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拉康的阳物概念

译作原文 Original: Lacan’s Concept of the Phallus, The Dangerous Maybe

Preface: In February 2023, I came across Lacan’s Concept of the Phallus on the Medium publication The Dangerous Maybe. I am sincerely grateful to Michael Downs, the author of The Dangerous Maybe, for authorizing me to translate this work into Chinese — Thank you.

As a practitioner in Human-Computer Interaction, desire and desirability are topics that deeply concern me when it comes to the face of design. In this regard, Jacques Lacan’s articulation of the self and subjectivity, as well as their relation to desire, provides rich insights. I have always aspired to delve deeply into Lacan’s framework on desire and connect the dots between it and the concern for design desirability in the field of HCI.

Lacan’s Concept of the Phallus elaborates on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concepts in Lacan’s theory, the phallus, supported by various examples from comedy, pop art, and politics, meticulously. It paves the way for further investigation regarding desire.

我想向 (@theorypleeb) 大声公,感谢他/她帮我制作了这张缩略图!谢谢!

在这篇文章中,我想讨论雅克拉康的精神分析上的阳物的概念。这个概念,正如他的若干其他概念,可能非常难以理解,我想尽可能使其明白易懂。因为其难度,要让这“阳物”充盈饱满有血有肉需要一凡功夫(抱歉,我实在忍不住)。我对于此概念的理解要归功于托德·麦高文(Todd McGowan),他最近做了一支极其有益的Youtube视频来介绍阳物的概念,他还为拉康在其《阅读拉康的文本集》中的《阳物的意义》(The SIgnification of the Phallus)一文撰写了一篇极佳的评论,我已从麦高文与莱安·恩格利(Ryan Engley)联袂主持的播客“Why Theory”中学到了巨量的拉康的精神分析学。虽然我确实从麦高文的阐释性洞察中得到很多引导,我会用我自己的语言阐释这一概念,并从宗教、流行文化以及日常体验中提供尽可能多的实例,我们将看到“阳物”是如何与政治、意识形态以及喜剧相连。“阳物”对我们的身份认同、欲望、幻想等等有根本性的影响,这也是为什么理解它如此的重要,特别是如果你正在从事意识形态批判、文化理论、性别研究等等。在我们进入我自己对于这一概念的反思前,我想分享麦高文的视频链接,这对我的影响(包括他的其他Youtube视频)我无法夸大过誉。

“阳物”是拉康在他的第四和第五研讨会(约为1956–1958)期间提出的主要概念之一,也正是在这期间他的《阳物的意义》成书,这也成为在其《文本集》中最有影响力的文献之一。这个概念在拉康的阉割、俄狄浦斯情结以及他早期的性差异概念(男人和女人的差别)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正因如此以及拉康对其特别的概念化的方式,“阳物”与对于性、性别等的研究等高度相关。然而,拉康确实在他后续的作品中对于“阳物”的着墨愈发减少。事实上,他之后的objet petit a(法语,英文可翻译为“欲望的‘客体-原因’”,中文通常被译为客体小a)占据了他的理论建构的主要位置。另外,在他的研讨会第二十讲中,即使“阳物”在性形成(sexuation)仍继续发挥作用,他还是重新检视了性差异的结构以及“阳物”在其中的作用。这篇文中,我会关注拉康早期理论中“阳物”以及性差异(sexual difference),尽管他之后做了修正,我仍认为他的早期论述有很多正确的部分,这些洞察可以帮我们理解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如何运作的。

首先,“阳物”并非阴茎,阳物与阴茎的区别是拉康对于性差异(sexual difference)的最重要的贡献,并对我们如何看待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有着重要影响。对于拉康来说 — — 他的主要洞察 — — 阳物是一个能指(译者注:英语为signifier,可以理解成指示物、象征物),正如他说:

在其功能的基础上,阳物可以被更好地理解。在弗洛伊德的学说中,如果我们把幻想看作一种虚构想象的效力(Imaginary Effect)),阳物就并非幻想,它也并非一个客体(部分的、内部的、好的、坏的等等),因为“客体”往往在关系中去衡量现实。它更不是它所象征的器官 — — 阴茎或者阴蒂。弗洛伊德选用它所代表的在古代的幻象来做参考也并非偶然。因为阳物是一种能指,一种在主体性内部经济的分析中其功用可能可以揭露它在神秘主义的功用的能指,因为它是一个注定被用来指示整体意义功能的能指(译者注:指示物),因为它以能指的存在形式对它们(译者注:指整体意义功能)进行调节。

— — 阳物的意义,《文本集》,578页

但这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它如此重要?当在认为阳物跟阴茎不同的意义上说“阳物是一个能指(指示物)”,拉康削弱了父权制的根本假设 — — 即恰恰是、仅仅是因为他们有阴茎,男人相比女性便在本质上具有了权力、权威以及优越性。通过在阳物和阴茎之间引入这样的一个区分,打开一个切口,拉康论述了在社会中男性占据的更高地位其实是基于一个偶然的模拟,一种虚假的夸大,一个符号学上的垃圾。正如麦高文所说“通过认同阳物为一个指示物,他失去了所有一直笼罩它的神秘光环,阳物获得了这层神秘光环因为它不仅仅是任何一个能指,而且它是指示意义的能指(the signifier that signifies significatin itself),也就是说,阳物使得意义的场域存在,这正是我在接下来的文本中希望阐述的部分,我想要展示它是如何工作的,从而脱去阳物的神秘。

让我们从阐明什么是“能指”开始,因为拉康和拉康学者不胜其烦的用“能指”一词。并非因为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这个词而令人厌烦,而是因为他们一直用它但又从未好好地解释它的意义。如果我们不知道什么是能指,单单是说“阳物是一个能指”并没有什么帮助。拉康从瑞士语言学家费迪南·德·索绪尔( Ferdinand de Saussure)那里借用了这一词,他(索绪尔)在他的“通用语言学课程”中定义符号(sign)为能指(signifier,指示物)和所指(signified,译者注:可以理解为被指示的内涵)的一个组合。让我们用索绪尔著名的例子“树”的符号来说明,对于索绪尔来说,一个概念,一个所指,只是一个符号的二元结构中的一半,另一半是代表这一所指的词汇,即“能指”(指示物)。“树”这一词汇指代了“树”这一概念(译者注:这个词就是能指),当你看到“树”的“能指”(也被称为其“语音-图像”)或是当你听到有人说它时,你会立即想到你对于树总体概念,索绪尔提供了一个对于符号(sign)的二元结构的图示(arbor是“树”的拉丁语)。

根据索绪尔所说,一个符号(sign)便是能指(物质性标签)和所指(心理图像)之间的一种关系。能指是一个物质标签,因为你看到或是听到它 — — 能指被感官感知,而所指是意识中的图像化内容。但是即使被索绪尔深刻影响,拉康把这种能指与所指之间的一一对应关系问题化了,这并不是说他完全排斥索绪尔的符号模型,而是说他修正了它并且限制了它的范畴。拉康知道当我们说单一的能指“树”的时候我们会想到它所指代的“树”,因此,索绪尔的概念是有道理的,但是他也知道,这个符号过程背后有更多东西。拉康接着继续论述能指的主导性,索绪尔的符号(sign) — — 能指与所指之间的一一对应关系,实际上是所有能指自身的产物。拉康认为所指(the signified)和其指代的意义(signification)根本上是由不同能指(signifier)之间的互动产生的。我喜欢用来阐明能指的主导性的例子就是摩擦两根木棒来取火,在这个类比中,两根木棒即为两个能指(signifier),而火焰则是所指(signified)/意义(signification),只有我们摩擦两个能指之后我们才能明白火焰(signified, signification)的意义。

拉康经常讲到固定点(point de capiton)或“缝合点”的概念,它所指的是一个能指如何追溯过去来确定这个能指之前出现的其他能指的意义。我们来看两句话,想象有一个人看着你并说“我希望你过快乐的生活”,现在再想象这个人说“我希望你的生活惨爆了”,每句话的结尾回溯前文确定了其开头的意义。我们可以看到“快乐的生活”和“悲惨的生活”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缝合点,它们改变了“我”这一词的意义。第一句话中的“我”是一个非常关心你的人,而第二句话中的“我”是一个对你恨之入骨的人,“我”的意义不能从它所指代的一对一关系中确定,而是在另一个能指中被确定 — — 即“快乐的生活”或“悲惨的生活”,莫莉·安妮·罗森伯格(Molly Anne Rothenberg)对阐释这一回溯性或反转性的概念上非常有帮助:

“反转性”是一个非常常见但是最少被承认的人类社会关系中的力,我们每次使用语言都会碰到它。当你读到“卡尔一边微笑,一边抚摸他的爱人柔软光滑的肌肤”,你就会发现你最初对于这一幕如此直白的恋爱景象的初印象被下一句话无可更改地改变了:“用那尖刀锋利的刃”,使用语言意味着随着意义场域的扩张、缩小、回溯的不断调整,这样调整的场合和需要永远存在且具有无法预料的效果,一个人可能在遇到一个词后从一个逻辑链条中被抽出,被迫着重新审视这链条的开端,而这个词对另一个人没有任何特别的影响。很容易想象一个读者不会把第一句话理解为恋爱场景而是一个恐怖故事的开头:这样的人可能相比前者更不容易在看到刀的内容时受到这种直白反转的冲击。同时我们也可以想象另一个读者,甚至在刀子出现之前,第一部分主句中的每个词都逆序地将在它前面的词汇曲折变幻,就好比,这个读者可能一开始想象“柔软光滑的肌肤”是指代卡尔的身体,然后接下来在ta看到“爱人”一词时重新理解整个场景 — — 从自我抚慰到两人间的性关系,但一旦这一反转出现,句子的开头,那个为后面的反转铺垫好的开头,将会永远的在这一反转的瞬间被改写。在一种“回到未来”的场景中,最初的因 — — 诸如“微笑”或是“抚摸”等词语 — — 被它们产生的果改变了。时间似乎在它自身之上循环。

— — 《过度主体》,1–2页

缝合点将出现在它之前的能指固着、锚定下来,因此产生了意义,正如拉康所说,缝合点是“所指和能指交织”(研讨会之三:神经症,268页)的地方,只有当我们对能指的实体(例如,英语)极其熟悉后我们才能讨论具体的能指和所指的“相对”一对一关系,固定点(point de capiton)向我们展示了在能指的领域有一些具有特权的能指将意义稳定下来并防止它松散扭曲,我们可以看到,阳物就是一个极其有特权的能指,因为它是意义本身的能指,但在进一步分析前我们先稍等片刻。

在我们分析阳物作为能指的重要性之前,我们需要更全面地理解三种不同类型的能指与所指的关系,因此,我们需要借助美国符号学家查尔斯·桑德斯·皮尔斯(Charles Sanders Peirce),索绪尔和皮尔斯是现代符号学(semiotics)的创始人,而且他们有很多共通之处,他们也都强调符号(sign)的不同面相。不同于索绪尔,皮尔斯创造了很多符号拓扑,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便是他关于“图标”(icon)、“索引”(index)“象征符”(symbol)的三元区分,正如他所说“一个符号(sign)不是图标、就会是索引或是象征符”(符号逻辑:符号理论,《皮尔斯的哲学著作》,104页)这三种不同类型的符号被它们指示其客体的特别方式所定义。

一个图标通过“相似性”“相像”来指示其客体、其被指示物。例如一幅肖像画通过看起来像一个人来指示它所描绘的这个真实的人。这一符号(sign)与被指示物(referent)的符号学(semiotic)关系是一种图标性(逼真性、相似性、相像性、表观性、模仿性、拟真)。一个索引与其被指示物则有不同的关系,这里的这种关系是一种符号(sign)与其客体的因果或者真实连接,即是说一个索引指示或是指向其被指示物,例如,烟指示了火,一种症状指示了一种疾病,这即为索引性。最后,一个象征符是一个通过约定俗成的习惯或是随意的条律来指示其客体的符号(sign),象征符指示其被指示物仅仅是因为他们被设计成这样,例如,词语“tree”指示实际的树木仅仅因为英语已经创造了这个词来完成这个功能,象征符“cat”一词没有通过图标性(相似性)或是索引性(因果或是真实指代关系)来指示其客体,另一个象征符的例子就是美国国旗,因为它看起来并不像美国,也没有与美国的天然或是因果关系。现在我们了解了皮尔斯的拓扑学的最基本概念,让我们来看看丹尼尔·钱德勒(Daniel Chandler)是如何有效地总结来阐明和扩展。

1. 象征符(Symbol)/象征符的(Symbolic):一种能指并不与所指相似但根本上是随机或者纯粹约定俗成关系的模式 — — 这种关系必须被约定或是习得:例如通常意义上的语言(加上特殊语言、字母文字、标点符号、词汇、短语和句子)、数字、摩斯电码、信号灯、国旗。

2. 图标(Icon)/图标性的(Iconic):一种能指被认为是与被指相似或是模拟被指的模式(可被感知地看起来、听起来、感受起来、尝起来、闻起来像它) — — 与其(被指)相似因为(能指)具备有些其(被指)的品质:例如,肖像画、卡通画、等比例模型、拟声、隐喻、“编程音乐”的仿真音、广播剧中的音效、配音电影原声带、模仿手势。

3. 索引(Index)/索引性(Indexical):一种能指并不随机但直接与所指以某种形式(物理地或是随意地)与被指相联系(不管任何意图) — — 这种连接可以被观察或推断:例如“自然符号(sign)”(烟、雷、脚印、回声、非合成香味及味道),医学症状(疼痛、疹、脉搏),测量仪器(风向标、温度计、时钟、水平仪),“信号”(敲门声、电话铃),指示器(指示的拇指,方向性路标),录像(一张照片、一部电影、视频或是电视片段、一段录音),个人“痕迹”(字迹、流行语)

