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拳》：最「奪目」的港產經典功夫片
這齣為香港功夫片開闊國際市場的電影，原來出於韓國導演鄭昌和之手。《天下第一拳》為邵氏開拓了西方市場，1973年在美國影壇牽起了功夫熱，比《龍爭虎鬥》還早了數個月於美國上映，是很多海外電影迷第一齣看的港產功夫片。
我最初認識羅烈這個演員，源於他在1990年代亞洲電視劇集中的演出，印象中都是霸氣縱橫的大反派。看他年輕時在《天下第一拳》的輪廓，竟令人想起「試當真」的「豪哥」蘇致豪，而羅烈在《天》中的角色名字恰巧也喚作「志豪」。羅烈的樣子不算俊俏，棱角分明，卻符合該角色木訥謙厚的性情。
這齣為香港功夫片打開西方市場的電影，原來出於韓國導演鄭昌和(정창화)之手。1970年代初他已是邵氏旗下的資深導演，被邵逸夫選上，為《千面魔女》(1969)和《天下第一拳》(1972)等作品執導，順利開拓了西方市場。1973年，美國影壇牽起了功夫熱，李小龍的《龍爭虎鬥》在他死後一個月於三藩市上映，大收旺場。但真正的開路先鋒是《天下第一拳》，比《龍爭虎鬥》早了數個月於美國上映，是很多海外電影迷第一齣看的港產功夫片。因為香港藝術中心最近的「新浪潮．新海岸：釜山國際電影節」節目，《天下第一拳》得以重現於大銀幕。
《天下第一拳》滙聚了常見的民初功夫片要素，情節上都是江湖仇殺、情義兩難、苦練成材、中日對決等等。不過編劇江揚設計了層疊式的故事結構，把上述的類型慣例重複演繹，不斷推進情節。男主角趙志豪先後拜入兩位武術家門下學藝，兩個都是忠的。兩個師父都被奸人所害，所以報仇也是雙重的。他有兩個師兄，一個是忠的，一個是奸的。奸的師兄和另一個反派高手一樣，最後皆倒戈對付大反派。「最後」決戰更有三重，首先是武術比賽，然後向中國武林敗類大反派尋仇，最後與日本浪人高手對決。這樣結構重複而在細節變化的做法，運用了有限的類型元素來豐富情節，為觀眾帶來一浪接一浪的刺激。
相對其他功夫片，《天下第一拳》並未花很多篇幅在練功的過程，相關情節重點反而在於描述趙志豪與其他角色的關係，以及人物個性。例如志豪獲師父傳授鐵掌秘技，但在後來的練功場景，燒紅的鐡鑊和沙石等工具準備好了，志豪也準備好了，「插沙」才插不了幾下，那個壞師兄卻突然走出來挑釁，志豪只管後退忍讓(當然了，神功還未練成呀！)。和劉家良作品中那種強調練功過程及招式示範的取向很不同，《天》所強調的並不是練武之刻苦，或身體如何像鋼鐵一般被鑄煉，而是人物塑造及互動，例如壞師兄的嫉妒和橫蠻，對比志豪的堅忍和毅力，為後來的劇情作鋪排。
武術指導劉家榮和陳全設計了很多半空跳躍翻騰的動作，大概每一場搏鬥中都會出現，或會令人感到過度重複。《天下第一拳》的戰鬥場面中，通常由硬橋硬馬的試招擋格開始，以中/長鏡頭鋪墊，展示角色的整體動作。隨著戰鬥白熱化，剪接加速，配合近鏡，增加逼力。半空翻滾的鏡頭若不是一方被另一方「打到飛起」，就是雙方同時躍起，並在半空互拼分高下，但中招的效果往往在雙方落地後才展示出來。其他功夫片或武俠片往往在角色中招的一刻以慢鏡呈現，渲染其感官及情緒效果，但《天》的畫面卻是隨著戰鬥過程而加快節奏，無意清晰呈現中招的過程，加上翻騰動作上的重複，這方面未必能滿足一些尋求感官刺激的觀眾。
免費訂閱：最新文章直接電郵給你！請在這篇文章的最下方輸入你的電郵地址；或按我的帳戶名稱旁邊的綠色電郵按鈕有趣的是，《天下第一拳》正正被評為癲狂過火，刺激過頭。某些動作場面的特色設計，雖然篇幅不長，已有點晴之效，成為其國際影迷多年來津津樂道之處。首先是趙志豪運起鐵掌神功之時，會有紅色燈光打在他的手掌內，尤如燒紅的鐵。這時刻總會配上主題音樂，其實來自美國電視劇《無敵鐵探長》(Ironside)。這警報聲一般的主題音樂，本來帶有懸疑驚慄或科幻怪異的氣氛，其現代感跟民初功夫片有點格格不入，但配合起紅光鐵掌的視覺效果，這份「奇怪」反而使這畫面成為電影中難忘一幕，助它在芸芸功夫片中突圍而出，一掌烙在影迷腦海中。
另一個讓海外影迷難忘的，是「二龍爭珠」的挖眼攻擊。這招是奸角天雄的必殺技，在戲中的鋪排也有心思。天雄作為大反派三爺的兒子，在上半段讓人感覺是狐假虎威的二世祖，只會倚賴父親外聘的高手。直至劇情過了四分三，志豪的壞師兄遭受三爺「狡兔死，走狗烹」的暴虐，這時天雄才顯露隱藏的奪眼絕招。快速剪接更顯得他的必殺技突如其來，殺人一個措手不及。導演先以中招者(壞師兄)的主觀鏡頭閃過，然後接上插眼動作，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當天雄雙手攤開，兩個染血眼球滾落地上的畫面。如果細心的觀眾記得天雄閒時手上總在把玩著兩個乒乓般大的健身球，便會發現健身球不只是用來塑造他的䊵絝子弟形象，其實也在暗示著他的兇殘絕招。
後來壞師兄埋伏暗算天雄，以同樣的招式報仇，雖然在情理上有些牽強，但感官效果先行。同樣是突然的主觀鏡頭，雙指直插觀眾，但之後眼球從手掌滾下來的血腥畫面逼得更近，更加震撼。《天下第一拳》的「惡趣味」大概是它得以在國際影迷心中成為經典的原因之一，當中就包括了《標殺令》(Kill Bill)系列的導演昆頓塔倫天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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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於《明報》2021年12月5日「星期日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