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將面對的歸途

Wesley Tzeng
徒步的記憶
Published in
Sep 8, 2020

這趟旅程總算又走回了北部,自從生日之後,時序也正式進入了秋天,偶爾在野外搭帳時,清晨會被冷醒。
其實也思考了很久,究竟北部這段路該怎麼走,畢竟我是桃園人,在台北讀的大學,這中間的路是熟悉到難以忍受的。以前都是騎著車在台一線上單日往返台北跟桃園,在這條路上用行走的速度,像極了死皮賴臉不肯回家的貪玩小孩,讓我一度也想過是否該直接跳過,搭車回家。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再抱有那種 既然是徒步環島,就非得全程用腳來行走的無謂堅持,這趟旅程能說的故事已經足夠,若有人非得要譏諷甚麼的話,大可儘管來,我相信我能說出的故事,絕對比這樣無趣的堅持還要豐富許多。
而另一方面,卻又覺得很想把握這最後的一小段路,因為無論我怎麼算,都一定可以在三天以內到家的,對我來說這已經不是充滿未知的遠大旅程,而是我終將面對的回家之路。
而細細的回想起來,徒步本身對我來說早已經不是甚麼辛苦或恐懼的事,而是每天醒來必須要做的,就像呼吸、吃早餐一般自然而然,旅途上所要面臨的一切,如何處理不同的天候、地貌、食宿等等我都自有一套;甚至是太陽一過了3點,我的眼睛就會明顯的感受到光影的變化,並且自然的開始一邊行走、一邊搜尋可以安營紮寨的空地,一切都習慣了也內化了。
反倒這樣的體悟讓我覺得,是不是能夠在這最後的幾天裡,開始思考該怎麼把這一路上的經歷與感受,分享給別人。
好好享受這趟歸途,成了我不直接搭車回家的動力。

坐在從基隆開往公館的公車上,經過長興路口時,遙想著4年前初來乍到,並用4年累積了一些東西;如今繞了好大一圈,還是回來了這裡

那天,從方的宿舍醒來,還記得昨天晚上特別走到了他這邊,嚷嚷著要他拿7-11買的拋棄式刮鬍刀幫我剃一剃鬢角,硬是不要用剪刀。
不確定那時候是不是就已經喝大了,後來我跟他說了一個馬路英雄的故事,包含了一支紅標米酒、兩個不是很確定是否真實存在的原住民朋友,還有一個非常真實存在的宿醉。
方聽完之後,我們就興沖沖的去7-11買一支27元的紅標米酒,要跟水源BOT的外國交換生們比拚。方可以說是我見過最會喝的人了,在我們都先離開學校的日子裡,時常在這裡電爆那些外國交換學生。但那支清淡如水的紅標,不僅把那些外國人給擊敗了,也給了我們很強烈的宿醉,竟然醉到隔天一早他都沒有辦法睜開眼睛送我的地步。

但當天我其實約了恩師老吳,亟欲著想要跟他分享在南澳遇到的有機農人,似乎在以制度經濟學的方式改變現代農業。我天真的以為自己參透了一些課本裡的知識,自大的以為可以借此再爭取一些智者的關注。而老吳聽完了之後,只問我,願不願意在大一的經原課上分享一下,自己到底為甚麼環島,他希望我能啟發同學們願意走出去見識看看的心。
天呀,回頭想起來,這算是一個多麼盛大的邀請,而我卻答應了下來,但終究沒有付諸實現。也許,這個問題我終究是沒有一個能夠令眾人滿意的好答案。

我為甚麼徒步環島? 不為別的,純粹就是太過迷惘、自私與逃避現實。

離開社科院前,遇到了導師,其實四年來我最應該做卻也最沒有做好的就是與師長們建立良好的關係,寒暄了一兩句,也就散了。

經過了一連串的自我審判後,我從公館走出來,沿著永福橋,走向無趣的中永和地區,經過了久仰大名卻從未經過、但也永遠不會想再次經過的土城看守所、足球名校清水高中以及鴻海總部。
有一種 "阿,原來他們在這裡",再加上"在這裡又如何" 的感受。