— — 《符号学:基础》,36–37页

阳物是一个能指,但它是什么类型?图标?索引?象征符?在皮尔斯的术语中,我会去论证阳物是一个“索引”但其实失败了。我认为这是拉康所想的、皮尔斯能够阐明的。阳物并非一个普通的索引,因为它是构建在一个根本的骗术之上的。更确切地说,阳物是一个伪装成索引的能指,一个索引性的模拟,一个符号学伪装。阳物秘密地成为一个幻象的“索引”,一个被感知为具有真正的索引的一切的初始原因的自然性的索引。阳物是一个空索引、一个冒牌货、一顶假发,这听起来相当抽象,但我们接下来慢慢厘清。

对于拉康来讲,“阳物”实质上指代了两件事:(1)一个能指(a signifier)(2)这个能指的“客体”(that signifie’s object)。换句话讲,“阳物”指示一个能指以及其自身的“被指示物”,拉康称这一能指为“象征阳物”(Symbolic phallus)以及“阳物能指”(phallic signifier),而其被指示物通常被叫做“虚构阳物”(Imaginary phallus)或仅仅是“阳物”,这可能非常的复杂或令人困惑,那就让我们区分一下象征阳物(阳物能指)以及“实质”阳物(阳物“被指示物”)。我想要称这一虚构阳物为“实质”阳物,原因接下来会揭晓。现在,我们可以简单的称象征阳物和“实质”阳物的联系为“阳物(the phallus)”,但这也会让事情复杂,所以接下来我会一直沿用(上述的)区分。

我们再来检视“阳物”的两个关键意义,阳物是(1)男性化能指(标记、图腾、指示器、索引)以及(2)男性化的“实质”(所指、被指代物、被指示物、被指向的)。然而,“实质”阳物不应该与真的阳物(阴茎)混淆,我们认知中的“实质”阳物是在一个(男)人心中给予他非同寻常的力量的神话的超然的“物质”。“实质”阳物便是使得一个男人成为“大男人(The Man,那个男人)”的东西,是保障他卓越的身份和 的东西。“实质”阳物 带着引号的重要原因就是:根本没有任何实质阳物。男人的内在中没有 任何本体论上的超能力将他们与女性和其他男性分离,这个“超能力”是 象征阳物、阳物能指“指向的”或是“指代的”,这个“实质”阳物,这个“实质”,也可以被认为是一种超级男性化的气概、性能力、充盈、活力、天赋、充足、力量、隆起等等。拉康说“阳物会成为权力的能指、权杖,也由于它而可以假定男子气概”(研讨会第五讲:无意识的形成,258页)。他继续论述到说阳物能指“代表着重大权力的雄起”(研讨会第五讲:无意识的形成,440页)。“实质”阳物即为男性力量,这也是我一直将阳物能指的“被指示物”和“客体”打引号的原因,象征阳物是一个空索引 — — 它指向了一个不存在的事物。

在让·博德里亚尔(Jean Baudrillard)的术语中,阳物是一个幻象或是一个模拟,麦高文自己用这个术语来形容阳物:“拉康坚持说阳物是一个幻象而非身份认同的实质来源,这将他划入到女权主义的建构而不是男权中去”(阳物的意义,阅读拉康的文本集,12页)。博德里亚尔定义的所谓的“第三级”幻象启示了阳物的符号学运作机制,他说“它掩盖了深刻现实中的缺失……它扮演着一种外观 — — 它是巫术的秩序”(《幻象与模拟》,6页)。这个第三级的幻象就像是魔法,因为它让你看到本不存在的事物,这也恰恰是阳物能指(空索引)的功用。象征阳物事实上“掩盖了深刻现实中的缺失” — — 在这个意义上 — — 即实质阳物。但阳物能指所用的虚假索引性是一种“巫术”。

可能博德里亚尔武器化女性气质的他者性(the Otherness of femininity)以及其诱惑的力量恰恰是因为“模仿本身就是男性化的”、“男性气概是模仿性的”。阳物能指模拟了拥有一个确定的、实质性的被指示物(阳物性力量),但它永远是一个假象,模拟性秩序就是一种社会 — — 一种指示一个“深刻现实”实质性地存在的“社会”,而(这种“深刻现实”的存在)实际上是不存在的。诱惑与女性化气质具有曝光这种在男性/幻象中的缺失的方法,真正的阳物是阳物能指自身,因为没有阳物实质,这个能指(索引)仅仅指向一个空壳,一个否定性事物,因为真正的被指示物是一个缺失。烟与火的关系是一个真实的索引,但是对于烟的模拟呢?你知道烟雾器中其实并没有火焰来产生烟雾吗?他们中的多数是通过蒸发水汽以及乙二醇基或是甘油基质的液体或是通过原子化矿物油来工作的。象征阳物就是一个烟雾器。博德里亚尔能帮助我们理解索引性在阳物能指中扮演的重要功能:

问题回到了宗教以及神性的幻象仿真上:“我禁止在庙宇中的任何仿真物,因为使得大自然有生机的神性不能被代表。”实际上(这种神性)是可以被代表的,但是是什么东西在它自己显示为图标的时候、在幻象之中增加的时候成为了神性呢?它能维持化身为具象的可见的神学的超级神力吗?又或者说它仅仅是在这一幻象中自身挥发从而利用其力量以及幻象的盛景 — — 那个替代了纯粹且智慧的神的形象的可见的图标装置?这恰恰就是我害怕反传统者所做的事情,他们持续千年的争论当下仍喋喋不休,这正巧是因为他们预测到了幻象仿真的全能,预测到了将上帝从人的良知中抹去的全能幻象,以及预测到了这些幻象所允许存在的、破坏性的、毁灭性的真理 — — 即根本上上帝从未存在过,只有一个幻象存在,甚至上帝自己也什么都不是而仅仅是他自己的幻象 — — 由此生发出它们破坏表象的欲望。如果它们本可以相信这些表象仅仅是混淆、掩盖了柏拉图的上帝概念,就没有理由毁灭它们。人是可以活在扭曲的现实的概念之中的,但是它们形而上学的绝望源于一个念头 — — 表象并不能掩盖任何事物,而且这些表象本质上并非表象,而是完美的幻象,正如一个原创模型本就会使他们因自己的魅力而闪闪发光一样。因此,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神圣的指代关系的幻灭。

— — 《模拟与模拟》,4–5页

总结博德里亚尔所说的,大意即为反传统者对于图标性、索引性以及模拟之间的关系有一个非常根本上的认知。耶和华禁止任何对于他自身的描绘的原因即是这些描绘会成为阻碍他的存在的证明。在皮尔斯看来,这些描绘将会是图标(通过相似、相像来指示其客体的符号)。制造一个上帝的表象、一个他的图标就是把他流放到现象界,也就是把他放到所有可感知客体相同的维度上,这也恰恰不是上帝。上帝是精神/灵魂,精神/灵魂不可以被显示 — — 它只能被指示。我们甚至可以说这种不可被代表性就是上帝的阳物能指之一,但是这个能指不是一个图标,而是一个索引,我们也可以把神谕及其符号和神话看作上帝的阳物(神圣力量)的阳物能指(索引)只要它们能够代表神不可被代表的存在。

耶和华同样非常聪明地禁止任何他自己的祭奠图像(显示性的图标),因为这些神的图标只会证明一个神圣的被指示物是不存在的,神的图标制造无神论者。相比于皮尔斯图标的符号学(semiotics),耶和华总是选择索引:洪水过后的彩虹、契约的方舟、礼堂和神庙全部都是索引 — — 它们指示了上帝却没有显示出关于他任何的相似性。根据它们的形状、结构和设计(译者注;这里说的意思就是具有“阴茎”外形),技术上来说它们都是阳物符号,但又不像一把剑或是方尖碑一样昭彰,它们横向延长而非纵向。这些不起眼的阳物形状的暗示实际上让他们比标准的阳物符号更加具有阳物性,另外,索引所指示的东西可以维持神秘、隐蔽,你不必看到火焰才能知道烟雾指示了它。图标性通过相似性来代表被指示物,而阳物能指的索引性由于它可以在一种神秘的缺失种维持其“被指示物”中的“现实”而标识了模拟性的“实质”阳物。“实质”阳物只在被掩盖时才可以发挥作用。

如果阳物能指授予其持有者某种“能力”,那这是一种什么能力呢?什么才是阳物位置的核心?这里,我们要看看象征阳物和原始之父的联系。对于拉康来讲,弗洛伊德的原始之父不是一个历史形象、一个确实存在过的人,而是一个建构男性气质的虚构形象,即男性欲望。事实上,原始之父在拉康的研讨会十讲的性图谱(graph of sexuation)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话说回来,弗洛伊德在《图腾与禁忌》一书中提出了他的原始之父的概念,接着又在《摩西和一神论》中给出了简短的总结,现在我们看看这篇总结:

这强壮的男性是整个部落的首领和父亲,具有无上权力,使用起来残暴骇人。所有的女性都是他的财产 — — 那些在他的部落里的妻子和女儿以及从其他部落掳获的女性。他儿子们的命途多舛;如果他们引得他们的父亲嫉妒,那么他们会被处死、阉割或是流放,他们被迫生活在小小的社群之中,通过偷别人的妻子来供养自己。其中的儿子可能会成功的到达一个与他们初始部落的父亲类似的境遇,一个自然而然产生的地位:即那个幺儿,被他的母亲保护着,可以在他父亲飞黄腾达的年份中获利,在他死后取代他。对于长子的驱逐以及幺儿的疼爱似乎遍布在很多的神话和童话里。

改变这最初的“社会”组织的下一步在下面的提议之中:被驱逐的以及聚在小社群中的哥哥们,推翻了他们的父亲,然后 — — 根据当时的习俗 — — 瓜分蚕食了他的尸体。

— — 《摩西和一神论》,102–103页

简单的说,原始之父“曾是”原始部落或氏族的首领(再说一遍,我们在讲一个虚构的神话中的父亲)。原始之父因为他自己的“力量”占有部落中的所有女性,这也意味着他的儿子们没有自己的女人。他同样给生活在部落中的其他成员立下了法,当然了,同时他自己在这法条之外。他阉割了他所有的儿子,有时这是真的阉割,但性欲上的阉割是必然的,也就是限制他们自己的性快感。这些儿子们被迫过着性沮丧的生活,一直害怕原始之父的暴怒,所以他们决定团结起来,杀了他分而食之。但是他们在谋杀了他之后又心存愧疚,因为他们内心隐秘地认同他(想要成为他),所以他们接下来成立了新的法,一个允许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女人并互相尊重彼此财产的法,这个法律就是这个部落想要反抗的原始之父的幽灵。换言之,他们自己给自己立法是因为原始之父最开始给他们立了法。这里有一个根本性的悖论,因为这些儿子们与他们的原始之父相爱相杀,既爱又恨,原始之父通过其死亡变得更加强大,因为他的法被体制性地构建起来并被重置为元法(the Law)。食人主义因此便有了符号化的意义,因为他们内化了父亲的律法(死亡文件),对于原始之父的谋杀因此成为了社会的“开端”,齐泽克写道:

那儿流传着弗洛伊德神话的杀亲罪的教训,杀的是原始之父,那个在他死后以他之名作为符号权威更为强大的原始之父。如果一个活生生的真的父亲想要施展他父权的符号权威,他必须以某种方式死去。就是与他等同的符号化授权的“死亡文件”授予了他权威;复述那句古老的种族主义口号:“唯一的好父亲是死去的父亲!”只要阳物能指授予了符号权威的自主权,它残忍的面目便栖身于那个“这不是‘我的’、一个活生生的主体的一部分”的事实,而是在一个外来的、刻画自己到我的身体上的地方,一个大他者(the Other)操控着我的地方。简而言之,阳物是一个能指就意味着总体来讲它是一个没有身体的器官,以某种方式结构化地“脱离了”我的身体。

— — 《质询真实》,251页

拉康的术语中,原始之父拥有阳物(“实质”阳物),在所有部落成员的思维中,他具有特殊的权力,一个男性化的实质,将他与所有其他男性区别开来,并成为他无上权威的基础。因为他“自然地”、“本体论上地”被授予了阳物地位,他同时也垄断了极乐(jouissance, 极致的愉悦、强烈的兴奋、快乐到痛苦的快乐)。原始之父本质上在说”我拥有权力,因此我拥有快乐!我什么时候想杀谁就杀谁!我什么时候想强奸谁就强奸谁!你对我什么也做不了!要么接受我的法,要么就去死吧!“当然了,他的儿子们可以对他做一件事,原始之父毕竟也并非如此阳物性。我指的是他的儿子们确实杀了他分而食之,如果他真的拥有这神话的权力,那事情也不必如此结束。这就把我们带到了阳物性的人物形象的矛盾中:他同时被描绘成“全能”与无能(我们甚至可以创造一个新词来描述他矛盾的本质:全无能(omimpotence)),阳物性人物形象显现为全能的、未被阉割的,但是他又隐秘地如同我们一般无能、被阉割,因为他的能力和权威本质上通过法律(符号秩序、语言、能指)归属于他。在原始之父与其部落之间的关系并非二元的,因为它被一个中间第三方,即大他者,三维地调控着。

“不要理会那个幕布后面的人!”

