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武漢肺炎(註)疫情的加劇，有關病毒起源的陰謀論接連出現，除了中美兩國的網民互相指責對方是病毒元凶之外，雙方的政治人物也加入了這場戰局。美國參議員Tom Cotton在推特發文暗示病毒來自於武漢病毒研究所，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則聲稱「美軍把疫情帶入武漢」。
武漢肺炎真的是實驗室的人造病毒嗎?製造者是美國、中國還是霍格華茲?雙方的陰謀論者又提出了怎麼樣的理論和證據?本週的歐美陰謀論將帶你看懂這場史無前例的中美陰謀論大戰!
註:無論是武漢肺炎、新型冠狀病毒還是COVID-19都算是俗名，我相信俗名沒有正確與否，僅是不同地域或文化背景的使用者使用習慣的差異，順帶一提，正式學名是SARS-CoV-2，在以下的文章中大家可以選擇喜歡的名稱自行套入。
前言
在故事開始之前，想先提醒大家，歐美陰謀論的系列主旨並不是傳遞世界真相或宇宙真理，而是分享有趣、跳脫框架的想法，並認真思考他們的可能性，請把他當成是一篇根基於現實的短篇推理小說，重點不在於誰是兇手，而是觀察、推理和激發想像力的過程。
人難免有立場，但還是希望大家能暫時放下成見把雙方的說法都看完，這些觀點是由我在Reddit、陰謀論社群AboveTopSecret、B站、微博等平台蒐集到的各方說法和資料彙整而來，考量到每個人對資訊的詮釋角度不同，涉及事實部分我會放上參考資料。
美國版本的肺炎陰謀
話說在十七年前，中國廣東爆發了SARS病毒，這場疫情造成的恐慌與傷害，相信大多數台灣人至今還記憶猶新。在疫情得到控制後，中國政府為了研發疫苗開始蒐集各類的冠狀病毒，並開始了一系列的相關研究。
要研製疫苗，首先要搞清楚的是病毒的感染機制，SARS是一種冠狀病毒，其最明顯的特徵是病毒周圍的S蛋白(Spike protein，棘狀蛋白)，SARS會藉由這種長得像皇冠的蛋白質，利用人體的ACE2(血管收縮素轉化酶2) 與細胞結合，進一步感染健康的細胞讓其成為宿主體內的病毒複製工廠，如下圖
在2007年，一個位於武漢的研究人員團隊與一個澳大利亞實驗室合作，研究團隊從感染機制推斷S蛋白是SARS能否傳染給人的關鍵，他們發現如果對S蛋白進行小小的改變，就會破壞SARS的運作模式，使其無法通過ACE2進入細胞。為了驗證這個假設，他們決定創建一種偽病毒，其結構是用HIV病毒包覆一種類似於SARS的冠狀病毒(SL-CoV)，該偽病毒在實驗中成功的感染了蝙蝠。
2010年，武漢病毒研究所的一位科學家為了確定蝙蝠是SARS病毒的天然儲藏庫，成功將HIV與SARS結合培養出一種本體是HIV卻能攜帶SARS病毒S蛋白的新病毒。
2015年，武漢病毒研究所的研究員利用病毒基因重组技術將蝙蝠的S蛋白和老鼠身上的的SARS病毒重组，發現得到的新病毒明顯地損害了老鼠的肺部，並且該病毒可以和人體血管的ACE2结合，能很有效地感染人類的呼吸道细胞。於是團隊繼續用猴子做實驗，模擬病毒在人體上的效果。這個實驗當時引起美國醫學界非常大的爭議，醫學專家Declan Butler在Nature Medicine上撰文表示，這種實驗沒有什麼意義，而且風險很大;病毒學家Simon Wain-Hobson也指出:「如果研究人員創造了一種能夠在人類細胞中良好生長的病毒，當病毒逃脫時，將沒有人能夠預測他的發展軌跡。」
在這些警告出現後的幾年，武漢肺炎爆發，同時許多說法都暗示了病毒跟HIV的關聯性，比如武漢大學中南醫院重症監護室主任彭志勇告訴記者：「COVID-19對人體的影響就像SARS和艾滋病的結合。」 南開大學於2月發表的論文也指出，武漢肺炎可能採用了HIV，鼠肝炎冠狀病毒等其他病毒的包裝機制，而不同於大部分的Beta冠狀病毒。
幫大家整理一下重點：
1.2007年起，中國一直在進行HIV與SARS病毒結合的相關研究
2.武漢病毒研究所曾使用基因重組技術製造出能感染人類呼吸道細胞的病毒，並被病毒學家警告若是病毒洩漏會有嚴重後果