下午我很快就到達了三峽,在美麗的跨河大橋與老街流連,思考著若今晚能夠寄居在老街的觀景台上過夜那該有多麼美好,後來發現好像來往的人有點多就姑且做罷。

平日午後的三峽老街

由於時間尚早,刻意繞了點路邊逛邊看看附近還有沒有合適公園可以休息,最後走到了三峽國小,因為10月天早已開學,所以在門口等著下課了才走進去,試探性的跟門口的職員詢問,結果那個人竟是校長。
校長客氣的歡迎我在學校過一晚,也許當初的社會氛圍還不是那麼的亂,又也許校長本身也有一顆流浪的心,他問我是不是願意之後再回來跟小朋友講講話,說說自己的故事,我答應了下來。
然而這又是一個從未實現的承諾。

在四處亂晃的路上看到了這個景象,先說一下背景,當時K党正值馬皇與喬王在馬王政爭中兩敗俱傷,馬皇灰頭土臉跌下神壇之際;整個外省幫也在首都選舉太子的慘敗中重挫,K党黨徒中無一有勇有力者,只剩柱柱稍微還算有勇氣。然而尚未宣布K党總統提名人之前,各方人馬都不能說死(此時還沒有倫倫的"沉默太久,傷害太重"一語)。因此也造就了地方上這個神奇魔幻的景象:地方諸侯群龍無首,無王可勤,只能三邊下注,可謂是冰雪聰明。尤其是對比上方的D黨文宣,更是充滿幽默。如今任何人都可以明確地看到中囯K党在台灣的頹勢,但K党的敗亡其實早在5年前的這張競選廣告中就能看出端倪,畏戰只是結果,反映出的是裙帶主義與功利主義交織的性格。

找到棲身之處後,就把背包放在學校的漂亮大廁所外面,跑去三峽老街鬼混。說巧不巧,手機響了,是一個半月前在屏東滿州的豆漿店吃早餐時遇見的大哥,當初他是去屏東的牧場打工換宿才在早餐店巧遇,而他老家恰好在鶯歌一帶附近,我說我今天在三峽,於是相約了在三峽老街碰頭聊聊。
晚上,我們在大橋上的涼亭裡吹者秋夜的晚風各開了一手啤酒閒聊,他說他以前曾經拉過K,但後來戒了,講的輕描淡寫,看的出來是費了一翻努力。

他問我,為甚麼我要走路環島;我說,因為我想親自感受這塊土地。
他回說,這樣太慢了,為甚麼不騎摩托車,經過就算是感受過了吧;我說,我認為只是經過並不能算是感受,甚至這樣的徒步行走也不算是感受,我只知道這個城鎮的清晨,下個城市的中午跟下下一個城市的晚間,在這個特定的季節裡。我更不知道,那些我沒有經過的鄉鎮,沒有經過的季節與歲月,和沒有經過的人們。走過這趟旅程之後,我才更了解到自己的旅程有多麼卑微,當初的志向有多張狂。徒步是一個很誠實的事情,走不動了就是走不動,怎樣都騙不了人,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行走會逼迫你做選擇,最後你還是要為自己負責。
他突然靜默不語,只得一口悶完一罐啤酒,也許他認為自己的思想已經相當前衛開放了,但在我看來似乎還是有太多限制性的思維,話不投機,就散會了。

回到小學裡,想著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在公共廁所洗澡,甚至可以不用洗衣服,還是在如此高級的小學廁所裡,不禁有些感慨。
在荒野裡的一切,要戰、要走我都已經得心應手,對我而言徒步旅行完全不是修練與苦難,而是舒適與自在;回到家之後,我該怎麼面對現實,這個問題我一直沒有答案,並深埋在我心中。
確實我已滿載著故事歸來,當時的我以為自己已經是個有故事的人,已經有點不太一樣了,抱持著這樣的心情,在舒適美麗的國小穿堂中沉沉睡去。

20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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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sley Tzeng
徒步的記憶

Not a enthusiastic writer. Just trying to remember some of the knowledge and feelings I learned from being al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