然而,对于拉康来说,理想上,关于原始之父的图像或是幻象塑造了男性地位,正如他所说“正是经由阳物性的功能,男性作为一个整体获得了他们的铭文,其具有一个条款,由于一个“x”而限制了其功能”(研讨会第二十讲:定格画面,79页),当然,这一“x”便是无上的男人 — — 原始之父 — — 的位置,他制定了元法、限制了他者的快感,而他自己跳脱出了这“阳物功能”,即阉割,这就意味着他拥有我们剩下的所有人所缺失的完整的快感(极乐)。这本质上便是所有父亲的职责,我们在讨论阳物、阉割情节以及俄狄浦斯情结时便会看到。根据拉康所说,男人成为男人恰恰便是因为他们不是原始之父,因为他们没有占据这一位置,但这不是说他们不想要这位置或说这不是他们的理想。非此即彼地,所有的男人都想要成为原始之父,为什么他们想成为他呢?因为,在他们看来,他拥有被女性青睐的阳物(终极权力)。

不论说多少遍都不为过 — — 没人真的有那“实质”阳物,没有任何男人具备什么超人之力将他们与其他人类区隔开来。“实质”阳物是实实在在的神话中的阳物。原始之父和他的阳物只是幻象 — — 原始之父从不存在。这一阳物位置仅仅是某些有特权的能指(象征阳物,父之名,等等)的影响,但是,他仍然在根本上塑造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社会和我们的性欲经济体。在这个层面上,原始之父相比我们更加真实(在我们的生活中施加更多因果影响),即使对于一个人来讲事实上是不能成为原始之父的,但男性们仍然把他看作他们的理想。我们要厘清对于这阳物性的人物形象的理想化的心理上的结果。

原始之父的存在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他的本体论都包括些什么?这难道不是一个矛盾的形象吗?一方面,因为他是一个有欲望的主体,就像我们一样,另一方面他永远站在无法承受的极乐之中。任何了解拉康的精神分析基本概念的人来讲,都知道欲望和极乐是互斥的,我们甚至可以说,欲望是对于极乐的防御。欲望源于缺失(译者注:在拉康看来,我们欲望一件事物是因为我们缺乏这件事物,例如想要伴侣的人是因为没有伴侣,想要挣钱的人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这也是我们成为主体(subject),而非客体(object)的原因,一个客体,例如一个杯子、一滴水不会有欲望),有欲望的主体缺失的又是什么呢?极乐!那为什么极乐必须要缺失我们才可以社会性地运作呢?因为它太过强烈,吞噬一切,在这样的强度下人是没办法在社会规范下运作的。而原始之父同时被描绘成欲望和极乐,这造就了一时没那么容易厘清的巨大后果。这可以看作是拉康版本的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的自在自为(in-itself-for-itself)的概念:

这个纠缠在自为(for-itself)上的永恒缺失的存在被固定在了自在(in-itself)之中,成为了自在与自为不可能的整合;它成为自己不作为虚无的基础,而是成为存在,并保有意识的透明性以及他自己自在存在的重合,它保有自我的回归性,这确保了所有的必要性和所有的基础。但是这种回归自身没有距离;它不会在它自己面前显现,而是认同成为它自己。简而言之,这种存在恰是自己,那个我们指出过的仅仅作为永远消逝的关系的存在的自己,然而它会以实质性的存在成为这一自己。因此人类现实如此产生 — — 在它自己的总体的现象中或是在作为那总体的缺失的自己中,这样一个总体不能被自然给予,因为它整合了在它自己中不兼容的自在自我和自为自我。

— — 《存在与虚无》,140页

萨特要论述的是某种人类所拥有的不可能的欲望,在他的术语中,“自在”指代的是非生命客体,而“自为”则指代人类意识。人类与客体相比有一个本质上不同的存在模式,因为人类不得不在他们自己的选择中塑造自己。人就是自己的彻底自由,这一自由是他们的自我意识的结果。客体仅仅是东西,一棵树是一棵树,一棵树和它的固化本质(身份)一致,对于自在(客体)来说,本质先于存在,对于人类来说这正好相反。对于萨特来说,我们没有固定的本质,我们必须经由我们的自由选择或是存在性课题创造我们自己的“本质”。对于自为(主体)来说,存在先于本质,人类永远在无尽的成为的过程中,他们不会像客体一样到达一个完整、固定的自我认同。然而,这种本质的缺失,这种完满存在的缺失,就是我们存在危机的原因。如果我是一个客体,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然而我们又厌恶成为一个纯粹客体的念头,我们真正想要的是成为一个不可能的“客体-主体”,即一个“自在自为”。我们想要成为具有固定的本质和身份的主体,我们想要成为不可能。这本质上就是原始之父他自己的方式的“存在”:纯粹的欲望和纯粹的极乐,纯粹的主体和纯粹的客体。但事实上在我们的想象中谁是这个不可能?谁是欲望和极乐,谁是主体又是客体?除了上帝之外没有别人,因此,想要成为原始之父就是想要成为上帝。

统领这项课题的根本价值恰恰就是自在自为;这便是,一个要成为它自在存在(being-in-itself) — — 通过它所拥有的自己的纯粹意识 — — 的基础的意识的理想,这个理想便被称为是上帝(神,God),因此理解这个人类现实的根本课题的最好方式便是说人类即为一个以成为上帝为课题的存在,不论是任何神话或是宗教仪式,上帝(神、天)是首要的为人“可被心灵感知的”(要素),即一个在终极、根本课题上识别并定义此人的(要素)。人之所以具有对上帝的存在的前本体论的理解,并非是因为自然的奇迹或是授予他这一理解的社会的力量。而是神、价值、终极的超脱,显示着一种永恒限制,由于它人使得自己感知到自己是什么。成为人就意味着追求成为神,或者说,人根本上讲就是要成为神的欲望。

— — 《存在与虚无》,723–724页

耶和华(Yahweh)不是那个到达卓越之地的阳物性的人物形象吗?他不是那个被推向无与伦比的化身的男性理想吗?他不是那个原始之父要成为的完整现实吗?上帝是真正的那个例外的存在(exceptional One),因为他在宇宙存在之前存在。他真的具有那将宇宙推向存在以及随意毁灭的力量(实质阳物),上帝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在……,他在他神圣的本质之中、在他神圣的身份中被固定下来,并且他仍欲望着创造他所缺失的事物并被他人爱戴。他具有一个客体的本质和固定性,另一方面仍具有主体的欲望和自我意识,他总是立下元法(the Law)并同时不被它掌控,这就意味着他像原始之父一样拥有着极乐,这一理想便是男人们在他们的幻想中想要成为的,因为他们相信这也是女性们欲望他们成为的(欲望是他者的欲望)。男人们想要成为自在自为、原始之父、上帝,所有男人都想成为耶和华(Yahweh)。

路德维希·费尔巴哈的(Ludwig Feuerbach)的话可能从未如此适用:“神圣的存在不过就是人类,或是说,是 — — 从一个个体的人的局限中被释放出来,成为客观的,即被认为、被尊崇成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 — 净化后的人性(human nature)”(《基督教的本质》,14页),从其逻辑上的结论来看,拥有阳物就意味着成为上帝。这不就是在我们所谓的“有毒的男子气概”(译者注:用当代的话被称为“爹味”)背后运作的秘密机制吗?男人们愿意为了阳物杀人、献身,阳物是男人们哭泣的时候羞耻的原因;它是让我们停止哭泣的愿意;它是阻止我们脆弱、寻求帮助的原因。阳物性的人物形象是一个不可能的理想,男人们将它根植于他们的潜意识中,而现实却是他们因它而深受苦难,就像女性们和社会整体一样。这很明显,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男性都无法实际上达到这一不可能,这一荒唐的造物主的理想,但是,最根本的层面上,这就是男性理想,男子气概就是一场模拟。

我们一拳打到下体干翻模拟

现在我们拥有了所有的背景知识,让我们回头来看拉康是如何概念化阳物以及它在儿童发展以及性差异中的功能的。在接下来的内容中,我们会稍微讨论一下拉康的俄狄浦斯、阉割情节的概念。有一件事有必要讲:母亲和父亲对拉康来讲并不必是生理的亲生父母,也不必是异性恋或是顺性别,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满足母亲功能或是父亲功能,异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女同性恋、顺性别、跨性别、酷儿等等等等。比方说,一对顺性别女同性恋伴侣可以完成俄狄浦斯情结的功能,这两个人都是女性且都有阴道,那么母亲就简单可认为是孩子的主要照料者,而父亲则是打破这一母子之间整体性的、组织它进一步无限地继续的人,这一对父母是两种功能,当阅读到“母亲”(她)和“父亲”(他)这些词的时候请记住这一点 — — 这些词,在这个语境下,代表的是结构性的位置。

在童年早期,孩子和母亲形成了一种性欲(力比多)共生。一开始,母亲(主要照料者)永远都在,她显现为全能的(阳物的、无缺失的、未被阉割的)。孩子的身体与母亲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可被感知的整体,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孩子不再与母亲有那么多触觉上的联系,ta现在发觉自己通过她的爱的凝视,即她的欲望,成为客体而与她连接。即使这孩子没有真的在触摸妈妈,ta通过拥有母亲对ta无他的关注而维持了这种整体性的感觉。

而时间继续流淌,这孩子开始意识到妈妈的凝视并非总在ta身上,孩子现在察觉到了母亲的意识/欲望的意图性或是方向性,正如埃德蒙·胡塞尔(Edmund Husserl)所说”在觉知中有些事被觉知到,在想象中一些事情被想象到,在陈述中有些事情被陈述,在爱中被爱,在恨中被恨,在欲望中被欲望,以此类推“(《逻辑调查:卷二》95页)。孩子并不总是母亲的欲望,对于孩子来说,ta对于母亲欲望中的缺失客体(指向这个“客体”的意图性)的体验是萨特术语中的消极性(négatités),即确切的否定或对虚无的体验。我们甚至可以给母亲有意的欲望和有方向性的关注命名为她的“意图性(misintentionality)”,因为她实际的意图性导致孩子觉察到其缺失的“客体”,这一现象导致孩子开始怀疑到底什么是母亲的欲望,并且ta猜想,这问题的答案会是一个拥有彻底满足母亲所有欲望的单一客体(译者注:如何确定这一想法的真实性?),孩子接下来决定ta必须要为了母亲成为这一客体才能维持孩子-母亲这一整体,正如拉康所说“如果母亲的欲望是指向阳物的,为了满足她的欲望,孩子就想要成为阳物”(‘阳物的意义’,文本集,582页)

孩子针对她的不在场开始“问”ta自己“妈妈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去哪儿了?她为什么离开?”“妈妈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当然多数情况下最显而易见的答案就是父亲,这是孩子可以理解的第一个答案,毕竟ta还不能理解“工作”、“爱好”、“责任”、“差事”、“兴趣/利益”、“责任”等等概念,所以这些思虑暂时还不是这孩子的世界的一部分,这些概念对ta来说是不被知的,但是真实的父亲多数情况下是ta世界里的一部分,因为这孩子可以真实地感受到父亲或是通过母亲对他的描述听到关于父亲的事,这反过来让父亲成为了孩子的第一个敌人 — — 不论其生理性别是什么。这也在母亲的话中被强调:“妈妈和爸爸今晚要去吃晚饭啦”,”妈妈和爸爸现在要去睡觉啦“等等,因此孩子把母亲的消失和父亲联系在一起,这也导致孩子假设:“爸爸一定拥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东西(客体),一个完美的东西,是我所没有的,它具备满足我妈妈的欲望的能力”。并且这个妈妈所欲望的“客体”是拉康称为“虚构阳物”(用拉康的公式(matheme)或“数学性”符号虚构阳物表示为φ (小写的phi))。这一虚构阳物就是我一直称为最“实质”阳物的部分(一个否定性的(negative消极的/负的)“实质”,因为它没有真正存在)

长话短说,象征阉割分两步发生。孩子意识到母亲并非全能的 — — 因为她自己缺失/欲望她和孩子二元关系之外的某样东西(她自己缺失某样东西),孩子假设虚构阳物(完美的权力客体)满足了母亲的欲望,这是孩子想要成为的。阉割情节第二步也是最重要的时刻 — — 将俄狄浦斯情结终结的 — — 是当孩子接受了ta自己的缺失,即放弃为了母亲成为虚构阳物并意识到父亲是拥有它的人,这个觉醒被阳物能指 — — 即象征阳物(拉康给象征阳物的公式(matheme)为Φ(大写的Phi)) — — 的植入所带来。

象征阳物(阳物能指)指示虚构阳物(“实质的”权力)。我们实际上可以说象征阳物是虚构阳物的能指(索引、替代、代表),阳物能指可以是任何事物,例如,一个词、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个客体等等,它是一个跟父亲相联系的特性或东西用来指示他具有“实质”阳物,他有权力。我想,说“这被阳物能指指示的“权力”恰恰是赋予“父之名”其权威的”是正确的,正因为阳物性人物形象“具有”阳物他的“不!”才具有了权威,“父之名”就是拉康称之为父亲的限制性功能,即父亲的“不!”。法语短语nom du père被翻译为“父之名”(name-of-the-father),但其意义还有更多,迪伦·埃文斯(Dylan Evans)写道“从一开始拉康就利用le nom du père(父之名)和le ‘non’ du père(父亲的否定)的同音异形性,来强调象征父亲的立法性、限制性功能“(《拉康精神分析介绍性词典》,122页)

象征父亲的纯粹功能就是成为一个“不!”,即象征存粹的限制。萨特又一次派上用场了:“正因为作为一个大写的否(Not,不,消极)奴隶才第一次意识到了主人,试图越狱的囚犯才看到了戒备的警卫。甚至有些人(例如看门人、监工、监狱看管人)他们的社会现实就唯一地是那个大写的否,他们的生死,永远就只是地球上大写的否,其他人把这大写的否变成他们主体性的一部分,将这持续的否定树立成了他们的人格”(《存在与虚无》,87页)。但是萨特的权威形象只是能象征“不!”,施展他们的象征性权力,因为他们是象征阳物(徽章、制服、枪支等等)的持有者。被象征的大写的“否”、被具像化的“不!”经由象征父亲首先在孩子的象征阉割中出现,象征阳物和父之名/否定形成了父亲的权力和权威的合并。一旦孩子接受了ta的缺失,一旦ta压抑了ta对于母亲的欲望的欲望并以父亲的命令将其取代(拉康称此为“父系隐喻”),ta便进入了象征秩序(法)中并彻底成为了欲望(神经症的)主体。

象征阳物可能看起来像一个彻底的压抑机制,当面对性差异时它确实制造了问题,但是也对它也有解放性的面相。尽管阳物能指存在着这些消极的问题,它仍然发挥着功能将孩子从母亲的欲望中解放出来,我们也可以称象征阳物为自由的能指,让我们来看一下拉康的两个非常重要的引用:

