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置信》Netflix 美劇—最大的傷害在於強暴之後

Stephanie Chien
我的玫瑰色眼鏡
6 min readOct 11, 2019

根據一普立茲獲獎故事,同時也被出版成書籍( An Unbelievable Story of Rape)改編拍攝而成,描寫一個童年顛沛流離的少女在經歷一齣強暴罪行之後,在警察權威、司法程序以及旁人的偏見下所遭受到一擊又一擊的傷害,揭發出體制及人心腐敗的那面。

劇名取得恰如其分,“Unbelievable” 除了解釋成事件本身邏輯上的真實性太低令人難以相信之外,用在美式對話中也常帶有「這真的誇張到難以相信」、「不可理喻」(尤其跟莫名其妙發神經的人吵架時使用會非常貼切)的意思。本劇皆符合上述三種意義。

以下劇透。

第一集直接進入正題,18 歲的 Marie 聲稱半夜入睡時遭到暴徒強暴,由於過程太突然又驚恐,記憶如碎片四散,一下子說暴徒綁住她所以他用腳趾撥電話,一下子又說應該是用手撥的,只記得對方有拍照。可惜的是警方在現場沒有採到任何指紋,在 Marie 身上也沒找到任何DNA。沒有線索的案子、反覆的說詞、過去不堪的童年紀錄都試圖要引導觀眾的質疑從事件本身,轉移到 Marie 身上,讓觀眾反問自己我們不能置信的是這個案子,還是這個受害者?

於此同時,故事另一條主線由遠在他方的兩位女警探發展,他們陰錯陽差地發現各自轄區出現了犯案手法極為相似的強暴案,於是決定合力辦案。在訪問了一個又一個,從幾週內到幾年前的強暴懸案、不分年齡種族的受害者之後,他們揭露了前所未有的線索,證實是同一人所為。不過比兇手身份更大的疑問是,為什麼這些案子在發生的當下, 承辦員警並沒有發現這些線索?

這兩條故事線分別敘說了受害者的生活衝擊與警探的辦案視角。和一般犯罪電影不一樣的是,罪犯在這裡面的角色被清描淡寫,沒有讓人毛骨悚然的犯案細節,沒有變態的罪犯人格剖析描繪,甚至沒有超過五個臉部鏡頭。如果說在這類型劇中觀眾必須寄憤慨於某對象上的話,那《難,置信》的目的很清楚:重點不是罪犯,而是那些接踵而至加害者

強暴犯的確罪大惡極,但也只能為第一層傷害負責,Marie 在事發之後,所受的二度、三度、四度傷害披著公正善良的外衣,在受害者傷口灑鹽的力道再我看來完全不小於強暴,而這也是本片的敘事核心。

二度傷害 — 繁複的辦案程序

事發之後,轄區員警趕來趁 Marie 記憶猶新時做筆錄,Marie 眼神渙散地配合;不久後員警的長官到現場,要求 Marie 再說明一次被強暴的過程,因為可能會有剛剛沒提到的細節出現;再來是到醫院,護士不帶情感地說明檢查過程,Marie 像是某個被放在生產線上的產品,護士機械化的拿著紙筆跟各種醫材,像是找尋某個導致不良品的零件般,面無表情地確認打勾,然後再要求 Marie 重新說明一次強暴過程,以便縮減她的不良率分析範圍。

不過才幾個小時的事,被害者像是被一再懲罰似的,被逼迫回想痛苦的過程,每一次敘述都像重新被傷害一次。而畫面也沒有要放過觀眾的意思,鉅細靡遺到不必要的程度,把每個步驟、每個訪談都拍給你看,逼你跟著Marie 一起回想,一起受罰。

三度傷害 — 親人所種的偏見種子

Marie 自小受虐,社福機構接手後,輾轉幫她換了兩三個寄養家庭。可以想像一個父母缺席又必須不停適應新環境的童年,對一個人的成長過程影響之大,在青春期自我人格逐漸成形的過程,難免會有些許偏離軌道之行為,例如過度博取注意、說謊等等,都可能是為了吸引關愛而產生。這些本該是Marie更需要被幫助的理由,卻成為了眾人的偏見,強大到能夠蒙蔽強暴事實。

在警察正苦惱案情沒有任何線索時,Marie 的其中一個養母私下告訴警官 Marie 的童年及行為記錄,雖沒有證明與案情相關的任何事,卻也足夠暗示警官一個新的破案方向—— Marie 為了受到關注而說謊。

四度傷害 — 強迫服從權威

沒有任何家人、朋友的陪伴下,Marie 隻身前往警局再次說明案情。而此時對面的兩位警官早已探查好 Marie 的家庭紀錄,內心已預設好立場,主導著此次會面結果。原本應幫助人民、站在受害者方的警察,開始用引導性問題轟炸 Marie,質疑她浪費警力資源,甚至要脅她如果測謊結果證實是說謊,Marie 會立刻被送去坐牢。Marie 只是一個身心靈破碎的青春期少女,面對社會上最強勢的權威(還兩個),她動搖了,她想,是不是你只想聽到你想聽的話,其實事實是怎樣也不重要,如果我否認了事實,是不是我也可以當作沒發生過呢?我多希望沒發生過

於是她推翻了自己的證詞,聲淚俱下承認說謊。

然後員警要她再寫一遍證詞,寫下自己說謊。寫不滿意,還得重寫。

Source: The Atlantic

五度傷害 — 觀眾的質疑

我一直在思考 Marie 說謊的動機,誰會如此大費周章編織一個有損聲譽的謊言,只為了博取關注跟愛?我不可置信的是強暴案,還是 Marie 這個人?

直到最後兩位女警探在罪犯的相機裡搜到 Marie 的照片,我才霎那間理解到我已變成第五個加害者,受到劇情的引導而忽略了所有不合常理的程序,對於需要幫助的受害者,我隔著電視機選擇了站在她的反方。

這時候我覺得好有罪惡感,Marie 已經被警察控告謊報(一個受害少女還要上法庭,誰知道她會不會需要再度回想被強暴的痛苦)、失去所有朋友、失去住所跟工作,還變成家喻戶曉行為不檢點的騙子。我和那些急著結案的警察、疏遠她的朋友有什麼差別?

“ 我的想法是,沒有人會捏造這種事除非裡面有一點真實性。不論你那晚有沒有被強暴,或捏造這個故事,事實是你被侵犯了。” — Marie的治療師

《難,置信》是一個非常精彩的迷你影集,不乏追兇的辦案刺激,也具備足夠深度的議題探討,Kaitlyn Dever 既脆弱又堅強的演出是全劇靈魂。更重要的是它不遺餘力揭發相較於搶劫或兇殺,警察面對強暴案的輕慢所導致的嚴重後果,讓我們仔細一窺其中的程序 。

Source: Netflix

那,你們有發現鏡頭語言刻意影射處理強暴受害者與強暴犯的程序幾乎是完全類似的嗎?這其中所傳達的涵義,也許是希望我們不論是身為受害者關係人、執法人員,甚至是毫不相干的旁觀者,都能夠有多一點人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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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phanie Chien
我的玫瑰色眼鏡

行銷廣告出身,喜愛電影音樂與文學,目標是透過學習與經驗來好好體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