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散策 | 散步是一件奢侈的事
Chat GPT 面世，AI 兵臨城下已是現在進行式，人人焦慮。但此刻的 AI 僅在文字中訓練、打撈資料庫望文生義，離取代人還是有一點點距離（吧）。人類的感知極其繁複，文字難以名狀的無窮體驗，電腦數據暫時還無法觸及、Vision Pro 也僅能提供視覺模擬。
也許只是時間的問題，科學家終將建立運算五感的完整模型，如在夢中跌倒腦波騙過身體，我們被丟進元宇宙中夢遊，在虛擬經驗中建構世界觀。
暫時還無法想像。究竟需要多龐大的資料庫，才能再現置身城市或鄉間，周遭光影聲音的有機流動、不同濕度的空氣從肌膚上拂過。進一步說，譬如像曼谷這樣，龐大、衝突、雜亂、無邏輯的城市。
天外飛來的引述，這篇文其實跟 AI 毫無關係。我只是想說說散步。
散步是一件簡單又反饋感很強的小事。到國外城市散步，是賞味異國的絕佳方式，在熟悉的城市散步，是因為無聊。
在台北生活太久了，長期通勤一樣的往返地點、在差不多的範圍活動，重複讓人疲乏，必須在中間尋找轉換。換個路線、換條巷子路過，看看店面的更替、日常的小風景，在日復一日的 routine 中追求些微變化。一個地點工作乏了，那乾脆換個工作吧，工作換得多了，台北的街區，七八成都被我走遍了。
很多人說台灣是行人地獄，跟著殺人標題起舞，表示你沒看過地獄。在台北當行人的地獄感，遠遠比不上曼谷（而曼谷也還遠遠不及真正的地獄）。
泰國的亂自成一格，糾纏的電線、隨處可見的攤販，對旅人來說是獵奇的風景。但生活在這裡，這些亂象只會讓你白眼翻了又翻。泰國人會演化成不喜歡走路的民族，完全是自然天擇而來。生長在這個環境，怎麼可能會喜歡走路。
第一個讓人受不了的，就是炎熱的天氣。二到六月的熱季，戶外體感 40 度以上的熱空氣，讓你像走在厚重黏稠的熔岩中寸步難行。「涼」季爾偶低於三十度，走久了汗水也還是被擰出一片（也可能只是肥宅的困擾）。
於是很想念台灣的騎樓。台北的騎樓是全罩式安全帽，曼谷的則是愛戴不戴的西瓜皮（跟他們騎車一樣）。路也上沒有人在撐陽傘，一出門就是跟陽光直球對決。但只要不要正午出門，沿路找陰影也還勉強過得去。
曼谷乍看之下是個充滿綠意的城市，但都長在大戶人家的庭院裡，路樹其實稀稀落落，沒有替行人遮蔽的功用。
雨季又是另一種磨難。熱帶的雨勢只有 0 跟 100，那雨一下下來、瘋狂傾洩，依然沒有騎樓躲，撐傘頂多保住頭頂不濕。屋外出不去、車子塞在路上、摩托車騎不得，想出門真的只能等雨停。雨停了，還有遍佈的淹水正尚未消退。
基礎建設跟城市規劃，又是曼谷步行者的另外一個痛點。
反正泰國人不愛走路，所以人行道也不需要用心整理。殘破的人行磚變成踩下去會噴水的地雷只是小事，一些不講理的起伏、坑洞，真的會讓你扭到腳，或跌個狗吃屎，走路一邊滑手機絕對是個大忌。
更不要說什麼無障礙設計了，人行道與馬路面充滿巨大段差，一路上上下下像是在做踏板運動。
當然亂鑽的機車也不會少，當主要幹道塞到一點縫隙都不剩的時候，人行道自動就變成機車的調撥車道。稍微小條的路，人行道直接縮水成摸乳巷的寬度，已經夠窄了、中間沒隔幾步還插著一枝枝路樹、電線竿，你得一直側身閃過。
還有那讓人又愛又恨，充滿在地特色的路邊小吃攤販。在路上擺滿桌椅還不至於困擾，反正左閃右躲還是有路走，但是攤位留下的菜渣、廚餘、各種充滿泰式酸辣味難以名狀的汁液，墊著腳也沒有辦法不踩到。