你不知道吗?并非对于母亲乳房的渴望而是它(乳房)的接近引起了焦虑。引起焦虑的是即将到来的事物,是我们瞥见的事物,是我们即将被放到大腿上,而并非因为母亲反复出现与消失的节律。其证据便是婴儿陶醉在这反复不断的出现与消失的游戏中,出现带来的安全感就是消失的可能性,最令婴儿感到痛苦不堪的时刻恰恰是ta在建立自己所依赖的关系 — — 那个缺失将它转化为欲望的关系 — — 被中断的时刻,当没有任何缺失的可能性时、当妈妈一直成为ta的依靠时、特别是当她抚摸ta的脊背时这个关系被中断地最多。

(研讨会第十讲:焦虑,54–54页)

母亲的角色就是母亲的欲望,这是根本性的,母亲的欲望并非如此可以忍受的、你感受不到的东西,它一直都大肆破坏,一条把你含在口中的巨大鳄鱼 — — 这就是母亲,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什么东西会突然接近她并让她关上她的陷阱,这就是母亲的欲望。这样一来我就已经试图阐释了有某些东西是让人安心的。我得说我在告诉你一些简单的事,我在随机应变。有一个棒子,当然了是用石头做的,或许就在她的陷阱的周围,就像一个束缚、一个楔子,这个东西就是阳物,就是这个棒子在当她关闭它(陷阱)的时候庇护你。

(研讨会第十期讲:精神分析的另一面,112页)

虽然年幼的主体可能回过头来或是幻想性地误将孩子-母亲的联合体记作是一段完美的快乐时光,而现实是那段时光跟欢乐没什么关系。确实,孩子们常常黏在ta们妈妈身上,母亲的身体很显然是个快乐源泉。但是半数时间孩子们会努力挣脱ta们母亲窒息的存在,试图将自己从她们大腿上解放出来,孩子的态度会是“天啊,把我放下来吧!滚吧!让我静静!给我点喘气的空间!”这孩子拼命地试图从他妈妈的欲望之地逃离,但最终总会被她的臂弯拉回。虚构阳物在这个场域打开一个开口,即,在母亲的欲望之外清出一条路来。象征阳物占据这一缺口并将它爆破,换句话说,它将孩子带入一个象征性秩序的广阔的空间(他者性,Otherness),对于拉康来说,母亲的欲望就像困住孩子的鳄鱼之吻,不肯放手,但是阳物(虚构及象征阳物)就像一枚石头做的滚动的图钉,孩子可以用来刺入她的下巴后面,这可以让她张嘴的时间足够的长,孩子就可以挣脱出来。这种从母亲的欲望中的解放在根本上太重要了我怎么强调都不为过,如果没有阳物、象征阉割的力量和对母亲的欲望的压抑,孩子最终会永远被困在精神错乱之中,拉康就是这样定义精神疾病的结构的。

在进入性差异、以及它与阳物的关系之前,我们来讨论一下拉康和拉康主义者讨论象征阳物的方式。她们说阳物能指是:(1)没有所指(被指示物)的能指(2)意义(signification)自身或普遍意义上的所指(the signified in general)的能指(3)阉割的能指(4)缺失的能指(5)欲望的能指(6)极乐的能指(7)权力的能指(8)性差异的能指。这似乎把阳物能指变得极其复杂、过度定义,但将它们放在一起对比时这些不同面向便很有道理。

对于前两类象征阳物,从现象学上说,它们没有清晰明确的所指,它指示一个难以表述的x,但是它确实指示(signify)普遍性意义(Signification in general),因为作为能指它的首要含义是指示一个客体,阳物能指没有所指 — — 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所指与它绑定。再者,阳物能指是一个消极性客体的索引,但这仍将(被指示的)意义的结构引入到孩子的意识中。孩子与虚构阳物的关系是一个直接的一对一关系,即,孩子实际上努力想要与虚构阳物一致。然而,象征阳物在这个关系中介入了 — — 它是第三元素。现在与虚构阳物的关系变得不再直接;它被阳物能指所调节着(当下对于缺失的虚构阳物的代表)。我不再需要成为阳物,而是可以像父亲一样通过阳物能指占据一个关系。在拉康的理论中“阳物是一个有特权的能指,在这个层面上Logos的角色和欲望的到来融汇在一起”(阳物的意义,文本集,581页)这就是说,对于孩子来说,通过阉割和欲望的产生,阳物能指将普遍的意义(Logos)转化为存在。正是通过阉割、放弃了为母亲成为虚构(“实质”)阳物来维持一个“无缺失的结合”,欲望彻底地融进了主体。对于孩子来说,欲望的出现与其开始了解语言(意义、符号(Logos))同期发生,阳物能指是将这一阉割引出的机制

就是在这个意义层面上,象征阳物(Symbolic phallus)是普遍意义(signification)的能指(signifier)。它是第一个占据、指示、代表、指引其他什么事物、缺失的事物的能指。阳物能指建立、指代了意义(signification)自己本身的机制 — — 这个的意思是那个(现在存在的这个能指的意义是那个缺失的所指,现在存在的这个词代表那个缺失的客体)。阳物能指是一个反射性能指,就因为它指示意义(signification)的机制的方式。象征阳物是缺失的事物的能指,它指示了那个不存在的、缺失的“实质”阳物,但这恰恰就是所有能指的作用 — — 实际的词汇代表不存在的客体。它们的“魔法”包括让不存在的事物在维持不存在时成为存在,举例来说,“树”让树呈现在我面前即使没有任何树实际地在我当下对于世界的感知中出现。能指占据(存在、呈现)了缺失的客体(不存在)。黑格尔主义者和拉康主义者喜欢说“词语是事物的杀手”,在何种意义上词汇谋杀了事物呢?在让不必要的事物存在的层面上,也就是说,词汇让事物出现在我们面前 — — 那个我们不需要事物实际地在的地方。这就是阳物能指传达、安置在我们幼年心理中的真理,当然了,具有阳物能指的事物“必须”有缺失或可以满足它(但实际上不可以,因为它实际不存在)。

那对于象征阳物作为阉割、缺失和欲望的能指呢?这三个其实相互依存,我们欲望因为我们缺失,我们缺失因为我们被阉割了。当孩子接受自己的缺失、无能(无法成为完全满足母亲)并且开始欲望ta不得不牺牲放弃母子联合体(这不是真的丧失而仅仅是语言、法律、限制等等的回溯性作用)而 “遗失”的极乐时,阉割就出现了。我们缺乏权力(虚构阳物)来满足母亲的欲望,我们缺乏我们“曾经拥有”的极乐,这一极乐的“丧失”以及其实体化被拉康称为客体小a或是欲望的客体原因。对于主体来说,就像是说欲望被引发因为它实际上丢失了一些它自己本质性的部分,这些部分用极致的兴奋(极乐)充盈了它。因此,“重获”这一“遗失的”事物(客体)就会让主体“回到”一个性欲性质(力比多)的极乐状态(重申,这一状态从未存在过)中。我们可以说objet petit a(客体小a)是象征阳物(连同父之名)施加在我们身上的阉割产生的。因此,阳物能指代表着阉割的过程、对一个人的缺失的接受的过程、以及欲望产生的过程。由于象征阳物,我们被阉割了,我们缺失,我们欲望。它带我们到阳物能指的下一面向中。

象征阳物是极乐(愉悦)的能指。我们知道,阳物能指正是因为它指代不存在的事物(“实质”阳物,虚构阳物,力比多/性欲力量)而成为第一能指或是普遍意义上的所指的能指,但是它也指示极乐的缺失、主体的愉悦的缺失。就好像是阳物能指真的没收了我们的极乐,将它锁在自己的内部,好像我们“遗失的”愉悦实际上真的存在于这一能指的内部。把这件事想清楚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一个类比,阳物能指就像克莱夫·巴克(Clive Barker)的《地狱使者》中的谜盒,这个盒子有着开启另一维度的现实的通道的力量,这一维度的世界充满着地狱般的、极致的、暴力形式的极乐。当它被打开时,各种各样的刑具伴随着四个怪兽模样的、虐恋狂似的形象,它们被称为Cenobites。Frank,一个打开盒子的人这么描述它,“它很危险,它打开大门……通往天堂或地狱的愉悦的门,我不在乎去哪边(译者注:天堂或地狱),我本想着我会到达极限,但没有,Cenobites给我了超越极限的体验,在愉悦中的痛苦……不可分割”,Cenobites的头目(在续集中名为“针帽”(Pinhead))说道“你解开了谜盒,我们到来了,现在你必须跟我们走,品尝我们的欢愉!”。简单地说,极乐在谜盒(阳物能指)里,在无意识层面上在阳物能指和客体小a(“遗失的”极乐的盈余)之间我们制造了一个根本性的连接。

“我们有那么多惊奇景象要展示给你看!”

象征阳物也是权力/力量的能指。我们已经理解了其工作原理,但我还想再再做一些简单的连接。拥有阳物能指的事物被认为是具有权力/力量(“实质”阳物)的,但是如果阳物性人物形象具有权力/力量和阳物能指,那么他(或她)就具有超越极乐的权力,阳物性人物形象具有给出或收回极乐的权力,这反过来也意味着说这一形象具有超越我们的欲望的力量,也就是说,可以轻易操控我们的欲望,这种操控出现在无意识而非意识的层面。然而,这也是这种控制如此有力的原因。我们最终为阳物性人物形象在极致的性欲(力比多)的层面上倾注太多,因为在无意识层面他可以被看作是给予我们极乐的那个人,他也能从我们的敌人那里夺走它,但是我们也会对这个形象有强烈的仇恨,并且会非常强烈地享受对他的恨意,因为他威胁到了我们的极乐。积极正面地或是消极负面地也好,我们在性欲(力比多)的层面上会倾注在阳物功能本身,因为它“保有”着我们所有的“牺牲的”极乐。阳物功能在无数的场景中被实体化,但是是这个功能自身在与这些场景的关系中引诱我们或是排斥我们。

阳物能指、象征阳物,是我们“遗失”的极乐(被牺牲掉的盈余极乐)的储备库,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对它感到如此矛盾。一方面,它将我们阉割 — — 它把我们的愉悦夺走,另一方面,因为它拥有着盈余出来的愉悦,因此如果我们与它保持合适的关系,我们就可以跟它分享(盈余的愉悦),这个能指被极乐完全充满。重申一下,这便是我们将阳物(主人)能指和客体小a联系起来的方式。另一个象征阳物的例子在《苍蝇王》中,这部小说/电影中,一群男孩有一个海螺,作为阳物能指而发挥作用,如詹妮弗·劳伦斯(Jennifer Lawrence)在《乌云背后的幸福线》中所说的“我可以告诉哦你所有有关《苍蝇王》的事,这是关于一群在一个孤岛上的男孩子们的故事,他们有一个海螺、一个贝壳,无论是谁拥有这个螺谁就拥有权力并可以发言,如果你没有海螺,就没有权力。然后呢,就有这么一个胖小子,被他们叫做猪仔,他们是认真这么叫的,之后就发生了谋杀。我是说,人性就是这么龌龊,没有什么一线光明。”

这说明了一切,这群男孩中的符号秩序被结构化地建立在阳物-超能(拥有海螺)和施虐性的极乐(对于胖小子的羞辱)之上。这些男孩呈现出了原始之父和原始部落之间的动态关系,然而把他们相互联结在一起的是(1)他们在某个时刻都可以成为那个阳物性人物形象,即他们轮流拥有象征阳物(海螺)(2)他们一起享受着对待猪仔的残忍(这种下流的愉悦把他们作为一个群体连接在一起)。一群男孩子通常会从他们当中剥离出一个最弱的,就因为他的缺失反映出了他们的缺失,他们羞辱、惩罚这个男孩因为他“有罪” — — 他揭露了所有人被阉割了,他们通过在这一根本性的罪责上判定他有罪(“你不要揭示我们的缺失”)而合理化了这一行为。猪仔犯了一个“错误” — — 他向其他男孩们揭露出了他自己的缺失(他坦白了过去被人叫过猪仔而且他对此深恶痛绝)。看到在这阳物能指中涉及到的权力与极乐之间的联系是非常重要的。

最后我们来看,象征阳物是性差异的能指。换句话说,孩子面向阳物能指所占据的位置将决定其性化过程、决定ta会占据什么性位置。男性化结构和女性化结构被一个人将自己与象征阳物联系在一起的方式决定。拉康主义者区分了拥有阳物(男性化结构)和成为阳物(女性化结构)。这就是说男人们不得不主动的占有象征阳物,而女性不得不接受成为一个被客体化的被动性(an objectifying passivity)来成为它(译者注:象征阳物)。简单来说,一个男人必须通过占有象征阳物成为超级主体(就像原始之父那样)而一个女性只能通过成为一个美丽的、被性化的客体在社会中获得阳物权力。在传统的父权社会中,一个女人只能通过成为一个代表她丈夫真的拥有“实质”阳物(男性化力量、权威、男子气概等等,实际上是一个神话中的事物,是假的、虚张声势的,是一缺失)的“客体”(阳物能指)来获得权力 — — 其丈夫的符号性的权力。他拥有一个漂亮的女人的事实指示出了他的权力(男性的优越性)。她真的得讲她自己简化为一个阳物能指(男性化力量的索引)才能获得权力。

甚至时至今日,我们仍然还有这样一个概念“娇妻(trophy wife)”,这对我来说就完美地表达了“成为阳物”(一个美丽的客体,彰显出其拥有者的“伟大”)是什么意思。一个男人是一个“真男人”恰是因为他拥有一个漂亮的女人(阳物能指)。在拉康早期,性差异本质上来讲就是拥有男性权力/力量的索引成为它的索引之间的差异。请记住,拉康没有在称赞这件事,他没有在维护或是庆祝这种模式,他仅仅是在阐述他的临床经验所展示给他的现象,他是描述性的,而非规范性的。

对于两个主体性位置来说,它们与象征阳物之间的关系塑造出来的这种差异也产生了两种不同类型的欲望。达里安·利德尔(Darian Leader)在他1996年的书籍《为什么女性写的信比寄出的信要多?》提供了很多很好的例子,并且德里克·胡克(Derek Hook)在他的文献《阳物的意义》(顺便说一下,这篇文章在阐释俄狄浦斯情结中阳物的作用方面非常可圈可点)精湛地总结了这些例子,我们花点时间来看看胡克对于利德尔的总结中的优秀例子:

