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癌文化

毛祥年
有病供三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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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min readJun 24, 2018
來源網路

日本有「癌」這個漢字,不過「國立癌症中心」是這樣表記的:「國立がんセンター」,「癌」用假名「がん」來表示。怎麼不直接用漢字?原來日本人說漢字的「癌」給人一種冷硬的恐懼感,給人一種無法根治的失落感。從這裡可以感覺,日本人的癌症文化,是溫潤無聲的。

日本是研究癌症、治療癌症,發展最為發達的國家。當中除了有日本人一絲不苟的文化風格外,也代表著日本人罹癌風險之高。罹癌風險的高,並不是說日本跟台灣一樣有食安、環境等問題。而是,人類與癌細胞的戰爭,面對難治的癌症與高病死率,人類在這面前,變得無足輕重,最後還是得向癌症的可怕低頭。

這點跟美國就不一樣了,跟美國比起來,日本面對癌症就很坦白,不會過於樂觀。美國則是跟中國一樣,創造了「夢」。因此,從政府以下都高舉著「向癌症宣戰」的樂觀氛圍,這樣的氛圍起於1970年代尼克森總統。

美國夢,赤裸的表明美國舉國上下的樂觀主義。移居美國的人是從擁擠的歐洲給擠到美洲的,他們解決掉印地安人以後,美國就變成新世界,在那裡充滿機會,每個移民都有大片土地。可想而知,悲觀與憂傷是不存在於大多數的美國人,開墾是需要樂觀才會有好的建設。難怪米蘭·昆德拉說,樂觀是民族的鴉片。

從美國移民生出來的樂觀主義,表現在癌症上,就是積極勇敢抵抗。甚至,在抗癌過程中,也是一片歡樂的氣氛,看不到氣憤、冷靜、分析,而是經常鼓勵用正向態度擁抱癌症,試圖柔化與正常化癌症。無論是主流還非主流的癌症網站,都必須表達出愉悅的氣氛,而提出異議、懷疑,就是背叛。

1971年,尼克森簽署《國家癌症法》,透過擴大國家癌症研究所的經費和規模,尋求有效的解決之道。

2016年1月,歐巴馬表示將募集10億美元來推動治療和預防癌症的重大政策―「癌症登月計畫」,成立專案小組,由副總統拜登帶領。計畫內容包含癌症預防、疫苗研發、早期篩檢、癌症免疫療法、基因體學、混合療法等項目,再加上大數據分析,展開全面性的抗癌行動。

美國面對癌症,就是不斷砸錢戰鬥,癌細胞確實消滅與發現不少,但細胞分裂,也引起更多的敵人。

而日本面對癌症的坦白是這樣的:

日本順天堂大學醫學部病理癌症講座教授樋野興夫,在2008年1月開始在順天堂醫院開設「癌症哲學門診」。這不是臨床醫學的診療行為,而是病理學者與患者、患者家屬對話溝通的一個窗口,以「醫師與病人站在對等立場,一起面對癌症」為理念。它要傳達的是:人生是好是壞,取決於最後五年。不必在於過往人生究竟過得如何,而是時時抱著猶如渡過人生最後五年的心態,全力而活。

跟樋野教授的面談時間為三十分鐘至一小時左右,時間充裕到讓病人擔心地問:「占用您這麼多時間,真的沒關係嗎?」癌症哲學門診不會開立處方箋,也沒有任何醫療行為,取而代之的是,為前來面談的每一位病人開立「話語處方箋」。

2007年12月9日,日本國會通過了新版「癌症對策基本法」。日本政府承認,在已開發國家中,日本率先進入每2人中就有1人罹癌,每3人中就有1人死於癌症的時代。為此,基本法的提出就是在緩解患者的身心痛苦,提高生活質量「舒緩治療」的概念。

這個概念的最終關懷,是創建一個「能讓患者放心生活的社會」,力爭完善即使罹患癌症,也能在治療的同時兼顧工作和學業的制度。日本政府為此立法,表明癌症已成日本人的國民病,不是只有喊喊口號而已。

由於癌症多了,成了常見病,帶癌工作也就成了日本社會的一個常態,不給人製造麻煩。而且,日本人基本上不隱瞞自己的病情。

日本人對癌症公開的做法與台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台灣,雖然癌症已經趨近於流行病,但不表示能夠讓人開朗的承認。或是,從訃文或悼詞裡說某人,「因病醫治無效」、「久病辭世」、「因病辭世」的說法。什麼病?沒有人知道,或者不想讓人知道。為什麼不想讓人知道?不是怕解釋麻煩,就是本質上還是跟癌症文化未成熟有關,也就是,台灣對疾病是不友善的。

對日本人來說,癌症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思慮的一部分,情感的一部分,於是沒有必要隱瞞。

日本繪本師佐野洋子,在66歲那年因乳腺癌把乳房切除。兩年後,癌細胞轉移到大腿骨。她拒絕治療,並在這段日子裡寫了《無用的日子》,寫她如何跟癌症共處。其中,裡面有這麼一段醫患對話:

「我還可以活幾年?」
「如果進安寧病房,大概二年左右。」
「到死之前,要花多少錢?」
「一千萬。」
「知道了。那我不使用抗癌劑,也不要延長我的壽命,儘可能讓我過正常的生活。」
「好。」

2010年11月,洋子辭世,72歲。

洋子儘可能「過正常的生活」,正是每位癌症患者的所求。我在寫這篇的過程,是在身體非常疼痛下寫成的。三天來因為左腿跟腰椎交互劇痛,睡眠時間加起來不到4小時。身體痛當然睡不著,但不痛時,卻又無法進入睡眠。就跟確診前一樣,那時只想能有正常吃飯、正常排便、正常睡眠;現在也希望能正常睡眠,不過那願望幾乎在每個深夜都是奢望。

作者 | 毛翔年
1986年生,做過藝術行政、導覽員、演員、助理,參加過幾場社會運動,都失敗收場。曲折又魯的人生,莫名其妙走上抗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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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祥年
有病供三小

1986年生,做過藝術行政、導覽員、農夫、演員,參加過幾場社會運動,都失敗收場。在曲折又魯的人生,2017年莫名其妙走上抗癌的修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