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小丑》的反思:我們是如何在不知不覺間被誤導的?

偽文CHING
德尼思化雜誌社
Oct 21, 2020

著:偽文CHING

主流解讀《小丑》的論述,大多是圍繞Arthur因悲劇而走到Joker的心路歷程,或是給予同情,又或是藉此批判社會。的確,遵循電影敘事思路進入《小丑》的世界中,難免會為Arthur感到絕望,畢竟我們在約2小時的片長中,與他一同經歷了朋友背叛、母親欺瞞、偶像嘲笑以及情人遠離。

但仔細想來,正如導演提及過的:《小丑》的論述者是小丑本人,先不論小丑萬年反派的刻板印象,主觀角度本就難以窺見事實全貌,更遑論論述者有隱瞞、說謊的可能。所以我們首先要有覺悟,電影呈現的內容未必就是事實,其中小丑形象更不能盡信。其實,若以批判視角閱聽《小丑》文本,可以發現電影的敘事和畫面是經過深刻設計,內涵直指更深的反思:你所接收的資訊,都有可能誤導你的認知。

大家若以這個反思的視域重新思考《小丑》,應該可以感受另一番趣味,本文就先淺述幾點粗淺觀察,提供一個簡單的框架去開展更深討論。

來源:IMBD

蒙太奇的神奇:限制在《小丑》的論述者敘事時空

《小丑》是Arthur的故事,但文本是如何敘述這個故事的呢?我們可以先從文本的敘事手法中探究。

電影本文的敘事涉及時空,其中不得不提及「蒙太奇」。蒙太奇(montage)是法語,本是意指「組裝」、「建構」等具體的行為,而現在則是具有「拼貼」的藝術呈現意義。在電影中,蒙太奇的「拼貼」可見於剪接上,把發生在不同時空的情節、畫面經剪接拼貼在一起,令敘事超脫時空限制。「蒙太奇」有利電影敘事,亦有助觀眾理解電影的情節與內涵,但同時,觀眾很容易被約制在當中的時空裡去閱聽、理解電影,亦即是被動地接受導演刻意藉時空拼貼所呈現的思想或內涵。

回想《小丑》,我們可以發現電影的時空感非常弱,不是我們既知的時間順序,場景亦主要為跳接轉換,時空在銜接、推動情節的敘事效力低。然而,替代時空作為敘事主軸的,是Arthur的心路歷程,所以我們能得知的時空概念都是「Arthur失業後」、「Arthur殺人後」、「Arthur上節目前」等以論述者為中心,並以這一種局限的時空視角閱聽文本,進而同情、理解以及維護論述者。

事實上,文本並不是完全封閉了閱聽視域,反而是設計了一個讓觀眾反思、批判的情節。在電影的前段,Arthur與社工面談時,曾閃過一個畫面,是他身穿白衣在撞門;在電影最後,身穿白衣的Arthur又再出現,與另一位社工對話,冷靜表情、流利對答以及可被控制的大笑,呈現了與電影主要形象不一的行為。這兩個片段中,主視覺大相徑庭,主角反應神態和言談節奏又判若兩人,時空明顯不同於電影主要敘述一般,兩個時空構成的敘事產生矛盾,實際是導演設計的一個窗口,讓觀眾察覺電影主時空敘事的荒謬。

來源:IMBD

電影以Arthur批判「既知」:笑等於快樂嗎?

我們由《小丑》敘事架構察覺當中荒謬,若進而剖析文本核心內涵時,便可更了解《小丑》確實批判的中心思想:「笑」等於「快樂」嗎?

以我們既有的認知,「笑」和「快樂」是相互指涉的關係:當人笑時,多半是快樂的;當人是快樂時,多半會笑。「既知」的慣性思維令我們將「笑」和「快樂」的意義勾連,而《小丑》文本便以Arthur的故事解構這兩個符號,藉分離兩者關聯去批判我們對於「既知」與「真實」的誤解。

Arthur的故事基本是圍繞著「笑」的,他有無法控制的病態大笑、工作是象徵歡樂的小丑、目標是成為喜劇脫口秀、小名叫「happy」……電影充斥著「笑」的象徵符號,但Arthur並不「快樂」,故事亦無法帶動觀眾的「快樂」情緒,反而是不斷累積濃厚的悲劇氛圍。另外,十分值得思考的是,以筆者到戲院的觀看經驗,觀眾在整部電影的播映中,普遍壓抑,只有在侏儒不夠高開門逃離Arthur家中那一幕,才有陣陣笑聲。文本巧妙設計這一幕黑色幽默,揭露「笑」與「悲劇」的意義連結,深刻諷刺我們既有正面的認知。

電影主軸對「既知」的批判,讓觀眾可以反思自我以慣性認知去理解世界的固化思維,當然,這一種反思與批判的意義並不是要完全否定既有的認知,而是提醒大眾要有「既知」不等於「真實」的覺悟。推延開來,即是我們要了解自己是被世界既有的知識系統所建構的,明白思想受經驗和慣性思維所限,進而具有質疑既有認知的反思、批判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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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未為真:《小丑》中未有答案的疑團

其實《小丑》的情節不時提醒著觀眾,我們所接收的訊息未必是「真實」。

如上述所提及,電影敘事以Arthur為中心,觀眾能夠接受的訊息被局限在其中,只能以Arthur的視域去閱聽戲中的人事物。而對於其他資訊,不論是社會背景還是與後續劇情相關的重大事件,觀眾只能和戲中角色一樣,藉戲中的收音機、電視、報紙等等訊息載體接受資訊。這一個設定具有深意,讓觀眾在被動地接受著單一訊息的同時,批判戲中人物因資訊載體單一而產生錯誤認知,產生行為與思想衝突的荒謬,進行深刻的諷刺。

電影的諸如此類的諷刺十分多,例如電影中有一幕,是Arthur與母親的對話。他母親說每個人都說蝙蝠俠的父親(Thomas Wayne)會是個好市長,Arthur回問「是誰?你跟誰對話了」,他母親說「在新聞上的每個人」。在接受這樣的訊息時,觀眾或會認為母親在接受電視片面資訊便輕易相信的行為十分兒戲、可笑,但觀眾又何嘗不是在閱聽《小丑》後輕易同情、認同Arthur呢?我們受被局限的視域影響,會不自覺的接受資訊並從而建立認知,就如戲中Arthur妄想的女友一樣,若果情節並不揭露,有誰會質疑當中真偽呢?

更可怕的是,當我們認定了某一事情,例如《小丑》所呈現的Arthur悲劇形象,我們便會慣性地忽略事件中可見的謬誤,更會將一切未有答案的事情就乎合自我想法的方式忽視。回顧文本,其實很多影響Arthur心理變化的情節是未有答案的,諸如:Arthur媽媽是真的有妄想嗎?還是Thomas Wayne強加的罪名?Thomas Wayne是不是Arthur的父親?偶像Murray有沒有邀過Arthur上台?

文本一直批判:我們接收的訊息真的存有真確性?還是只是我們甘於忽略當中輕易可見的謬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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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文C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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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偽文青 閒時寫寫電影、文學、無題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