如果这些听起来都无比抽象,那可能给出几个可能是“成为”或是“拥有”阳物能指的例子会比较有帮助。我们如何回应阉割,如何回应我们遗失了阳物的事实,如何回应在我们的存在的中心有一个我们需要掩盖的缺失的事实?我们通过占据两个与阳物的潜在关系的其中之一来回应;换句话说,通过被放置在一个与我们的欲望的关系中(来回应)。利德尔(Leader, 1996)在这方面提供了一些很有趣的例子。一个男人坐在咖啡馆,看到一对情侣走过,他觉得女方很有魅力,在观察她,那么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一种典型的男性化的欲望关系在此体现出来呢?他把他的兴趣聚焦在她身上,并且想要“拥有”她。利德尔观察到,一个女性在同样的场景中很可能会做不一样的事,她可能被一个男人吸引,但是一定会花更多时间看看这个男人身边的女人,这是为什么呢?她与欲望的关系是不同的;不是单纯地想要拥有被欲望的客体,而是想要了解是什么让那个女人对那个男人来说如此被爱,她与欲望的关系是关于成为一个他的欲望的指示物(能指),是在这种方式下成为他的欲望的指示物(能指)……一个女性的兴趣不是简单地拥有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占有一个阳物能指),而在于理解欲望的关系,在于能够通过成为阳物能指而扮演被欲望的事物;这是她的欲望通道。这可能听起来泛化到令人不适,而且是一种非常本质主义的区分男性和女性的方式,但值得指出的是这里描述的是两种结构化的欲望关系。不是所有的在解刨学意义上“分类”为女性的主体都在像在上述描述中一样去欲望,而是说 — — 如果拉康是正确的话 — — 所有占据女性的性化位置的人,所有在性欲上认同为女性的人 — — 这是一个当然可能会包括解剖学上我们认为是男性的人 — — 占据这样一种结构性的欲望关系。

(“阳物的意义”,《心理学的性别》,81页)

这个例子想我们展示了一个人与象征阳物(阳物能指)的关系、一个人的性位置塑造了一个人的欲望的根本结构。这一拥有阳物和成为阳物的区分是本质性的,因此我想用我自己从流行文化中找到的例子来展示。我认为He-Man和She-Ra的动画开场主题曲完美地体现了拉康在阳物上面的洞察,我的意思是说,简而言之它们就是拉康性化的早期理论。让我们来看看这两首主题曲,然后再来分析。

亚当,Eternia的王子,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但是当他有了象征阳物(拿起权力之剑)时他就成了He-Man。这个阳物能指,一个实实在在的阳物符号,将其持有者从一个普通人转化为He-Man,成为宇宙中最有力量的男人,成为那个男人(The Man),那个拥有阳物的人,也就是说,它创造了阳物性人物形象(那个“未被阉割的”持有完满的极乐、绝对权力和男性气概的同时阉割了其他所有人的立法者),He-Man喊了什么呢?他吼道“我拥有权力(I have the power!)”,意思就是“我拥有阳物(I have the phallus!)”。在最开头,灰骷髅城堡代表着阳物符号秩序本身,象征父亲将他的“不!”(父之名)刻在其中。权力之剑(阳物的索引,阳物能指)指代了灰骷髅城堡(符号秩序,普遍意义)。权力之剑(阳物)、He-Man(阳物持有者,阳物性人物形象,超级主体)以及灰骷髅城堡(符号秩序)联合起来一起抵御Skeletor以及他的邪恶势力(邪恶=极乐)。如拉康所说“极乐是邪恶的”(研讨会第七讲:精神分析伦理,184页)。也恰恰是通过亚当和He-Man之间的差距我们感知到了他自己的阉割,这是因为,亚当缺失了 — — 他不得不举起权力之剑(阳物能指)变形成为He-Man,齐泽克解释道:

象征阉割就是支付给施展权力的代价,精确一点怎么说呢?应该通过将阳物看作一个能指来思考来开始 — — 这是什么意思呢?从传统的授衔仪式来看,我们知道客体事物不仅仅“象征”权力,而且将获得他们的主体放到了有效地施展权力的位置 — — 如果一个国王手握权杖头顶皇冠,他的话就会被当作是圣谕。这个徽章(insignia,这里指皇冠)是外在的,不是我的本性:我佩戴着他们;我佩戴他们来施展权力。这样一来,它们“阉割”了我:我们在我本身的存在和我施展的能力之间引入了一个缺口(即,我从来都不是完完全全在我的能力的那个水平)。这就是臭名昭彰的“象征阉割”的意思:不是“阉割作为象征性的存在,被象征性地实施”(在我们说这句话的那个意义上,当我被剥夺了某样事物的时候,我就是“象征性地被阉割”了),而是通过我被体现在符号象征秩序中这一事实而出现的阉割假设了一个象征性的命令/权力(symbolic mandate)。阉割就是我本身的存在和授予我权力的象征性命令/权力之间的鸿沟。在这个意义上,它与权力同义,而远非权力的反义;就是它将权力赋予我。而且我们我们不能把阳物认为是一个器官,一个直接表达我的存在的重大力量、我的男子气概等等等等的器官,而是这样一个徽章(insignia) — — 阳物是一个我佩戴的“没有躯干的器官”,一个附着在我身体上的器官,永远无法成为它(我的身体)“有机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它永远勃起着,成为一个不被整合的、多余的附加项。

(不和谐,259–260页)

那She-Ra成为阳物呢?She-Ra的喊叫是不同的,她说“我是She-Ra”,这实际上是“我是(am)阳物”或是“我为(be)阳物”。通过拿起阳物(剑,阳物符号),阿朵拉从一个女人成为了She-Ra,一个高度性化的客体。她的乳沟袒露出来,她穿上了短裙,她的头发在风中魅惑地飘扬(风从没有吹过He-Man的头发),注意她根据与一个男人(He-Man)的关系来定义她自己:”我是阿朵拉,He-Man的孪生妹妹。“她的地位源于一个男人的地位,她的力量蕴藏在成为一个性客体(漂亮女人)之中。美貌是一个女性唯一可以在阳物符号秩序(父权制、厌女)中获得的阳物,唯一的力量就是去影响男性欲望的力量。另外注意她从灰骷髅城堡(阳物、男性符号秩序)中获得她的力量而不是什么其他的女性符号秩序,即使她生活在另一个地方(Etheria),住在一个不同的城堡(水晶城堡),唯一的城堡(符号秩序)是灰骷髅城堡。She-Ra是一个女人,但是是一个占据了阳物位置的女人。没有任何可以追求的女性理想,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可以与原始之父相配的女性匹配物。这就是She-Ra真的就是复制了He-Man的原因,她的开场主题与他是同构的。并不是She-Ra代表了一个针对男性理想的彻底性的对立选择,因为她是“权力公主” — — 她仅仅是占据了它而且这也是她让人兴奋的缘由。

She-Ra真实地揭示了 — — 对于女性来讲没有可替代的形象(阳物女性也同样基于原始之父塑造出来)。She-Ra与He-Man一样占据了同样的象征位置(以及幻想性的理想),She-Ra如同He-Man一样想要拥有阳物(魔幻的权力),在父权社会中,对一个女人来说,她要获得权力就必须参照男性模范。她复制了He-Man,她挥舞着剑(阳物符号)将它举起,这也是她经历象征性变身 — — 带给她权力位置的变身 — — 的方式,她成为了阳物拥有者。有一个小把戏:非常不易察觉,但是我们一定要看到实际的阳物能指是She-Ra的性化的外表,剑在这里其实不是真正的阳物能指,而是She-Ra她自己将自己性化成了一个诱人的客体。

在这个开场的表面上传达的是:“是的,在现代,一个女人也可以拥有阳物。看,She-Ra通过举起剑而获得了阳物之力,她挥舞着阳物能指,就像He-Man那样。”但是很快,真正传达的是:“所有说女人拥有阳物之力的话语都是假的,因为给她力量的仍然还是美貌,是成为一个被性化的客体。”(特别是80年代和90年代的流行文化充斥着这种矛盾的关于女性与阳物的关系的信息:“你也可以拥有阳物……但实际上不行 — — 好了现在脱衣服吧”)这就是符号学真正在向我们叙述的,剑只是在掩盖、来误导我们那个She-Ra她自己就是阳物的事实。她通过穿上一件性感小短裙、秀出乳沟、像花花公子模特一样让风诱惑地穿过自己的头发来获得力量。而且最大的一个线索就是她说“我She-Ra”,她并没有像He-Man那样说她拥有权力,不,她就权力,我们明白这点就是因为在He-Man的出场中对话被呈现的方式(他们必须被放在一起来解读),She-Ra应该宣布她拥有权力的那一刻,取而代之的,她做出了一个本体-实质性的关于她自己宣言,说“我She-Ra”就是在说“我是权力(阳物)”,在这两个开场主题曲中强烈的对称性,昭然若揭的同构性只是让他们之间的不对称性愈发让人容易注意到。

这不就是娇妻(trophy wife)所做的事吗?一个娇妻是一个漂亮的客体,她指示出了她的丈夫不仅仅是一个男人而是那个男人(The Man,大男人)。想一下:一个男人不能成为娇夫(但是一个男人可以成为娇妻)。成为一个娇妻就是要将自己简化为一个实质性的客体化的存在模式,也就是说,你牺牲你自己的主体性(娇妻没有有意义的观点、个人的热忱、思想、欲望、目标和)。娇妻只不过是非常漂亮、性感,将她自己简化成她的美貌就是她成为阳物的方式。她同样也彰显了她丈夫的阳物“力量”,因为他已经“阉割了”所有其他男人不让他们享用她。她成为了指示他有“实质”阳物(权力的储蓄所)的能指(索引),她成为了象征阳物自身并且显示出(指示出)他的权力。对于女性来说,要拥有阳物,她就不得不成为一个男人的阳物(因为她的婚姻意味着她可以运用她丈夫的权力,她便在模拟的意义上拥有了阳物),只要她是(作为)阳物(成为昭示男人的优越实质的美丽客体)她便拥有阳物。

男人拥有阳物,因为他是一个积极的主体(agent) — — 他立下元法、限制他者的愉悦、将其自身的意志加诸于别人之上等等。他作为一个主体的同时拥有着阳物(这便让他成为超级主体)。女性必须成为一个美丽的客体才在我们的男权符号秩序 — — 或是朱迪斯·巴特勒的所说的“异性恋规范性智能框架” — — 下拥有权力。拉康的阳物概念并非规范性的;他几乎都没有颂扬过它或建立它的符号秩序,实际上,他通过揭示它实际有多么无厘头的方式批判了它 — — 没人真的拥有或是阳物!总而言之,它解释了社会空间以及两性是如何相互关联,我们需要这个概念来描述当下和过去以来的世界运行的方式。

这就是拥有阳物和成为阳物之间的差异。两者均为模拟:男性模拟成为一个超级主体,女性模拟成为一个客体。事实上,这两者不过都是缺失的主体罢了,男性气概是对于根本性的主体性(没有缺失的主体性)的模拟,而阳物性的女性气质也是一种模拟,因为它让一个主体看起来简化成了一个客体,两者都是放屁!两者都是萨特所说的恶念(bad faith)的不同版本。实际上,我们所有人都是有欲望的主体,缺失的主体。相比于男性气概(拥有阳物)以及被客体化的“女性气质”(成为阳物) — — 它们的欲望都是阳物性的,真正纯粹的女性气质(没有阳物)从来都不是阳物性的 — — 它完全拥抱人类在所有的缺失、负面性、脆弱、不完整、阉割以及欲望层面上的主体性。在拥有和成为阳物的两个情况中,真正的女性化的关于我们主体性的所有真相全部被掩盖了。·

这也是为什么女性气质,真正的女性气质,也实际上是真正的主体性。阳物性的身份认同模拟了一个实质性的主体性(S),但是女性气质彻底地承认了在所有其缺失中真实的主体性($)。女人即人类。麦高文在他关于阳物的视频中把这一点讲的非常清楚,他说“女性气质的位置是与对于底层的缺失 — — 底层的否定(what’s not beneath) — — 的承认相连接的一个位置,而男性气质则是建立在底层有什么稳定的实质的假象之上,所以男性气质/男性化就是一种对于一个人身份认同的实质的信念而女性气质/女性化则是对于一个人的主体性的信念,你可以说女性气质是选择缺失而非存在,而男性气质是对于存在的谎言的孤注一掷。所以女性气质/女性化是象征结构中的缺失点。”真正的女性气质/女性化不会说“我拥有权力”或是“我就是权力”,相反,它说“我没有权力而且我也不是权力,因为从不存在权力可以去拥有或成为。”这就是它的自由,阳物是一个佯物!

