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她們 Little Women 】多彩的改編下不再單一的女性想像
Greta Gerwig 演而優則導之第二號作品—— 《她們》（ Little Women ）已經在台灣上映。 Greta 這次挑戰重新翻拍《小婦人》，不但有經典原著的壓力，又有 1994 年的前次經典翻拍（Winona Ryder 演 Jo ，Christian Bale 演 Laurie ，好了請收起你的尖叫聲）， Greta 這部電影確實是一百雙眼睛在盯著看。
雖然我個人一直詬病 Greta 前作《淑女鳥》（ Lady Bird ）的敘事能力，不停切斷觀眾每次好不容易重建的情感連結，馬馬虎虎。
或許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在我心中 Greta 就不該只是這樣啊！她可是我愛作《紐約哈哈哈》（ Frances Ha ）的編劇啊！
（雖然編劇轉導演常常慘不忍睹）
但我相信一回生二回熟（不是每個人的處女作都能長得跟 Damien Chazelle 的《進擊的鼓手》一樣），這次再度為了 Greta 和 Saoirse Ronan 及 Timothée Chalamet （結果很抱歉，我最後被出場不到 20 分鐘的 Louis Garrel 迷倒，幹他好帥）坐進戲院。
話說這次是我抱著渺小中獎希望，抽中 BIOS monthly 在粉絲團舉辦的特映票抽獎活動而去看的。又驚又喜。
導演 Greta Grewig 漸入佳境的的敘事能力
《她們》全劇以「後設」意味的方式展演：在片頭就放上《小婦人》的書封，而且劇中確實有 Jo 和書商討論發行小說的橋段，最後由印刷廠工人交給 Jo 的書也是《小婦人》。（許多人都認為 Jo 這個角色是《小婦人》作者 Louisa May Alcott 自身的投射。）
故事由兩條敘事線並進展開，分別是現在與七年前的故事，用的是交叉剪接的手法。 Greta 用色彩來讓觀眾辨別這兩條續視線：現在正在發生的場景都用冷色調處理，而七年前的往事則用明亮的暖色調來拍攝。
這樣的處理方式當然也透露著劇中人物的心情色彩， Greta 的交叉剪接別有安排，像是將兩次 Beth 生病的情景剪在一起，第一次雖然險峻，卻安然度過，暖色便是暴風後的清朗，第二次卻樂觀不再，冷色便是晦暗憂傷。
還有開頭 Jo 和 Louis Garrel 飾演的教授 Friedrich 談話的場景，雖然室內點著爐火（ Jo 還出神到著火，讓我想到《燃燒女子的畫像》，愛火總是悄然逼近啊！），但整體色調還是冷冽， Jo 爾後還因為 Friedrich 對她作品的品評而大吵一架（雖然空氣中瀰漫著曖昧的味道，我覺得 Louis Garrel 一坐進畫面就有這股味道）。那時的 Jo 心繫著 Beth 的病情。
然而往事的明亮支線走到 Jo 初遇 Friedrich 的場景，溫暖而明朗， Greta 把這一幕安排在接近尾聲的時候，像是在說著 Jo 的漫長孤獨終有盡頭，而那個盡頭是清新而令人雀躍的。
將馬區四姐妹的性格重塑的更鮮活
原著《小婦人》是很小的時候看的，也來不及再次仔細回味一遍，但是的確能感受到 Greta 有微微重新調整四姐妹的性格，往更貼近現代女性能產生共鳴的方向去。
我原先以為自己會最喜歡 Jo March ，畢竟飾演 Jo 的演員 Saoirse Ronan 也是我非常喜歡的演員，但萬萬沒想到， Florence Pugh 居然能把 Amy March 演得如此任性又堅毅！直衝我心內四姊妹排行第一，與 Jo 並列。
Amy March 小時候邪惡如魔，狠心燒掉 Jo 所有作品手稿而高傲的毫無悔意，然而能和思想最為飛躍的 Jo 唇槍舌戰的也是她，爾後在義大利（還是法國？有點忘了）遇到自己內心所嚮卻為 Jo 心碎潦倒的 Laurie ，沒有矯揉造作的發揮大愛，反而收起自己的憐憫心，惡狠狠地斥責。
除此之外，她也有一個成為畫家的嚮往。