雪上加霜的，是曼谷的垃圾清運。不像台灣要先做好分類、自己查好垃圾車路線，等差不多時間去追著音樂跑。在曼谷丟垃圾，你只要把所有大秘寶塞進黑色垃圾袋，傍晚的時候往路邊一丟就好了。垃圾車會在夜間來一路收取，但在那之前，這些垃圾堆就會先被老鼠當作 buffet 逛過好幾輪。垃圾袋每夜反覆破掉噴裝、流汁，人行道上的陳年污垢跟老店的大滷鍋一樣越陳越香。
然後，這些東西都會跟著雨水流到人行磚縫裡，在你踩下去瞬間噴射。所以在曼谷，心愛的鞋子請收好不要隨邊拿出來踩街。
還有過馬路這件小事。
泰國的交通事故死亡率在世界上排名數一數二，平常看似善良平和的泰國人，開車、騎車卻都往死裡衝，過馬路也都是在拼命。
曼谷路上非常少為行人設置的紅綠燈，有時候想去的地方就在馬路對面，但紅綠燈往往在遙遠的路程之外。大路口之間每隔一段距離會畫上斑馬線，但也僅供參考，不間斷的車流一直高速駛過，怎麼抓到空擋飛奔過去，就是在曼谷生存的基本能力。
想要安全過到馬路另一邊，最安全的方式是走捷運站連通道，或者爾偶會出現的天橋，但大部份也都跟紅綠燈一樣稀少。
泰國駕駛還是會禮讓行人的，你真的想硬著頭皮過馬路，本來在衝刺的車也會急煞放慢速度。但這只是機率稍好的博弈，對賭總有風險，萬一這次駕駛不讓呢？
大馬路太危險了，往巷子裡去吧。曼谷龐大複雜的巷弄是這個城市的靈魂所在，帶著冒險的心走下去，總能驚喜發現藏有許多迷人的老屋、豪宅、咖啡店、餐廳和各種奇妙空間。
這裡每條巷子都別具個性，似乎永遠都探索不完，水深到不行，很大原因是因為它們各自獨立、互不相連。充滿死路卻也是曼谷巷弄的最大痛點。
不像台北市棋盤式的設計，你隨時轉個彎換條路走，依然可以朝預定的方向前進。曼谷私人土地與宅邸佔據，把巷弄切得零碎錯綜，就算兩個地點直線距離只有幾十公尺，某戶人家的庭院就擋在中間，讓你必須繞一大圈花好幾倍的時間才能抵達。少數貫穿的路，方圓百尺僅此一條，走只能走到底，塞也只能從頭塞到尾，沒有停損餘地。
而且泰國土地的尺度比想像的大，你在 google 地圖上看感覺沒有很遠，實際走起來都超出預期，路線規劃告訴你的步行時間，大約都要至少再加上一兩成，加上路況可能也算不好，走起來非常累人。這讓走錯路的容錯率又更低了。
想起來，適合散步的城市，通常都是位在溫帶、氣候相對宜人的地方。這些地方通常同時享有經濟紅利，有著更好的基礎建設。不只如此，能不能安心走在路上，治安問題、人民素質總總都是必要因素。更不用說有些地方還深陷戰亂。
也許台灣生活太安逸、離日本太近，以為散步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事實上得滿足的條件其實不少，世界上才能享有這種奢侈的城市，也是少數中的少數。
一直說了曼谷很多缺點，但曼谷的迷人之處，依然很值得一步一步慢慢探索。至少曼谷的治安其實還不錯，走在路上不太需要提防什麼（需要提防各種龍蛇混雜的外國人 >>>>>> 提防可愛的泰國人）。而且愛散步的人，總是會找到自己的散步方式。
只要挑對適合的季節、時間，曼谷還是有一些值得讓你漫步的街區，欣賞在台灣見不到的獨特風景。
以後再慢慢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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