3.上述這些研究都與武漢病毒研究所有關，該研究所正好是中國唯一的P4實驗室，能處理和研究最高危險群的病毒，同時擁有亞州最大的病毒庫，而這個實驗室離中國官方宣稱的疫情發源地武漢海鮮市場只有半小時車程。
4.根據醫生的說法，武漢肺炎造成的損傷就像是HIV和SARS的結合體
把這些線索串聯起來，我們不難得出一個推論:
武漢病毒研究所的研究人員在進行SARS研究時，創造出了武漢肺炎病毒-一種由SARS和HIV結合的新型病毒，但由於實驗室的不慎洩漏，病毒在人群密集的武漢海鮮市場引發了大規模的感染，最終導致了今天的局面。
更多證據
1.病毒不起源於武漢海鮮市場
中國官方宣稱由於有人在武漢海鮮市場購買帶有病毒的蝙蝠食用才導致疫情爆發，但是根據武漢市政報告和31名居民和28位遊客的證詞，蝙蝠從來不是武漢的食物來源，市場上也沒有蝙蝠交易。另外，在第一批41位的確診病患中，竟然有13人從頭到尾和市場沒有關係；更重要的是，在12月1日發病的第一位已知感染者，也和市場沒有任何關係。
2.中國已經不是第一次洩漏病毒
早在2004年，北京病毒研究所就曾經在兩周之內洩漏過兩次SARS病毒，其中一次洩漏的病毒還是SARS，當時一位博士生任某為了使用普通實驗室的設備竟然直接把裝有SARS病毒的試劑帶離生物安全三級實驗室，最終導致了9個SARS確診病例，862人被醫學隔離。今年一月，生物學家李寧因違法出售研究所淘汰的實驗動物而被判刑，這些事情都說明了實驗室的標準流程很可能沒有被良好的遵守，此外，羅格斯大學分子生物學家Richard Ebright等科學家更曾在科學期刊《自然》中質疑武漢P4實驗室的安全性與建立P4實驗室的必要性，並提出病毒從實驗室洩漏的可能風險。
3. 研究稱武漢肺炎病毒可能是實驗室合成的產物
1月27日，印度德里大學和印度理工學院的研究人員在bioRxiv上發表文章，他們比對了武漢肺炎和SARS的S蛋白序列後發現武漢肺炎的S蛋白上有4段新的插入序列。他們將這4段插入序列與數據庫中的序列進行比對，發現這4段都能夠在HIV病毒的蛋白序列中找到，研究人員認為這種不尋常的相似性在自然界中不太可能是偶然現象，因此判斷武漢肺炎病毒很有可能是實驗室的產物。
4.突然出現的蝙蝠病毒
在印度學者的論文發布後，引發了媒體和學界的討論，中國學者也迅速撰文反駁，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陸續有近十篇的論文針對病毒人造的觀點回應，這些文章大多都提到了兩件事情:
第一，他們比對了一種名為CoVZC45的病毒，這種病毒跟武漢肺炎病毒有超過88%的同一性，是目前跟武漢肺炎病毒同一性最高的。第二，而這種病毒來自於雲南的野生蝙蝠，因此他們認為武漢肺炎病毒並非實驗室合成。
奇怪的是，雖然他們宣稱這種病毒是在2013年發現，但這種病毒全世界只有武漢病毒研究所擁有，且在印度學者的論文發布之前這種病毒從未在任何的研究中出現，自然也無從驗證他是否真的來自於野外，也很難解釋雲南的蝙蝠病毒是怎麼跑到一千九百公里遠的武漢。此外，就邏輯上來說，一種野生的病毒與武漢肺炎病毒有高度同一性是否就能夠證明武漢肺炎是從自然界產出，也是讓人疑惑的。
中國版本的肺炎陰謀論
視角轉到中國網民，他們提出了一個截然相反的猜測－其實早在去年六月武漢肺炎就已經爆發了，只是起點不在中國，而是一間美國的軍事實驗室，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切要從美國國防部的一件投標案開始說起，2019年美國國防部轄下的化學和生物防禦單位（CBD SBIR）宣布投標國防部第一階段的項目，該項目希望藉由大量複製SARS和MERS(中東呼吸症候群冠狀病毒)病毒來測試不同的抑制劑，最終找到能夠預防病毒感染的方法，由於涉及高度危險的病毒，計畫只能由P4等級的實驗室進行，雖然美國有十三座的P4級實驗室，但其中由國防部管理的就只有位於馬里蘭州（Maryland）的美國陸軍傳染病醫學研究所（USAMRIID），而中國網民相信，這裡不僅是國防部實驗的實施地點，同時也是武漢肺炎真正的起點。
聽起來很荒謬嗎？我們跟著時間線看證據：
嚴重疏失的軍事實驗室與電子菸疾病
在去年五月，美國陸軍傳染病醫學研究所張貼了一則招聘動物管理員的廣告，這說明了在這個實驗室裡有一定數量的實驗動物。
