己、還有整理自己的機會。」文縐縐的說法就是「自他者處回望」,但這樣講牛老又大概要罵我:「說話講直述句,不要用那些超出你經驗的詞。」

也是因這些課,開啟了我寫東西的習慣(雖然也不是真的寫,都是用打字的)但這也讓我在這段悲傷的時間找到了一種除了哭之外的抒發方式。不像影像或者裝置般有著模糊的表意,文字總是帶著某種樸質的篤定和斬釘截鐵、某種直面的勇氣。寄託於某種被閱讀之後的可能性,有時候真的比一個人躲起來哭有效多了 — — 雖然很多時候其實都是一邊哭一邊寫,而且失敗的次數遠比成功的多。

大概是因為旁聽的原因,所以沒有了那種必須前進的壓力;而且在這裡也沒有人會一直在旁邊對我強調:「這是你的畢制喔!是你大學讀這麼多年的代表作喔!你的未來業主就看這一次了喔!」於是反而比較能夠看得清一些東西了。像是一種逃避現實的方式,或如包老所說,「一種放鬆」。

只是自己可能真的很會逃,逃著逃著,就從原本的主軸逃不見了。被六感和美學兩門課影響的越來越深,讀這本兩門課的心得給牛老聽,一度成了我主軸討論的固定行程;有時候甚至會直接拿著兩堂課的東西去交進度;而表現的形式也從原本看起來很理性且冷冰冰的數據、量化、科展式陳列,演化成了感受性、符咒書寫、還有算命攤 — — 艋舺去太多大概就會變成這樣。

一直很想和兩位建築系的老師討論畢制,可是一個總是約不到時間,另一個總是不理我。沒緣分,大概就是這樣;或者只是我不夠積極?但總之,一切都在突然爆發的疫情下倉促的落幕了 — — 而那些我好不容易聚起的模糊形體,在新的隔離之下又重新糊成了一團。

一切真的都結束了嗎?
我還是沒有找到那些困惑的答案、還是不知道創作到底能做什麼用、還是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畢制其實也還沒做完 — — 我只是整理出了一套方法、搭建了一個框架,而卻還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實踐、去把他填滿;而且他某種程度上其實也是我的一份回答,只是當初提問的那個人,大概早就不在乎了。

「欸,我們來講清楚吧!」很想這和他麼說,但卻說不出口。

只是覺得很悲傷,也很恐怖:而這一次我發現自己再也沒有辦法寫「我下次還會再來」了。終於要出社會了,要去面對更多走的更快、也更加迫不及待的人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我以為等到我畢業的時候,我就會找到答案,但其實沒有;我也不知道讀了這麼多年大學,上了這麼多六感課,到底給我帶來了什麼。這個問題大概又會困擾我很久,真的很久那種久,可能會久到在實踐已經沒有人記得我,我才有辦法想出他的答案。

現在的我,似乎是真的總結不出個所以然。
我知道這很爛,但我還是想說:

好,我想想看。

A0507112 日媒五甲 王天鴻
在最後還是要謝謝大家。

// 2021年6月28日 / 南港區 / 原載於實踐建築六感課社團「109春 建築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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