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上午的慣例行程。在晾曬完剛洗好的衣物,他會泡壺咖啡,再拎個杯子,倚靠在三樓的圍欄矮牆。一邊曬著還不太熱的太陽,一邊看著底下隔壁歐洲學校的足球場,金髮碧眼的幼獸們正激烈地廝殺著,他清楚聽到有人大喊了一聲“lighting kick”。
伊凡伊凡諾維奇和響尾蛇已經在二樓屋簷的陰影處蜷縮好身子,他靠近時並沒有刻意放輕腳步。
伊凡伊凡諾維奇耳朵輕靈地動了動,牠知道是誰過來了,但只想用耳朵表示一下。
「你知道嗎?我其實很討厭那些一開嘴就是專業術語的傢伙。」
他循聲轉頭,看到俄皇蹲踞在三樓圍牆上,緊盯著足球場上的動靜。
「啊?」伊凡伊凡諾維奇伸了個懶腰。
「真難得在早上看到你。」他邊說邊把樂壓壺裡的咖啡倒進杯子中。
「粉水比例這種事情啊,跟研磨顆粒、克數等等小細節是糾纏不清的,才不存在絕對的比例!」俄皇說著。
他靜靜聽著,半年多來他早就習慣了俄皇只會說他想說的話。
「噢……個人喜好吧……」伊凡伊凡洛維奇用前腳撐起身子,看起來還有點想睡的樣子。響尾蛇晃了晃尾巴,似乎並沒有起來的打算。
「哼!我能理解個人有個人的偏好,但今天你到一間咖啡廳,如果你不熟悉他們一整套沖泡的過程,我覺得你最好就是閉嘴,喝掉,記得你的感覺,然後你下次再來時再依據你的口味做溝通調整,我覺得這是基本尊重啊!」
他想,那些俄皇不在的白天,牠大概是跑去附近的咖啡廳當起店貓了吧。
「嗯,應該是常來的吧?他不是認識那個女的嗎?」伊凡伊凡諾維奇說。
「是啊,是認識,但其他人跟他的對話聽得出來,他並沒有很常來啊。他先拋出一個他要的比例,你沒看見吧台後的人都疑惑地又拋回另一個比例,說這樣可能會有什麼問題,我們平常是這樣的比例,不如試試?然後他就說噢,我平常都是這個比例,好吧那我試試看你的。拜託,想要展示自己有點懂的話請用點成熟的方式,別讓人看破手腳,那真覺得很蠢很難看。」
「喔……我是沒看到啦。不過別那麼刻薄嘛。也許他真的只是單純希望他們那麼處理。」
「少來,那麼講究的話,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比例問題不單單只是比例問題?」
「想耍帥吧,畢竟是男人,你也懂。」
「哼,所以我沒吭聲。」
「只是你這樣一定會被討厭的噢,如果被什麼人知道的話……」
「跳得難看的舞蹈就是難看。」
「想起以前的自己?」
俄皇沒有出聲。
伊凡伊凡諾維奇撇嘴笑了笑,伸個懶腰,趴回自己的前腳。
他並沒有加入俄皇的對話,他想,有時候禮貌這種事情很難抓,畢竟當那個族群你並不真的那麼熟悉的時候,你只能猜測或者乾脆沈默不語免得出事。他突然想起夏目漱石,覺得貓可能跟人一樣,就算是過了好幾年也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貓就是貓,人就是人。
面東的這一隅,只有在上午的時候曬得到陽光,近日午後易起陣雨,伊凡伊凡諾維奇跟響尾蛇這陣子都只會在上午的這段時間趴在這二樓的遮簷上曬日。
響尾蛇還小,偶爾力道抓不準會發生在遮簷跟扶手之間跳耀的時候失足摔落一樓後院的情形,所幸近日幾乎不再發生。第一回在他眼前墜落的時候他驚恐地立刻衝到一樓後院,幸而後院雜草繁密抵銷了墜落力道,響尾蛇只是受到驚嚇,原地顫抖不敢動。後來看到他來,才緩緩移動腳步,確認自己沒事後慢慢步回伊凡伊凡諾維奇身邊。
在這過程中,伊凡伊凡諾維奇這個母親,彷彿沒事一般看著這一切,還有他慌張地跑上跑下的過程。後來他厲聲指責伊凡伊凡諾維奇,但維奇本人,依舊一副應該沒我的事吧的態度。
這常讓他覺得火冒三丈,卻又拿牠沒輒。
(201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