消极性(缺失性的)主体性不正是笛卡尔不能整合接纳的部分吗?在《关于第一哲学的冥想中》,笛卡尔抵达了纯粹的主体性,消极性的自我,主体性的空无,在第二冥想中,他称这一缺失为我思。然而,他立即继续将这一主体性的否定性实质化了,就好像他作为一个男性不能让他自己拥抱在他的存在的中心的缺失 — — 也就是他的女性化真相,相反地,通过将我思转化为一种思想实质或是一种实质性的自我认同(法语:res cogitans,思维物),这种对于实质化自己的一种坚持是一种基于追求强势的男性化手段。笛卡尔将思维转化成了阳物能指:“我思故我为阳物”“我思(I think)”的意思是象征阳物,“我在/我是(I am)”的意思是“实质”阳物。另一方面,拉康和齐泽克都为他对于纯粹主体(否定性主体性、欲望的/缺失的主体)的发现而称赞他、为他辩护,又都意识到他通过将这一发现实质化而毁了它。

我现在想花一点时间给出阳物作用于男性和女性身上更多例子。我们把女子落难(译者注:英雄救美)看作一个朴素的阳物幻想,这个姑娘在彻底的缺失状态中,而男性盈余的存在满得快要溢出来(本体论上的充沛性),他充满着力量、存在、风度,可以填补这个女性的亏空,他不仅仅是完整的 — — 因为他力量的盈余所以他是超完整的,这就意味着他有可以匀出的力量(完满)。因此,不论是一个女性还是一个男性幻想它,这种幻想都是以阳物为中心的。如果一个男性有这样的幻想,那么他就欲望着拥有阳物来满足女人的欲望,如果一个女性幻想着这一场景,那么她便是想要成为落难的美女因为拯救她(拥有她)就是男人的欲望。拉康指出,一个幻想永远都是一个对于“Che voui”(法语:你想要什么),即What do you want from me?这一问题的答案,齐泽克这么说:

一个人应该永远认清在幻想中被“实现(realized)“(staged,上演的)欲望不是主体自己的,而是他者的欲望:幻想、幻象的形成是一个对于“Che voui?”(法语:你想要什么)这一谜题的答案 — — “你在述说它,但是你诉说它实际意味着什么呢?“ — — 这建立了主体的原始的、有制定权的位置。最初始的对于欲望的质询不是直接地问“我想要什么?”,而是“他者想从我这里要什么?他们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对于他者来讲,我是谁?”一个小孩子被置于一个复杂的关系网络中;对于他身边的人 — — 他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等等 — — 的欲望来讲,他是一种催化剂、一种战场:他们围绕他展开斗争,通过对于儿子的照顾母亲向父亲释放着一个信息。虽然他(译者:指儿子)对这一身份心知肚明,但这孩子无法估量究竟他对于他者来讲他是怎样的一个事物/客体、他们与他玩的这场游戏的本性(nature)是什么,幻想对这一谜题提供了一个答案:在最根本的层面,幻想告诉了我,对于我身边的他者们,我是谁。

— — 《幻想的瘟疫》,第9页

另一个阳物在幻想中起作用的例子,索尔的锤子,Mjölnir,是一个阳物能指。在《雷神:拉格纳罗克》的结尾种在幻想的层面上让人心满意足的就是索尔意识到他自己、自己身上实际上就拥有力量。他的锤子,阳物能指,在电影的一开头就被他恶毒的姐姐摧毁了,通过意识到实质阳物其实一直都与他同在,索尔对这一“阉割了他的”女人进行复仇,当然了,索尔想要成为阳物人物形象来满足大他者(the O,拯救阿斯加德的人们),这就是终极的男性幻想:没有象征阳物的情况下拥有实质阳物。《雷神:拉格纳罗克》成为了终极男性幻想就是因为索尔最终化为了阳物(力量)。我们可以说,索尔有尚未解决的阉割问题。

对于男性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幻想的原因就是它让力量/权力(阳物)与男性合二为一不可分割,如果它在你的内在而非依赖于阳物能指的调节,那就不可能丢掉这一力量。当然了,可能丢失阳物(阉割)最好的例子可以参考参孙(Samson)的圣经故事,这个故事中,参孙的头发是指示“实质”阳物(上帝赋予他的超人之力)的阳物能指。然而这力量实际上在头发上(就好像警察实际的权力来自于他们的警徽/制服),对于参孙来讲,失去头发就是失去他的(上帝的)阳物力量,那个阉割他的女人大利拉,引诱参孙揭示出他的力量来源,然后通过让他的敌人剪掉他的头发的方式背叛了他。

当她天天用话语缠着他,催逼他,以致他心里难受,几乎要死;于是他把心中的一切告诉了她,“我从没有剃过头发,因为我自出母胎就作为离俗人(拿细耳人)成神。倘若剃了我的头发,我的力量就会离开我,我就要软弱,像别的人一样。 ” 大利拉见他把心中的一切告诉了她,就打发人去叫非利士人的首领来,说:“他如今把心中的一切告诉了我,你们上吧!”于是非利士人的首领手里拿着银子,来到利拉那里。她叫他枕在她的膝上睡去,叫了一个人来,剃去他头上的七条发辫;她开始折磨他,他的力量也逝去了。

— — 《士师记》第16章的16–19节

这种勾引男人的女人带来阉割的画面对于很多男性都是噩梦般的景象,我想这是因为这种画面本身揭示了他们一直以来已然都是缺失的,如果你可以失去你的力量,那在最完满的语义上你其实并不真的拥有它。

另一个从漫威宇宙中来的例子是灭霸和无限手套。实际上的阳物力量(实质阳物)在无限手套的石头当中,六块石头每块都有自己的力量,但是要联合起来他们必须锚定在另一个东西上面,这力量在无限手套(阳物能指)中就像是缝合点(point de capiton)一样把石头在一起,其持有者不会立即拥有力量;只有他们真的持有阳物的时候才拥有力量。无限手套实际上却是包含着我们所谓的「真」阳物 — — 实质性的可以让你做任何事的力量,但是,这力量在手套中而非灭霸身上,我们之所以看到钢铁侠耍了灭霸并且偷走了无限石而感到非常精彩,就是因为灭霸的阳物力量的即刻间的丧失,钢铁侠逼迫灭霸直面自己的缺失、他根本上的阉割。

两个阳物的故事:在生活大爆炸开始的一集中,有一场在两个阳物能指之间的战斗。在Penny的万圣节轰趴上,Leonard跟Penny的肌肉男友Kurt对峙,男友想要通过经典的硬汉打嘴炮(身体上的恐吓)来阉割Leonard,暴露出他的亏空,而Leonard也通过展现对方的缺失(揭示他有多蠢、像个史前人类)而试图阉割对方来回应。对于这个男朋友来说,阳物是身体的力量,而对于Leonard来说,阳物能指是他的聪明才智。两个阳物能指指示了实质阳物的两种变形(前者指示出操控自然环境(natural environment)的力量而后者展示了文化(cultural)的力量)。这是经典套路,我们在《Saved By the Bell》的Screech和《The Revenge of the Nerds》中看到过这种情况。男人欲望阳物仅仅因为女人们欲望它 — — 欲望是他者的欲望(desire is the desire of the Other)。Penny想要阳物,所以两个男人决斗看谁真的拥有它。

经典的最真实的男性情谊是当男人们互相分享他们的匮乏并且保证在别人面前假装他们不存在什么匮乏。“我不完整,你也知道我缺什么,你不完整,我也知道你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用假装我们是大男人,我们可以让我们匮乏的真相暴露出来,但是关键的是:当我们在别人面前,我们两个都要尽最大的努力掩饰对方的不足。”这是“僚机”的本质功能,一个男人最好的哥们儿就是那个知道他的不足并且积极帮他在别人面前(特别是女人们面前)掩盖不足的人,他们都带着对彼此的“假冒出来的完美”的理解帮助彼此塑造对方的假象。真男性情谊不是简单地帮助彼此塑造一个完美假象,不是的,一定要有对于匮乏的坦白。只有当男人们互相信任彼此“秘密的”做担保才会成为真朋友,这其中有一个空手势(齐泽克)的符号交换(鲍德里亚德),也就是说,他们彼此将他们自己的匮乏(虚无)作为礼物给到对方。因为两个男人双方都承认了彼此的匮乏,他们来到了在自我(ego)之间出现的镜像的虚幻动态(Imaginary dynamic of mirroring,译者注:Imaginary是拉康的理论之一,认为我们的关系表面上都是由image,图像来调节)之外 — — 他们拥抱了大他者(the Other)中真实的(the Real,译者注:the Real也是拉康的理论之一,拉康定义the Real为绝对的真实,它是虚无、亏空、无意义)缺失。然而因为他们在别人面前模拟对方阳物性的存在而对他们的共谋感到自责,这场共谋让他们都自责,并且这场共谋的“犯罪”粘合了他们的关系,这场合作的模拟、双重欺骗塑造了他们友谊的连接(通过共犯而相互认可)。

现在我们来看看世界职业摔角中的一个例子,WWE,前WWF在它的故事线中一直有极端性别主义色彩的工作人员(在业内被称为“天使”)。在“Attitude Era(态度时代,1997–2002)”更可以说是登峰造极。比如说,这些女性只穿着胸罩内裤来比赛,这还不是最性别主义的,她们永远不被允许称为真正的职业摔角手 — — 有天赋的、有个性、有趣味角度的擂台表演者。然而从2015年开始WWE决定让女性摔角手在节目中承担严肃、重要的功能(他们一开始把这一转变宣传为“女神进化”,后来成为“女性进化”)。这把我们看到贝基林奇(Becky Lynch)在过去的几年里成为了公司的王牌(最受欢迎摔角手)。

跟我们对于阳物的讨论相关的是,贝基林奇(Becky Lynch)称自己为大男人(The Man),这里,“The Man”实际上扮演者阳物能指的功能,贝基拥有力量恰恰因为她运用了这一描述WWE中最有力量的男人的位置的语言,就是这个能指本身指示了她的阳物之力。据我所知,里克·弗莱尔(Ric Flair)将“The Man”设置为指代摔跤节的男性佼佼者,他在一个宣传片中这么说“要成为大男人(the Man),你就得打趴大男人(the Man)”,这一阳物位置曾经被下面的人占据过:巨人安德烈、浩克·霍根、“狂野人”兰迪·萨瓦奇、终极勇士、瑞克·弗莱尔、墓碑、横綱、布雷特·“打手”哈特、柴油、肖恩·迈克尔斯、史蒂夫·奥斯汀、巨石强森、布洛克·莱斯纳、三倍红人、克里斯·耶里科、约翰·塞纳、兰迪·奥顿、CM庞克、丹尼尔·布莱恩、塞斯·罗林斯、罗曼·雷恩斯等等等等。

佩戴着“大男人”的名牌(能指),贝基林奇在传达她作为一个女性拥有所有这些男人曾拥有的力量,不止于此,她比他们所有人合起来拥有更多的力量,恰恰因为她作为一个女性拥有力量。这就像是神奇女侠,通过作为一名女性,看起来比超人、蝙蝠侠以及其他超级英雄拥有更盈余的阳物之力,其他超级英雄都没有(就好像是说,神奇女侠、贝基林奇不得不拥有更多的力量让她们作为女性获得了男性“拥有”的阳物之力)。值得注意的是贝基从来没有以物化/客体化、极度性化的方式来展示自己,她是一个拥有阳物的女性,她是一个超级主体,而非客体。贝基从来没试着成为阳物 — — 她拥有它。贝基与阳物的关系把她的擂台表现变得非常吸睛抓人,换句话说,看到一个女人占据了她被父权制限制的阳物位置让人无比兴奋。但另一方面,这也让我们继续陷在阳物的逻辑之中、阳物的游戏之中、阳物之中,这也就是我们需要抨击的。(同样值得注意的是,举个例子,我们不能想象冷石史蒂夫·奥斯汀称他自己为“大女人/那个女人(The Woman)” — — 反过来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实际上可以在肯尼·洛金斯(Kenny Loggin)的歌Playing With the Boys中描绘的阳物“游戏”的动态,我们来读读一部分歌词:

Said it was the wrong thing

人们说这不是

For me to do

我该做的事

I said it’s just a boys’ game

我说这只是男孩的游戏

But girls play too

但女孩也参与

My heart is working overtime

我的心超时工作

In this kind of game

在这种游戏中

People get hurt

人们会受伤

I’m thinking that the people is me

我想“人们”就是我

If you wanna find me I’ll be

如果你想找到我,我会

Playing, playing with the boys

玩耍,跟男孩子一起玩耍

Staying, playing with the boys

留下来,跟男孩子一起玩耍

“Playing with the boys(跟男孩子一起玩耍)”可以看作是说“playing the game of the phallus(玩阳物的游戏)”(竞争阳物位置)而且它还是“wrong thing for me to do(我不该做的事)”,因为我在追求阳物的过程中最后会伤到我自己和别人。“Girls play too(女孩也参与其中)”因为这是唯一可以玩的游戏,也就是说,有的只有阳物符号秩序,女性也被这主流的男性“逻辑”裹挟着,被阳物烙印在她们身上的欲望和幻想裹挟着。“My heart is working overtime(我的心超时工作)”,即成为“大男人”,而且一旦成为,维持这一阳物模拟/幻象非常费力。“People get hurt(人们会受伤)”:男人和女人确实会因为阳物而被杀死,阳物会导致暴力冲突、家庭暴力、自杀等等等等。“I’m thinking that the people is me(我觉得“人们”就是我)”:这里,这个男性承认他自己在“playing with the boys(与男孩子一起玩耍)”时会受伤 — — 男人们在这场游戏中折磨他们自己。接下来,他立即转回到“playing with the boys(与男孩子一起玩耍,阳物游戏)。”为什么呢?因为那个大写的例外(the Exception)、原始之父的位置根本上塑造了他的幻想、欲望和主体性,看起来无处可逃,他在阳物游戏中留下来 — — 对他来说不存在其他选项。

在90年代,说唱界的女性面临一个大问题,她们不得不展示一种非常阳物性的性情,Da Brat、The Lady of Rage、Lil Kim、Foxy Brown、Trina等等等等都有阳物欲望、驱力、性取向等等。她们有的穿的像男人一样,另一些穿着极度女性化,但是她们的行为都非常具有阳物性,她们像男的一样说唱、像男的一样做爱、像男的一样欲望、像男的一样做“大哥”等等,我不是说她们应该对此感到羞耻,如果这是她们真的想要做的话,但是彼时的音乐界本身就是有很大问题的,因为它限制了那个时候女性说唱歌手形象的可能性,Eve反复尝试,而Lauren Hill是非常容易被注意到的例外,那你可能就会想“那是因为她被很多严肃的说唱粉丝认为是跨时代的最优秀的女性MC”,传统的女性特质在90年代的女性说唱歌手中不能呈现出来,比方说敏感性、温柔、柔软、共情等等,这对于麻辣鸡(Nicki Minaj)和卡迪B(Cardi B)依然适用,有意思的是,Tupac被认为是最伟大的说唱歌手(或最伟大的之一)而他可以极度地柔情、脆弱,举个例子像如“Brenda’s Got a Baby”、“Keep Ya Head Up”以及“Dear Mama”,Pac会与他的听众实实在在地分享他的缺失,而在其他时候,他则会尽可能的呈现阳物性。

我们继续。在拥有阳物和没有吸引力的特质之间有一种奇怪的关系,没有吸引力的人比那些有吸引力的人(例如布拉德皮特一样的帅哥)可能更具有阳物性,詹姆斯·甘多菲尼(James Gandolfini),扮演《黑道家族》中的托尼·索普拉诺(Tony Soprano on The Sopranos)而著名,他超重、秃顶但仍然在这部剧热播的时候成为了一个性象征。托尼是一个非常阳物性的角色,他不符合男性吸引力的标准形象但同时自己极度地自信,这种无吸引力与强势自信的组合就成为了一个非常强势的阳物能指。“他长得不好看但仍然自信爆棚!他一定就是拥有它!”这里的“它”可以是钱、黑道势力、器大活好等等等等,在维持这种不确定性时它更有效。我们可以在90年代的嘻哈中找到另一个好例子,The Notorious B.I.G.,跟詹姆斯·甘多菲尼一样,也是一个不可能的性象征成为了现实,Biggie超重并且眼神涣散慵懒但是女人趋之若鹜,他被称为是“Big Poppa(大爸爸)”不是空穴来风的,在Biggie的remix“One More Chance”中有完美的总结:

Heart-throb? Never! Black and ugly as ever!