六月，這間實驗室由於一系列不遵守實驗安全相關協議的行為被美國疾病控制中心(CDC)嚴重警告，這些疏失包含：
1.未配戴口罩或其他防護措施進入實驗動物的手術室
2.處理具生物危害性廢棄物時沒有使用手套
3.門禁管理鬆散，未取得授權的人也可以自由進出存放危險物品的地區
這些疏失對於一個P4實驗室而言是很危險的，尤其是擁有大量危險病毒的軍事實驗室，根據官方的文件資料，該實驗室擁有的病毒株包括伊波拉，豬流感和SARS相關的冠狀病毒。
儘管情節嚴重，但CDC在當下並沒有關閉實驗室，只是做了應急措施。
而在實驗室出現嚴重疏失的同時，在美國已經存在許多年的電子菸疾病開始出現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病例的高峰期。
值得注意的是，電子菸疾病的症狀與武漢肺炎的症狀有著高度的相似性，他們都會引起發燒、肺炎、咳嗽，就連肺部CT掃描的結果也很相像，兩者在肺的內部都有一種”磨砂玻璃”的外觀。
7/1，在完全沒有說明理由的狀況下，美國國防部宣布取消複製ＳＡＲＳ病毒的計畫案。
7/15日，CDC給美國陸軍傳染病醫學研究所發了一封信件，要求他們關閉實驗室大部分的業務，幾天後該實驗室正式關閉。對於此次事件，CDC表示：出於國家安全顧慮，無法提供關閉實驗室的詳細原因。
雖然CDC不願意說明原因，但我們可以確定的是，在這家準備進行SARS病毒複製計畫的實驗室裡，他們有實驗動物、有冠狀病毒、然後他們因為沒有遵守實驗安全的相關協議而被關閉，在他們發生疏失的同時，美國的電子菸疾病數量開始大幅度的上升，並且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而該疾病的症狀恰好跟武漢肺炎有高度的相似性，這是第一個巧合。
神秘的呼吸系統疾病
視角轉到維吉尼亞州（Virginia），就在招標申請取消後的幾週，7/18新聞報導了維吉尼亞州北部一種神祕的呼吸系統疾病，在兩家互不相關的養老院裡，有六十多名老年人感染了一種呼吸系統疾病，其中一些人死亡，也有一些人感染了肺炎。這兩家養老院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都離國防部的化學和生物防禦單位，也就是SARS病毒複製計畫的投標者非常近，這是第二個巧合。儘管CDC在調查後宣稱這起事件只是普通的感冒，不過他們並沒有對屍體進行進一步的檢驗。
電子菸疾病與流感
第三個巧合發生在十月，還記得我們剛剛看到的電子菸疾病爆發嗎？在六月，也就是國防部P4實驗室發生疏失的時間點開始，電子菸疾病呈現無法解釋的增長，增長幅度在九月中達到最高峰，接著就開始穩定的下降，原因一樣無法解釋。與此同時，這個時間點剛好也是CDC開始追蹤流感的時候，換句話說從CDC開始追蹤流感，電子菸的病例就莫名其妙地減少了。
與電子菸病例巧合地減少同時發生的，是流感病例的增加，或許你會覺得今年剛好是美國的流感季節，流感病例增加是正常的，但如果對比往年數據，我們可以發現一些異常情形。
根據美國疾病管制與預防中心的報告顯示，從2015開始一直到2018年(編號1~4)，馬里蘭州和維吉尼亞州都屬於流感疫情等級非常輕微的綠色地區，即便是流感比較嚴重的2017年，這兩個州也沒受到太多影響，但是到了2019年，武漢肺炎在中國爆發的前一個月，這兩個州的流感疫情卻直接變為嚴重的紅色地區(編號5)，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馬里蘭州，一個過去幾年都沒什麼疫情的地方卻在今年成為美國第一個流感廣泛活躍的州(編號6)，是馬里蘭州的居民今年免疫力特別弱嗎？還是說他們感染的其實根本就不是流感呢？
關心美國人健康的ＣＤＣ