比起同樣擁有夢想且「刻苦耐勞」的 Jo ， Amy 更活脫如所有現代女性追逐的身影——霸氣灑脫，毫無假惺惺的聖母形象，她恣意奔放。
但一個人若只有任性和恣意，其實是令人厭倦的，在迷霧（天真）裡的任性和恣意，是會傷害自己和他人的。
Amy 更吸引我的是，在擁有這樣的個性同時，她同時也將這個社會的規則看的清澈透明：
婚姻絕對和錢有關，是現代女人唯一可以賺錢的方式，是一場生意。
她沒有在一開始就侷限自己，她用她自己的方式，不同於現代社會要求女性該做的方式（也就是 Jo 的方式，直接衝撞），在備案（結婚）之前，嘗試自己才華（繪畫）的底線，當此路行不通的時候，她至少還有 Plan B 。
她看盡自己才華的底線，任性卻不天真。
你可以說她市儈，但在我看來她是用自己的方式堅毅，為自己創造個人和這個社會都能並存的道路，用自己的方式對自己和這個難搞的社會溫柔，我覺得她可愛又聰明。
（會如此喜愛這樣的角色，也可能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做不到這樣的事，我是 Jo 派的，衝撞派的。）
所以可以看到她極盡任性之能事，也不是最漂亮的（但我好喜歡 Florence Pugh 的臉，生氣的樣子是美麗的線條）最後卻能抱得有錢帥哥（ Laurie ）歸，因為在她可愛的腦袋裡都想過了，都規劃過了，都試過了。
她不會裝得清高而嚷嚷著是這個世界背棄她，這是這個角色獨有的直率。
她從未等著誰（白馬王子？）拯救她，她不被動，她是標準的實踐派，在都嘗試過後，從中選擇，至少她勇於選擇。
而且她最後也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氣，做了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選擇。
不過 Saoirse Ronan 飾演的 Jo March ，依然討喜如昔。現代女孩所有想要投射的情感及個性，全部都展演在她身上了，而且毫不衝突，毫不討厭。
Jo 雖然衝撞著體制——女人一定要結婚才能善終，雖然想著逃離結婚的藩籬，但她不顯得高高在上，而且 Greta 用非常高明的方式，讓 Jo 說出每個不停將自己投射在這個角色的現代女性內心深處的秘密：
我討厭大家都說女人要結婚才能幸福！可是我好孤單，我真的好孤單。
這句話在接近電影後三分之一的地方迸現，簡直像是一隻手，伸入每個人的胸口，掐緊心臟，於是眼淚撲簌滑落。
做現代女性要多麽困難，妳自己期盼著衝撞這個邪惡的體制，體制又挾帶著龐大的惡意，撲向妳，當妳匱乏的時候，同儕只會邊說著「千萬不要陷下去喔！」，然後一邊嘲笑妳。
妳不能向他們說著孤單，那是弱者的表徵，妳更不可能向這個社會說妳感到孤單，那是對體制臣服的展現。
但「孤單」是妳身而為人的感受啊！難道不甘於社會給的框架（婚姻），就連人都不能成為了嗎？於是妳隱藏著這份感受，就算被覺察也盡力否認，你要當個堅毅的「現代女性」。
Greta 讓 Jo 說出心裡的感受，我想就是要告訴大家，所謂的「現代女性」並沒有特定的樣子，妳可以向大姐 Meg 一樣溫柔婉約（但很抱歉我覺得她好貧乏， Emma Watson 也把她搞得很貧乏），可以向 Jo 一樣衝撞體制，也可以同 Beth 浸淫自己的世界（還擁有可能帶點鄉愿的善良），當然也能像 Amy 一樣任性有為。妳就是妳，妳可以嚮往婚姻，可以為自己的才華努力，可以感到孤單，也可以感到幸福，這都不是他人能定義的，不是他人告訴妳妳應該要有什麼樣子的。
我覺得這件事就是馬區四姐妹各有性格的真義。
美中不足過於草率的結尾
但這次我對 Greta 這部漸趨成熟的作品還是頗有微詞。最後關於 Jo 和 Friedrich 被濃縮到近乎莫名其妙，最後儼然就只是 Jo 為了要給書商一個交代的虛構草稿（一種富奸之前畫蟻篇連載的既視感）。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 Greta 對於「婚姻」的反動，想要嘲笑社會體制對於婚姻的期待可笑如虛幻，又或是另是一種對「金錢」的妥協，展演出婚姻永遠和商業，和金錢有所掛鉤，因此特意讓 Jo 和 Friedrich 在小說的虛構和現實的戀愛中徘徊。