心脏狂跳?Never,炭黑的皮肤丑陋一如既往

However, I stay Coogi down to the socks.

那又如何,撩妹我一把好手

Rings and watch filled with rocks.

戒指和手表的钻石闪瞎了你的眼

And my jam knock in your Mitsubishi.

我的音乐在你的三菱车里震动

Girls pee-pee when they see me.

马子们见了我下阴如瀑

Navajos creep me in the teepee.

纳瓦霍人爬进我的帐篷

As I lay down laws like Alan Kopit.

就像Alan Kopit一样,我也制定了一些规则

Stop it — if you think they gonna make a profit.

别TM幻想他们会赚钱

Don’t see my ones, don’t see my guns — get it?

你看不到我的票子,也看不到我的枪子 — — 明白了吗?

Now tell ya friends Poppa hit it, then split it.

告诉你的老表,爸爸搞定了,解散。

Biggie承认了自己的匮乏(无吸引力),“Heart-throb? Never! Black and ugly as ever!(心脏狂跳?Never,炭黑的皮肤丑陋一如既往)”,之后他立马肯定了他的成功和自信,以阳物能指的方式“我如此的阳物性以至于我可以承认我自己的缺失。”他可以承认它并仍然自信的这一事实就指示出他实际上比那些帅哥拥有更多的阳物力量。我想点出的是接下来它继续描绘这一阳物能指:However, I stay Coogi down to the socks.(那又如何,撩妹我一把好手)Rings and watch filled with rocks.(戒指和手表的钻石闪瞎了你的眼)And my jam knock in your Mitsubishi.(我的音乐在你的三菱车里震动),然后他说出了他怎么得到女性的:Girls pee-pee when they see me.(马子们见了我下阴如瀑)Navajos creep me in the teepee.(纳瓦霍人爬进我的帐篷),再接下来,他树立了自己立法者的形象以及破坏他的规矩会遭到的暴力:As I lay down laws like Alan Kopit.就像Alan Kopit一样,(我也制定了一些规则)Stop it — if you think they gonna make a profit.(别TM幻想他们会赚钱)Don’t see my ones, don’t see my guns — get it?(你看不到我的票子,也看不到我的枪子 — — 明白了吗?)在最后,他通过巩固他的阳物力量总结道:Now tell ya friends Poppa hit it, then split it.(告诉你的老表,爸爸搞定了,解散。)

中和阳物的一个好例子可以参考《沉默的羔羊》中的经典桥段,汉尼拔·勒克特(Hannibal Lector)和克拉丽斯·斯塔林(Clarice Starling)第一次见面,汉尼拔拥有着“高能觉察力”,他们才见面两分钟,他就利用它通过精准地描述、总结她的全部生活史以及她的欲望癖好在心理上玩弄着克拉丽丝,这就是一种彻底的羞辱,因为这说明你如此简单、容易参透,理解你的整个人生不过像理解1+1=2一样易如反掌,毋庸置疑汉尼拔聪明绝顶并且拥有过人的技巧,但是这不能说明他实际上拥有神秘的阳物。但是展示他的过人才能就是他的阳物能指,这就是他用来指示给克拉丽丝说他在现在这个情况下面拥有所有的权力,她也很显然被他的能力震慑,但是接下来她用能想象到的最完美的方式回应了,她完全承认了他在心理境界上的力量,但紧接着就问汉尼拔他是不是强到可以用这种机敏无比的觉察分析自己,她又步步紧逼问他是不是害怕把自己放到这种有些严肃的自我审查中。想到他是一个食人的连环杀手,毫无人性,你可能会觉得他会用这种分析技法来分解他的行为、欲望、内驱力、不足等等,但是克拉丽丝的问题很显然惹毛了他,他没想到会有一个如此尖锐、聪明的回答。实际上,他很害怕用尖锐的觉察来分析自己的欲望。

仅用那样一个问题,她就揭了他的短(匮乏)、他的阉割、他的弱点,也因此削弱了他的阳物性力量。汉尼拔没有力量和勇气去分析他自己,现在被逼着一边捍卫自己一边暴力地回应,他此时说出了那句著名的台词:“一次人口普查员试图测试我,我用一些法蒂恩豆和一瓶好的基安提红酒吃了他的肝脏。”虽然这句话让人不寒而栗,但是他不得不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回应的这一朴素的事实揭露了他在掩盖他自己的缺失,那个被克拉丽丝扯开的、在他内心深处的缺失。尽管对于克拉丽丝来说这句骇人的话让她不安,但是她依然胜利了,她中和了(阉割了)他武器化的阳物,试图证明你有阳物就是你证明它的不存在的方式。汉尼拔没能意识到这一关于阳物的重大真相也是他的另一缺失。

“But . . . but . . . I’ll make you a num-num in my tum-tum.”

接下来,我想讨论一下阳物的重要一面,阳物必须被掩盖着!换句话说,“实质”阳物只有它未被实现、被掩盖、未被暴露、不在视野中、仅仅被暗示等等等等的时候才有效。阳物只有不工作的的时候才能有效工作,为什么?因为没有“实质”阳物 、没有超能力可以运用,它不是真实存在的,这就是为什么它只有在不在场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然而,象征阳物也必须在某种程度上保持被掩盖的状态,这一机制包含着阳物“力量”(虚构阳物)以及其能指(象征阳物)同时必须被掩盖,如果阳物的运作被意识所觉察,它们就失效了,他们只在无意识或前意识层面运作。把阳物的模拟型结构曝光在意识层面就好比把扳手扔到设备里,就是这个让男性位置成为一种假象的。麦高文说“再进一步,正如拉康的分析阐述的,阳物的特权是幻觉。如果阳物只是一个能指,那它的地位就是冒充的,它的持有者有冒充的手段来占据这一阳物位置。如果阳物被迫现身,它的假象就会变得真相大白,这就是为什么只有它被掩盖时才能以特权能指的方式发挥功能。”(“阳物的意义“,《读拉康文集》,第2页)

海德格尔说,阳物(阳物能指)必须保持隐退才能趁手使用(有用、有效、起作用)。它的持有者展示它的那一瞬间就不趁手、不能被运用了。阳物只在其持有者不对它做什么的时候才会作用于我们,他试图证明他拥有它的那一秒他就已经丢失了它。要是他说:“嘿,我他妈的就是那个大男人!我强无敌!我把你屁股打开花!我分分钟把你小子干翻!”,这种观象就被摧毁了,他在他所有的阉割(弱点、无能、缺失阳物)中向我们呈现了自己。阳物永远都是一种虚张声势,如果它真的拥有它看上去拥有的力量,那么其持有者就永远不必暴力发作,暴力不是一种阳物力量的体现,反而是维持它的幻想的最后一招。校霸欺负孩子来模拟阳物力量,也就是掩盖自己的匮乏(不安、弱点、脆弱、缺失),男人们确实愿意为了虚无之物而大打出手或牺牲,讽刺的是,被逼着证明你有阳物就是你证明自己没有它的方式。女人们总说“自信”是一个男人最具有吸引力的特点,这指的就是一个男人做事具有完全的自信,他实际上有阳物 — — 他不需要证明人和事。自信意味着不管谁意识到或者没意识到你有阳物,你都表现的好像你有(当然了,这依然依赖于“大他者”the Other)。面对阳物,证明就是否认,证明阳物就是否认阳物,我们来看看齐泽克描述的阳物以及其必要的虚拟性:

象征的虚拟性的最高范例当然是(精神分析意义上的)阉割的:将象征性阉割与“真”的阉割区分开来的就是其虚拟属性这一特征,这也就是说:只有当我们假设被阉割(阉割的未来可能性、“虚拟的”阉割)的威胁依然产生了真实的“阉割”效力的时候,弗洛伊德的阉割焦虑的概念才有意义。这种 — — 让象征性阉割有别于“真”阉割的虚拟 — — 真实性必须与基本的权力悖论联系起来,也就是说符号权力在定义上是虚拟的、反向的力量、其全部效用的威胁从未真的出现(当一个父亲失去耐心而暴怒的时候,从定义上来说这是他无能的表现,尽管这很痛苦)。这一将实际与虚拟合并的结果是一种实质转化(transubstantiation):每一个实际活动展现为另一个“不可见”力量 — — 其状态是纯粹虚拟的 — — 的“表现形式”,即“真”阴茎转化为(虚拟的)阳物的表现形式,以此类推。这就是阉割的悖论:不论我在现实中用我的“真”阴茎做什么,都不过是像一个影子一样在重复、追随另一个纯粹是象征性存在的虚拟的阴茎 — — 即作为能指的阳物。我们来回顾一下一个法官的例子,在“真实”生活中,他是一个软弱腐败的人,但一旦他戴上他象征性的权力徽章,符号制度的大他者便通过他发言了:没有他的象征头衔的假肢,他“真的力量”将立即瓦解。拉康关于阳物作为能指的观点其实在说,相同的“体制性”的逻辑早已在男性性能的最亲密的领域运作了:正如法官需要他的符号权杖、他的徽章,才可以施展他的权威一样,一个男人需要征引虚无-虚拟的的阳物来使他的阴茎发挥功能。

(《幻象的瘟疫》,第193–194页)

我们来看看“阳物性”的恶霸以及他要曝光他人缺失的企图。让女性扫兴的便是当一个男人(男人1)试图曝光另一个男人(男人2)的不足/阉割的时候,或者是当一个男人试图曝光普遍意义上的匮乏(这个行为本身就很扫兴)。试图曝光他人的匮乏时,这个人便是在试图掩盖他自己的匮乏并且证明他“有权力”,这个行为就是他的“象征阳物”,即他男性力量(优等性、权威)的指示物等等。通过这样做,他让所有涉及此事的人都非常清晰地认识到了阳物,这恰恰让他的匮乏放在了聚光灯下,这也是恶霸的形象搞笑的原因。讽刺的是这一他用来显示他“实质性的”男子气概的行为(能指)页恰恰揭露了它的虚无,就是因为这个人不知道他自己怎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他才成为一个笑话,努力证明自己的优越性的他证明了他实际上有多么庸碌。

这种情况是一种电影套路,有一个反派(男人1)垃圾恶霸,典型的80年代的混混,开始攻击另一个人(男人2),通常来讲这个人更少有攻击性、看起来更瘦弱、更女性化,这种霸凌对它本来想要吸引的女人来说很扫兴(除非她也是个混混),所以男1对于男2的羞辱变本加厉,好像这种行为能有效地“证明”他有阳物,荒谬!有一种反效果他蠢到看不到:他越想要通过揭对方的短来证明他有阳物,这个女人就越反感他的匮乏,让她兴趣锐减但他依然自顾自继续。但是接下来,第三个人(男人3)介入进来制止了霸凌,发生了什么呢?男3介入、制止了男1通过揭男2的短来拥有阳物的企图。最终,男3通过终止霸凌,一跃成为那个看起来有阳物的人。他阻止霸凌的潇洒让他看上去好像真的有阳物。

拉康说阳物要发挥作用则必须要被掩盖的原因就在于此。男3没有试图展示他自己的阳物,而是单纯试图掩盖男1想要揪出示众的男2的匮乏,男3曝光了男1的匮乏,但不是因为他(男3)试着证明他自己有阳物,他是通过拥有阻止男1曝光男2的力量而“拥有”了阳物,不被另一个人威胁到通常作为符号阳物而起作用,也就是说,允许对于男子气概的模拟被其他男人所用的男人显示出他们拥有真阳物,那个打破男人之间的合作性模拟的人就是那个最匮乏的人,真正拥有阳物的人是那个帮别的男人也看上去得到阳物的人。女人被男3吸引因为他做的事情是掩盖男2的匮乏而不是自己的匮乏(这是男1所做的),这一行为指示出拥有阳物,为什么呢?因为根本上男3在说他拥有超量/盈余的男子气概,他有太多了以至于他可以分享给男2来为他提供体面的男子气概的表现,就是在这种分享他的“过量”阳物(力量、气度等等)当中,他真的体现出他有阳物,这种分享本身就是一种指示阳物“实质”的阳物能指,并且它暗渡陈仓 — — 这就是它为什么运作地如此丝滑的原因。男3从未对男2伸手相助而邀功,他永远都会阻止人们为他鼓掌喝彩,他掩盖了阳物,企图不让它那么显眼,这又让他看起来似乎拥有它,换句话说,阳物“真的”持有者帮别的男人掩盖不足(这指示出阳物“实质”的盈余)并且从不会通过揭他人的短来掩饰自己的不足。当一个真的强者(男3)把恶霸的短揭露出来而因此揭露出他比被霸凌的人还要匮乏的时候,女人们立马一见倾心“这有个男人!”