除了奇怪的流感疫情，我們還發現CDC突然開始關心美國人的健康，在過去，美國的老人不用跟醫生報告自己是否有肺炎或其他疾病就可以接受疫苗的接種，但是從6/27開始，CDC宣布如果你想要接種疫苗，要先告訴你的醫生你是否有肺炎、發燒或其他症狀才可接種。同時在8/19日CDC推動擴大美國的NSSP系統，NSSP是美國監控病患症狀的系統，他會記錄你所有的疾病資訊跟治療情況。CDC對美國人健康的關心還不只於此，在九月初他們特別提醒美國民眾不要跟雞一起吃飯，也不要親吻他們，在接觸家禽或其他動物後要記得要用肥皂洗手，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ＣＤＣ突然想知道美國人有沒有得到肺炎或發燒，又提醒大家要跟動物保持距離，可能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武漢軍人運動會
在整個時間線的最後，是10/18日在武漢舉行的世界軍人運動會，美國派了許多軍人參賽，其中就包含一名叫做Maatje Benassi的女軍官，他有一個在馬里蘭州軍事實驗室工作的親戚Matthew，還有另一個親戚Benny是荷蘭第一個被確診武漢肺炎的零號病人。
如果你認為前面談及的一切都不是單純的巧合，我們能得出這樣的理論：
美國軍方在馬里蘭州的實驗室裡對動物進行了冠狀病毒相關的實驗，目的是研發病毒的抑制劑，但由於他們沒有遵守病毒使用和控制的協議，在實驗室的附近爆發了疫情，ＣＤＣ發現了這起事件，在調查之後告訴大眾這是一場普通的感冒之後把實驗室關閉了，在十月之前ＣＤＣ把疫情報告成電子菸疾病，十月之後則把疫情轉嫁到流感季節上。最後，感染病毒的人去了武漢參加軍人運動會，並且將病毒傳播到武漢，因此十一月病毒才會開始在中國開始擴散。
結語-陰謀論者與他們的產地(2)
聽完了雙方說法，老實說我還真不知道該相信誰，不管是美國還是中國的網民都提出了大量的證據和合理的推論，得出的結論理應值得信任，但與此同時兩邊的主張卻又是互相矛盾的，邏輯上不可能同時成立，為什麼會有這麼令人混亂的情況發生呢？
第一個原因與我們在上一篇文章中提到的比例性偏誤（proportionality bias）有關，人直觀上會認為一起重大的事件背後必然有重大的原因，因此在思考事件起因的時候會下意識的排除巧合，其實武漢肺炎的起因完全有可能只是野生蝙蝠剛好變異傳染給人類，但在我們大量接收肺炎資訊的時候，常常會忽略這種可能性。
第二個原因與我們身處的時代有關，現今是一個資訊爆炸的時代，有各式各樣的傳統媒體、新媒體、內容農場、維基百科幫我們蒐集資料並彙整成資訊，在大量資訊的轟炸下有兩件事情卻不常被提起，第一是許多資訊的解讀是有門檻的，如果沒有相對應領域的知識就去解讀，很容易陷入錯誤。比如說前面提到的病毒研究論文或是電子菸疾病的肺部ＣＴ掃描，在一般人看來這些是支持人造病毒論的有力證據，很可能對於病毒學家或是醫學專家來說卻是無稽之談。第二是資訊的提供者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只是提供資料，但資料的鋪排、描述與選擇本身涉及主觀的詮釋，無可避免的乘載著特定的成見或意識形態，我們常常可以看到同一個新聞在不同的媒體報導下會有完全不同的感覺就是這個道理，心理學上有個概念叫做偏見同化（biased assimilation），指的是人會傾向於用支持所需結論的方式解釋信息，對於支持自身觀點的事實會取得壓倒性的印象，而自動弱化不利於自身觀點的的事實，這就導致了美國網民只看的到支持中國製造病毒的資料，中國網民只看的到支持美國製造病毒的資料，那些看似堅不可摧的論點，搞不好僅僅是自身偏見的產物。
說了那麼多，我們究竟該如何避免偏見呢？最近剛巧在閱讀哲學家羅素所著的《幸福之路》，裡面有提到兩個方法可以跟大家分享：
第一，不論什麼時候，只要發現自己對不同的意見發起火來，你就要小心，因為最激烈的爭論往往是關於那些雙方都提不出充分證據的問題。如果某個人硬要說2加2等於5，或者說冰島位於赤道，你大概只會感到憐憫而不是憤怒。
第二，設法了解一下與自身不同圈子的人們所持有的看法，這對削弱偏見很有好處。如果你無法外出旅行，也要設法和一些持不同見解的人們有些交往，或者閱讀一種和你政見不同的報紙。如果這些人和這種報紙在你看來是瘋狂的、乖張的、甚至是可惡的，那麼你不應該忘記在人家看來你也是這樣。雙方的這種看法可能都是對的，但不可能都是錯的。這樣想一下，應該能夠慎重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