但這一個徘徊，徘徊的太過倉促，我都還沒搞清楚他們倆的感情怎麼從曖昧昇華成「你留下，或我跟你走」的程度，就直接衝到「歡樂大結局」的畫面，瞬間變成好萊塢耶誕賀歲片。
這簡直浪費把 Louis Garrel 安進來演這個角色！除了片頭帶有法國腔調的流利英文可愛到不行以外，他根本是來跑龍套的啊！
最後 Greta 餐廳趕上菜般，接連把 Laurie 和 Amy 還有 Jo 和 Friedrich 的感情線收乾抹淨，前面她費心鋪陳的角色性格瞬間都成了雲與霧， Laurie 瞬間就明白 Amy 更適合自己（那個吻我大問號，很像在吻朋友）， Jo 瞬間就理清楚自己和 Laurie 的愛恨，轉身擁抱 Friedrich 。
我始終想不通 Jo 怎麼有辦法在試圖想要跟 Laurie 告白，卻得知 Laurie 變妹夫，接著在他口中聽到「我會永遠愛妳，但妳說的對我們不適合」，然後 Friedrich 來訪後，就在這一團混亂中愛了？
好啦，如果對方是 Louis Garrel ，確實有可能。
恨鐵不成鋼之 Greta 還有進步空間
Greta 在本作相較於前作《淑女鳥》，敘事手法和剪接的編排都有著長足的進步，然而最後處理結尾的方式，還是過於躁進了。
如果想在最後給「婚姻」一技回馬槍，大可以把時間拉長，好好、完整的描述 Jo 的感情選擇心境，從中用自己的強項——對白帶入，我覺得都會是比較好的方式。
因為我個人認為 Greta 善於寫對白，至少現階段，她利用文字帶出情感的功力是大於她使用鏡頭的功力的。
簡而言之，我沒有到非常滿意 Greta Grewig 這次的作品，但比起前作《淑女鳥》算是進步非常多（什麼家長口吻？），尤其喜歡她對於小妹 Amy March 的重塑（當然 Florence Pugh 演技加了很多分），以及 Jo March 說的那句話。
Louis Garrel 非常帥，輕易搶走甜茶風采（我真的抵擋不了 Louis Garrel 的細胞們），然後一樣不知道 Emma Watson 有沒有在演戲或是只是擺弄而已。
雖然外界是一片盛讚，但我真的不能接受結尾如此草率，如此賀歲。（不是大明星聚在一起就要搞成這樣。）
我看完以後，有想再次回味《紐約哈哈哈》的衝動。
總覺得 Greta 還差這麼臨門一腳，可惜之餘，也安慰自己至少是能期待她在第三部作品的進步的。（希望能不要再讓我抱著《紐約哈哈哈》黯然神傷。）
最後簡單點評一下演員們：
✑ Florence Pugh 差點把 Saoirse Ronan 擠下后位（而且名字還比較好記）。✑ Emma Watson 一樣很無聊（我無法喜歡連在戲中都可以笑得如此做作的人）。✑ Eliza Scanlen 讓 Beth 在隱形之中又帶點性格。✑ Saoirse Ronan 再度演活讓所有女性都能投射自己的角色，敢於衝撞，直言不諱，她罵髒話的樣子我直接笑出來，就是我啊！欸欸，真的不要太愛我們牡羊座啦（菸。✑ Laura Dern 依然百變！怎麼可以在《婚姻故事》討人厭成那樣，來《她們》就變成普渡眾生（獨獨對丈夫毒蛇）的慈祥國民母親！✑ Timothée Chalamet 依然俊美，令人想輕捏一下臉頰，卻仍不敵出場即少的 Louis Garrel 的萬丈光芒。不過他悠悠靠腰 Meg 在舞會上的虛假之處，仍然優美又大快人心：）✑ Louis Garrel 一出場就帥到我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而且輕易的就把面對文學作品的自負以及面對 Jo 的羞怯演得討喜，讓人每處的戀愛細胞都盡情擴張，呼喊著。✑ Bob Odenkirk 一出場我就想大喊「 Better Call Saul !!! 」。✑ Tracy Letts 還是那副的肥腦商人樣，只是這次比較有幽默感。（上次見到他是在《賽道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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