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瑪六世、因陀羅、文明 Siwilai ,與泰國 Wachirayan 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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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一次,從泰國國家圖書館離開,走路準備搭公車去吃晚餐時,途經舊國會大廈,拉瑪十世的車隊讓交通中斷了。警察說不會那麼快結束哦。好哦。

泰國國家圖書館現在位於 Dusit 區,於1966年成立。前身為 หอพระสมุดวชิรญาณ (Wachirayan圖書館,Wachirayan,準確銳利如因陀羅雷電之知識 ) ,最早是拉瑪五世之子們的讀書俱樂部,位於大王宫之中。1905年,五世歐遊返泰,欲成立人民可以使用的圖書館,所以改成 หอพระสมุดสำหรับพระนคร (Wachirayan都城圖書館,當然會去圖書館的人也是上層精英,不過這是一個 ศิวิไลซ์/文明 的概念),他在英國曾讀書11年的兒子、後來的拉瑪六世主導此事。知名的東方學學者 George Cœdès 就曾在1918年擔任圖書館館長,並曾以外語撰寫介紹圖書館文章。

拉瑪六世雅好文藝。1909年清朝血統主義的國籍法、加上1911年的辛亥革命,華人民族主義興起,拉瑪六世對華人勢力有所忌憚,1913年泰國頒布血統主義及屬地主義的國籍法,令出生於泰國的人都成為泰國人。華人該效忠於誰?問題浮上檯面,拉瑪六世便以筆名撰文,指華人是東方的猶太人,把款項匯回中國,使泰國財富枯竭。

拉瑪六世擴展圖書館藏書,把圖書館移出大王宮之外、位於瑪哈泰寺旁的 Thawornwatthu Building。拉瑪七世更將拉瑪六世的藏書捐給圖書館。現在舊址仍是圖書館,可開放進去,只是更名為 หอสมุดปิยมหาราชรฦก ,收藏與王室相關的書籍。

現代國家圖書館的重要性與運動,在泰國現在國家圖書館的官方論述裡不存在。然而當代泰國研究學者 Patrick Jory 通過歷史文獻分析,指圖書館是「繁榮」的象徵,當王室面對西方殖民勢力的挑戰時,為改造國家成為中央集權制度時,並搜集來自各地的知識。

Patrick Jory 關於泰國國家圖館的論文非常好看,說的是泰國知識宇宙的建構,在拉瑪五世到六世,如何從佛教核心往外裂變,亦即什麼是知識,如何被重新定義,曼荼羅的燭火中心已不再只是佛教。在泰國現代化的過程中,於泰國國家圖書館的建立沿革,是泰國上層精英知識分子與西方對話的結果。然而,這也是一個對「什麼是知識」進行標準化的過程 。(這樣的標準化過程,在各個領域中都存在,中國也有地方神祇媽祖被帝國標準化,經由敕封與道封,最後成為天后的例子。)

Patrick Jory (他對本生經如何被泰國王權援引建構神話,並因現代科學興起,宇宙觀也因而改變,即,重新配置佛教世界觀以適應西方科學的現代佛教徒研究,也很有趣)特別吸引我的地方有幾處,光是圖書館的分類概念方式,也是民族主義及中央集權於暹羅浮出被實體化邊界的過程。

1) 圖書館的分類系統被引進泰國之後,被標明的三大知識領域為:佛教、泰國和外國。於是泰國成為一個單獨的領域,阿瑜陀耶王朝編年因而成為泰國國家敘事的一部分。

2) 拉瑪五世對宗教同樣實施中央集權。在當時中部與南部的僧侶多採用以高棉文字為主的巴利文本,1880 年,國王下令印刷標準化的僧侶誦經手冊,由於泰文字母沒有以前被用來轉錄巴利語,一種新的拼寫和發音系統,也因為這個新的標準化措施。1893 有了第一部使用泰文書寫的完整大藏經。

3) 知識的掌管者不再是僧侶,而是世俗的精英。保存這些知識的中心是圖書館王都,而不是散落在王國各處的寺。 圖書館所持有的知識的在於服務於一種初萌芽的權威概念,即民族國家的。

當然,這個圖書館的面向,與以天文學 、地圖學、製圖來討論泰國國家感的形成的通猜,頗為一脈相承。關於知識的保存、現代圖書館的概念,豈不是通猜所討論文明時所述的,關於暹羅「與進俱進的使命」?

同樣在2000年,通猜發表關於Siwilai研究。十九世紀中期,暹羅政府清楚地意識到,西方帝國主義國家對暹羅的侵略已經開始,暹羅必須有其文明的展現,而精英也渴望自己變得文明。

Siwilai/ศิวิไลซ์ (civilize, civilized) 最早由英文借用的泰文字之一 ,而且是為數不多以音譯形式存留於今的字 其與 charoen/ เจริญ (14世紀就被賦與意涵的高棉字)結合,俗世發展和物質進步的 siwilai ,成為暹羅進入新時代的轉變。

「Siwilai 和 charoen 的新概念清楚地表明了向新時代或現代性轉變的意義,與傳統、古代或過去的時代相對立。這種世俗發展和物質進步的意識在另一個術語 “than samai” 中更為明顯,它也是在19世紀末出現的,並在1960年代的現代化進程中產生了影響。從字面上看,它意味著跟上時代或與時俱進。事實上,這些術語都指向時間的前進和後退方向,而不是像印度佛教意義上的過去那樣,在預定的和靜止的宇宙時間中重複出現。正如我希望在其他地方闡述的那樣,siwilai和charoen的新含義是新興時間意識的一部分,在這種意識中,歷史、進步和懷舊是可以想像的。就本文而言,很明顯,暹羅有一個與時俱進的使命。」

泰國的文明與現代性,在圖書館的分類與建構中,得到了實現。

參考資料:

施堅雅(G. William Skinner) (2010)。《泰國華人社會:歷史的分析》(許華、王雲翔、魏嵩壽、林俊綿譯;第一版)。廈門大學。(原著出版年:1957)

Jory, P. (2000). Books and the Nation: The Making of Thailand’s National Library. Journal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Singapore), 31(2), 351–373. https://doi.org/10.1017/S0022463400017598

Jory, P. (2016). Thailand’s theory of monarchy: The Vessantara Jataka and the idea of the perfect man. SUNY Press.

Winichakul, T. (2000). The Quest for “Siwilai”: A Geographical Discourse of Civilizational Thinking in the Late Nineteenth and Early Twentieth-Century Siam. 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59(3), 528–549. https://doi.org/10.1017/S0021911800014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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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ie tang
曼谷一滴 วันดี

泰語愛好者,興趣是讀泰國新聞,以及曼谷城裡的大城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