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爺神龕 ตี๋จู้เอี๊ยะ 的功能性
地主爺 ตี๋จู้เอี๊ยะ 是潮汕人的神明傳統，在曼谷許多餐廳、家戶裡都見得到地主爺神龕，在一個熟悉閩南文化的台灣人眼中，那沒有那麼容易被忽視。有很多種說法，尤其是台灣的地基主來源可能是混雜了閩南人及原住民傳統。這個地主爺或地主神位的樣貌，或許反映了潮州傳統 ความเป็นแต้จิ๋ว，然而，它在泰國脈絡下所反映的因地制宜，才是更令我好奇的。在曼谷鬼門一間咖啡店，地主爺神龕前擺著咖啡及甜點當供品，那跟地基主要拜雞腿，顯然是不同的脈絡。
台灣的潮汕傳統被融合入了閩南傳統之中，而曼谷，則是福建傳統被融合入了潮汕傳統之中。吞武里王朝的鄭信王有潮州血統，當時潮州人的影響力威脅了福建人。不過，當曼谷王朝建立後，拉瑪一世對潮州人有所顧忌。因而，起初華人的聚落，能貼近核心都城的是福建人。福建人的華人寺廟大多建於吞武里，而潮州人的寺廟則以 Sampaeng為中心，隨著都市計畫而外溢。在Sampeng 也有福建人創立，但後來成了潮州人為主的華人廟宇。
再回來地主爺神龕吧，建築師 ชัชวาล สุวรรณสวัสดิ์ 以輕鬆實用的視角談建築，要將現代簡約風格與傳統地主爺神龕整合在同一個空間，受當代西方建築教育的建築師，是有其苦惱的。 ชัชวาล 以這樣的苦惱出發，進行田野，地主爺神龕的功能是什麼，在功能上有什麼原則，若把握功能去設計，即使是現代形貌的地主爺神龕，祂仍能保有其保祐家中的功能，因而地主爺總是面對著家中大門。而從其文章中也能得知，泰國有許多華人後代，他們家中有地主爺，但地、主、爺各自的發音代表什麼，組合起來又是什麼意思，即使血緣為華人，也不見得能知道。
想像第一代的地主爺神龕，一個牛奶箱，一張紅紙寫著金色的地主神爺，移民初來乍到，一切都是可移動的，像他們帶著神像、香火漂洋過海。ชัชวาล 的文章中，最令人感到驚喜的，大概就是在製作時關於魯班尺的運用，而這是若不真的進去田野訪談就問不到的魔鬼細節。魯班尺是建造寺廟時的重要工具，關於寺廟屋頂、屋身、神案、神龕等，都要用到它。分為十六個大格，再分四小格，分別與陽事（紅格，稱文公尺）、陰事（黑格，稱丁蘭尺）有關。與神龕相關的，自然是落於紅格區。至於外在的裝飾，自然也是為了增添祥瑞之意。但要不要有神明的塑像或吉祥祝詞呢，店老闆回答建築師的答案是，有沒有「伯公」แป๊ะกง或神明塑像，則取決於該地擁有者信什麼。
這「伯公」แป๊ะกง 名稱勾起了我深深的興味，通常客家、潮州人稱土地神為伯公或大伯公，而閩南人則稱之為土地公。從伯公到地主爺，有什麼樣的關係嗎，有的，祂們是在同一個土地神系統之中。而曼谷常見的本頭公，學者段立生認為是本土公。但祂等同於土地公嗎？鄭志明認為，這是指本土守護神，但這不等於就是土地公。許雲樵則認為，大伯公跟本頭公是同一個神，而且有著土地公的性質。大伯公、本頭公這些土地神祇是同是異的分析研究，向來都是研究東南亞華人宗教學者所關心的範疇。而地主爺，也歸屬在這一系的土地神信仰中。只是，本頭公並不在家中，祂跟地主爺似乎並不是同一個階級（華人的神明體系像是個官僚系統），在曼谷到處可見的本頭公廟，在潮裔後代到處可見的地主爺神龕，其外在顯像，似乎讓人處處見到泰國之中的華人性，而最後它更成了泰國性(Thainess / ความเป็นไทย)。然而，從一個泰國建築師對地主爺神龕的探索，我更寧願去探求，華人信仰何時成為泰國性的一部分？而它的邊界是由誰、又是如何去劃定的？
地主爺神龕可以有新的樣貌，但高度為何、怎麼設計，仍要貼合地主爺保祐家宅的功能性。Aviva Spirit是新派地主爺神龕的設計商，由風水老師的專業出發，設計出新派且符合風水的地主爺神龕，標榜的是信仰的科學與藝術(ศาสตร์และศิลป์แห่งศรัทธา)，除了新派的色系與設計，也是很符合現代人需求的，比如八小時就自動關燈的設計。
再回到建築師 ชัชวาล สุวรรณสวัสดิ์ 吧，之前有讀他在 the cloud 的專欄，以一個曼谷小孩的建築師之眼所觀察的曼谷真是有趣，最後集結成 อาคิเต็ก-เจอ 這本書。他位在 Khlong San 的 Everyday Architect & Design Studio，將在2月5日下午開放參觀，應該也可以跟他聊聊吧，如果有到曼谷參加設計週的，不妨也可以去看看他工作室的巧思。
參考資料
Van Roy, E. (2017). Siamese melting pot: Ethnic minorities in the making of Bangkok. 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
ชัชวาล สุวรรณสวัสดิ์. (2020). อาคิเต็ก-เจอ. SALMON BOOKS.
段立生. (2013). 從中式寺廟看泰國華人的宗教信仰. 收於鄭筱筠主編, 東南亞宗教與社會發展研究 (第1版, pp. 247–261).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班儂拉姆蓋. (2016). 泰國華僑華人本頭公信仰研究 [Doctoral dissertation]. 北京外國語大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