重要的真相是:上述任没有何人实际上拥有阳物!没有男人实际上可以拥有的超男性化的实质,没有阳物!是,相比别的男人,有些男人体格更壮、更擅长格斗、更快、更器大活好、更聪明、更有钱等等,但是没有人实际上拥有将他与其他男人区别开来的、在本体论-实质上的超量力量与气度,在本体论的层面上没有例外(原始之父) — — 仅仅在能指(索引)的层面上有,只有通过虚假的索引性模拟现实性的能指。上述三个男人都在本体论的主体性层面上平等地被阉割了,男子气概永远是一场模拟的游戏,有些男人单纯是比其他人更会玩这场游戏。拥有阳物的方式永远不是试图证明一个人拥有它,王冠在它被藏起来的时候才有作用,想象一个国王暴怒,挥舞着他的王冠怒吼“我是国王,他妈的!你们他妈的看不见这个王冠吗?它代表我是他妈的国王!草民们把我当大男人来供养吧!我有这顶王冠!”这幅画面非常好笑,所有爆发过的国王都在证明他不是真的为王。怪物史瑞克中的法克大人(Lord Farquaad in Shrek)也是这类事物很好的一个例子,不去证明一个人有阳物就是一个人证明拥有它的方式,这废话真荒谬。挥舞阳物能指有一定的艺术、技巧甚至是工匠技艺,有人在操纵阳物幻觉上极具天赋,而有人一塌糊涂,一个试图挥舞阳物的令人捧腹的例子在《菠萝快递》中:

阳物能指通过作为一样物理事物/客体辅助模拟了阳物“实质”,怎么说?因为实际物体的实质性、物理密度模拟了“实质”阳物中同样的事物,这就像是“实质”阳物从实际物体(阳物能指)中借用了实质性。我自己的家族史提供了这样一个例子,我外公因为他们不听话而惩罚我妈妈、姨妈和舅舅的时候,他会让他们到外面去从树上捡一根细枝(小树枝),他们把细枝带回来给他,然后他再用它打他们,在1950年代这很常见。这根枝条的密度“指示了”阳物“力量”的密度,这也说明了为什么阳物符号通常是又石头或金属构成,乔治·卡林(George Carlin)将阳物与军工武器联系起来:

在喜剧领域,阳物占据着一个优势位置,事实上,拉康讲到“喜剧从带有一种影响的关系中拥抱、汲取、采撷喜悦,这种影响与象征秩序 — — 也就是此所谓阳物所指的现象 — — 有根本性联系。”(研讨会第五讲:无意识的形成,第246页)他接下来说“这确认了我曾讲过的 — — 说到底对于喜剧的主要动力来说其本质永远都是对于阳物的引用”(研讨会第八讲:移情,第94页),在阿伦卡·祖潘西奇(Alenka Zupančič)关于喜剧的著作中,她花了不少篇幅在喜剧与阳物的关系上,她写道“我们可以说阳物在喜剧中的命运就是它只可能以一种喜剧客体 — — 即,一个在自身中物质化了创造它自己的符号矛盾的客体 — — 的方式呈现。喜剧作为社会结构的构成要素,依附在这中死循环之上繁荣发展。”(《另类者请进:论喜剧(The Odd One In: On Comedy)》,第216页)。当下要展开讨论喜剧与阳物之间的联系会花费太久时间,但是我想要提供一个与阳物化人物形象相关的喜剧范例。

“我有阳物!我发誓我有!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相信我,该死!我需要你相信我!难道你没看到这支大枪吗?它意味着我有阳物!我会杀了你!用我的巨大阳物把你操死!你会很享受!我是大男人!请承认我是!拜托了!”

乔丹·皮特森(Jordan Peterson)当下的病态值得探讨,当我把皮特森看作是一个人类同胞时,我对他的痛苦没有半点幸灾乐祸。的确,我在哲学上、政治上等完全不认同他,但是我也不想他经历磨难,但是他也把自己宣传、包装成一个阳物性的人物形象 — — 一个真男人的男人。好笑的是看到他作为一个阳物性的形象呈现出如此直白的匮乏,看到一个阳物性形象的位置如此显眼的匮乏是一件非常幽默好玩的事,而也恰恰是因为从定义上讲占据这一位置的人应该是没有什么匮乏的人。如果我把两个皮特森(作为人的皮特森和作为阳物的皮特森)进行格式塔转换,那么情况将会从无趣变得相当可笑。齐泽克说“这就是臭名昭彰的“象征阉割”的意义,不是“象征性地、仅仅象征性实施地阉割”(当我们说这句话时是说,当我被剥夺了某件事物时,我被“象征性地阉割了”),而是因为我被符号秩序困住这一事实产生的阉割预设了一种符号命令,阉割是我立即的存在与赋予我这种“权威”的符号命令之间的差距。“(《无体之器》,第87页)

齐泽克的有效洞察是说:我可以区分出两个皮特森本身这个事实就揭露出了他实际的匮乏 — — 他,就像我们所有人一样,是一个被阉割的主体。对于这一区别本身、他的象征人物画像与他作为有血有肉的人的区别的强调,展示出他不过只是一个人类罢了,这个区分就是他并非大男人的证明,恰恰因为大男人(这个神话-幻想中的形象)本身与实质阳物就是一体的,他不需要一个阳物能指(象征阳物)来指示他的力量,他本身全然的就是权力自身 — — 人物化的实质阳物。大男人在其象征位置(通过持有阳物能指获得的)与他自己普通的人格之间没有区别 — — 两者在他身上合二为一,换句话说,你无法从大男人实际的存在中分离出他的社会位置性,这就是为什么看到一个真男人无法比肩大男人形象时非常搞笑的原因,当他倾尽所有去让自己看起来不匮乏时,我们管中窥豹,这个男人的匮乏就显得滑稽无比,我猜你无法通过遵循你自己的12法则(译者注:皮特森写过一本书为《人生十二法则》)而真正成为将所有生活的混乱捋顺的大男人。用肯德里克·拉马尔(Kendrick Lamar)的话说“要谦卑。”

这就引到了我最后想要论述的与阳物相关的关系,我们需要通过简单的回顾一下阳物在意识形态和政治上面如何运作来做总结。从《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开始吧,齐泽克一直强调在政治中极乐的作用 — — 作为政治因素的愉悦。举例来说,人们觉察到少数族裔作为替罪羊和他们的快感(极乐)相关这一现象,任何社会下行的时候、任何结构性问题的冗杂致使社会秩序不稳定的时候,人们常常会选择一个特定的族群,把当下所有的问题都归罪给他们。替罪羊族群要么被看作是掳走别人快感(极乐)的人要么就是被看作可以触摸到极乐的究极形式其他人没有,在这些情况下很可能发生的是对于以威权主义政治形象示人的掌控者的一再肯定,换句话说,当资本主义遭遇危机时,我们可以看到法西斯主义风生水起。资本主义会用法西斯性质的策略,例如种族主义、替罪羊,就是来掩盖实际上导致社会危机的资本主义秩序的内在结构性矛盾的,老话说的好,法西斯主义就是式微的资本主义。

在这个情景下阳物做了什么呢?在力比多/性欲的层面上,人们对掌控者倾其所有因为他有将事物复兴的“力量”,也就是说,他可以把替罪羊的族群偷走的极乐夺回来。阳物就是这样与客体小a相关联的:一个阳物性的掌控者是那个可以介入进来、操控替罪羊族群、将快感夺回的人。显然,这就是特朗普被很多美国人簇拥的原因,但是就像是原始之父一样,特朗普身上有很大的冲突性,你要么爱他要么恨他,你要么把他看作是让美国重新伟大(重振白人觉得被少数族裔夺走的极乐)要么把他看作把你的快感从你那儿夺走的人(让美国变得比现在更糟),如果你和他产生共鸣,那么就有一个根本性的认同,相反地不认同也一样。在力比多/性欲的层面上讲,当把特朗普看作一个阳物性形象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尖锐的视差和格式塔转换,你要么把他看作是极其孔武有力的超级主体要么就看到他的彻底的匮乏/阉割(他的愚蠢、不成熟、不诚实、腐败、经验匮乏等等)。

那么什么是特朗普的象征阳物呢?他的阳物能指?我们可以看到各种不同的能指完成了这一功能,但我觉得主要是他对于僭越“左逼们”(“偷走”特朗普的快感的人们)的法律规矩的享受。这是他的阳物能指,他的“权力”(“实质”阳物)的索引,他说的话做的事自由派们完全禁止但是他仍然逃脱制裁 — — 这一点就指示了他的“权力”。对于特朗普的主要吸引力就源于他被感知到的可以伤害那些伤害了美国白人的权力,他最终会不会害了白人不重要,只要他把少数族裔整的更惨。实际上,如果特朗普让替罪羊族群的生活更艰难,白人们甚至会更困苦(失去快感与愉悦),我想起了齐泽克的笑话,一个关于“一个简单的寓言,一个善良的女巫对一个斯洛文尼亚农民说:‘我会做你想要的一切,但是我警告你,对待你的邻居我会做双倍!’农民急中生智,莞尔一笑对她讲:“摘下我的一颗眼睛吧!”(《如何阅读拉康》,第36页)

在他的《集体心理学与自我分析》中,弗洛伊德讲到了他einziger Zug(德语,译为唯一的火车)的概念,拉康学者们称之为“独特气质”(unary trait),对于弗洛伊德来说,一个族群通过认同这一单一聚合元素而被联系在一起。针对特朗普的支持者来说,他们的独特气质建立在对于他(特朗普)的阳物能指的认同上,这意味着每次他僭越自由法律时他也在一再巩固他的支持者共享的身份认同,身份认同、权力、快感在这一点上融为一体。特朗普的支持者也想成为像特朗普的形象一样的阳物形象,他们对于他的首肯认同使得他们能共享他的权力和快感,用拉康学派的话来说,由于阳物“承诺”让一个人完整圆满,这全都吸引了自我(Imaginary,译者:镜像,拉康的语言),它“保证”你的欲望会被满足,快感会被恢复,国家身份认同变得完满,显然,这都是意识形态的一派胡言,这一整个关系就是一种虚拟,阳物形象时没有权力的,没有神话中的极乐被恢复,身份认同不会完满。这是一个掩盖了结构性宿怨的意识形态幻想被建构到了资本主义当中,对于极乐“被盗”、阳物的“力量”以及国家身份认同的“荣光”的一系列法西斯主义是意识形态的最糟糕体现。

从口头上总结,没有人把符号-“实质”阳物称为“阳物”,当我们身处其中时我们会意识到,但是我们不能确切地阐述倒是发生了什么。这篇文章是想要把索引性阳物阐述为皮尔逊符号(译者:Peircean symbol是指一个符号,它的意义和它所代表的对象之间没有内在的联系,而是通过社会共识和约定而建立的联系。这个符号代表的对象不是通过与符号本身的相似性来建立联系,而是通过社会文化的传统和约定来建立联系。)的一种尝试,也就是说我试图理论性地阐明阳物即索引,在这个层面上促使我们把它看作一个符号(与一个传统常规的所指/概念相连)。阳物的象征化过程(成为象征)恰好帮助我们去掉它的迷思,我们现在有一个对于阳物非常清晰可辨的概念了,我希望把这篇文章著成一本书,目前为止我在此呈现的只有我所写的关于阳物的内容的1/3,对于它以及它在最基础的层面上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我仍然有很多想要讲的,我想要在我已经论述的内容上继续展开,探索它是如何与四场讨论、拉康晚期的性化理论等等相关联,好,我希望这能有点用。

Author: Michael Downs, The Dangerous Maybe

Michael Downs is a working class intellectual based in Raytown, Missouri. He has studied the history of philosophy, as well as continental thinkers such as Lacan, Žižek, Baudrillard, Heidegger, Hegel, Marx, Deleuze, etc., independently for over 20 years. Michael is the creator of a popular online blog, The Dangerous Maybe. There he has written articles on topics such as ‘Lacan’s Concept of the Phallus’, ‘Lacan’s Concept of the Object-Cause of Desire (objet petit a)’, ‘An American Translation of Bourdieu’s Forms of Capital’, and many more. These are shared amongst academics, graduate students, and independent working class intellectuals across the world. Michael has guest lectured on Baudrillard at Boise State University and was the winner of the Outstanding Graduate Essay Award at the 2018 International Žižek Conference. Michael used to have his time and energy, but he now is forced to work in a warehouse to support himself and his mom. When not working he spends additional hours each day writing at a coffee shop, working on new blog posts, manuscripts, and books. You can support the #FreeMikey movement at https://patreon.com/thedangerousmaybe to free up Michael’s time and energy so that he may continue to produce important contributions to the theory, philosophy, and psychoanalysis communities. Check out his first full-length and in-depth course at the Theory Underground.

迈克尔·唐斯(Michael Downs)是一个来自密苏里州雷镇的工人阶级知识分子。他独立研究哲学历史以及大陆思想家如拉康、兹泽克、波德里亚、海德格尔、黑格尔、马克思、德勒兹等20多年。迈克尔是一位知名博客 The Dangerous Maybe 的作者。他撰写了许多关于《拉康的阳具概念》、《拉康的欲望客体概念(小客体a)》、《布迪厄的资本形式的美国式翻译》等文章。这些文章在世界范围内的学术界、研究生和独立工人阶级知识分子中被广泛分享。迈克尔曾在博伊西州立大学以嘉宾讲师身份讲授波德里亚(Baudrillard ),还是2018年国际齐泽克会议(the 2018 International Žižek Conference)杰出研究生论文奖的获得者。迈克尔过去时间和精力充足,但现在被迫在仓库工作来维持自己和他的母亲的生活。不工作的时候,他每天会在咖啡店写作新的博客文章、手稿和书籍。你可以在下面链接:https://patreon.com/thedangerousmaybe支持 #FreeMikey 运动,支持迈克尔获得时间和精力自由,继续为理论、哲学和精神分析界做出重要贡献。此外,也可以在Theory Underground查看他的第一个全长深度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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