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馨生產全記錄」

12/23 晚間，完成「歡迎光臨」，和房子道別之後，我們住進了禾馨新生。12.25 凌晨，女兒降生於世，母女均安。我全程陪產，依時序詳細記錄了過程、老婆的感受，和我的心情。不足為參考，也堪作回憶。

0 小時（21:00）：入住禾馨樂得兒房

許久之前，老婆就選定要在禾馨產檢＋生產。我們早早就讀過一位禾馨醫師的書；她的文字和人，都使老婆感到放心。隨著時間接近，便和醫師安排了時間生產。

入院時，於櫃檯交回手術同意書，被詢問是否要打營養針。我們商量，面對這些最後一刻才出現的加價購，一律都從長計議。

樂得兒（LDR） 房是待產、生產二合一的病房，孕婦從入院到誕出小孩，都不需要移動，因為睡床可以變形成產床。這是我們待產房的首選。很幸運的，我們被安排到了樂得兒房。房內有一張睡床、一個行軍床、一個新生嬰兒檯，檯子旁一大堆花生油瓶，在嬰兒生出後，可以直接在旁邊處理。此外，一間乾濕分離的廁所、一台大電視、一張桌子。空間尚稱寬敞，我們的小行李箱，一直置在行軍床尾，直到睡床變成產床，好多人進來了，才被移開。

0.5 小時（21:30）：裝胎心音監測器，內診，確認開幾指

1.0 小時（22:00）：手臂置點滴軟管，塞催生藥劑

1.5 小時（22:30）：背部置麻醉軟管

裝好胎心音監測器後，護理師開始第一次的內診。戴上手套，手指奔老婆的子宮頸而去。老婆一向討厭內診，這次更久。結束時，老婆痛得身子弓了起來。

接著，老婆挨了一針，以在手上裝點滴用的軟管，輸血兼輸液，又塞催生藥劑進產道。塞之前，護理師提示，這裡會很痛。老婆的指甲深深掐入我的肉裡，逼出了血痕。

本次產程，我們選擇打減痛，加購自控式。一般的減痛，機器每隔一段時間 — — 大約一小時 — — 通過軟管，輸麻醉液給你。自控式就是你還能按鈕，叫麻醉液多來一點。但有其限制：為了保持安全濃度，每15分鐘，才能按一次自控，按下去，還要10分鐘才會生效。後來，老婆便說，開始痛的期間，別等，只要燈亮，按下去就對了。好一段時間，我的角色，就是眼睛盯著自控裝置 — — 只要一閃燈，馬上按下去。

一會，麻醉師進來安裝麻醉用軟管，背上先打上兩針，再安置管子。「下背會感覺有一股電流通過」，老婆說，描述地相當精準，大概是醫師親身經歷過。醫師說，稍後難以入睡時，他再進來，將藥物接上，「藥流進身體時，你會感覺背上有水」。背上一涼，痛楚就不見了 — — 我覺得聽起來有點微妙。

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持續關注宮縮的頻率和強度，等待開指、落紅、破水。老婆準備了HDMI 線，我有電腦，便把電腦連上大電視，看起久違的「六人行」。幾個月前，我問老婆，在月中時想做什麼，便決定兩人都在的時候，可以一起看「六人行」，這部劇，大學時，我看過三、四次，只為了研究裡面的幽默和演技，也因為實在喜歡。這晚，我們便從頭開始，看起「六人行」，也望能轉移老婆的注意力。

老婆說，宮縮越來越強，就像是比較嚴重的生理痛，越來越難以忍受。

3.0 小時（12/24 00:00）：再次內診

3.5 小時（00:30）：開始施打減痛

4.0 小時（01:00）：減痛起效

護理師再次前來內診，在老婆的痛楚後，告知目前只開了半指，路還很長。老婆說，痠痛的感覺，內診結束還會持續好一陣。我的老婆，很擅長食物類的類比。她說，被內診就像一隻小捲，中間被塞滿餡料的感覺；而宮縮像是海浪，是一個一個波。子宮收縮，加上寶寶的壓迫踢擊，波就會疊加，變成更強的波。我想，老婆畢竟是物理系的啊。

老婆腰開始痠得無法忍受，便喚麻醉醫師進來，施打減痛。於是，一股冰涼的感覺流淌過背。「就像是躺著喝水，水流到背上，又順著下去。」不知何時，能像「躺在水床上一樣」 — — 一位朋友打減痛後，是如此說的；她稱：宛如身在天堂。

護理師說，宮縮要先規律起來，再來注意頻率；宮縮的強度，則是判斷用藥與否的依據。我們看著App 中即時的圖表，似懂非懂。

老婆又發感想，道：內診像是瑜珈課時，被人按著，做一個自身做不到的動作，有種痠得很委屈的感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想起瑜伽課上，被老師擺佈的自己，若有所悟。

減痛起效，老婆說，整個人暖和起來，像是睡在一個溫暖的被窩裡。宮縮還是海浪，但已經不太感到不適。自己就像是裝在麻布袋裡的咖啡豆，被提起來，輕輕地抖動。這時，我想到「從山坡上輕輕地下來了」，但是不好說出口。

5.0 小時（02:00）：上催生點滴，再次內診

6.0 小時（03:00）：宮縮加劇

看著App 圖表，宮縮開始規律起來，但頻率還是偏低。護理師內診後，便說：打催生點滴吧。點滴會更帶來更強的宮縮，也伴隨著更多的不適。「你們有自控，所以感到快不行，便按下去吧」。

一位朋友也分享她的秘訣：按雙手虎口的「合谷穴」，可以減痛。這穴懷孕時不能按，會引發流產，但待產時按，能減痛又能催生。「按到瘀青吧！」

我們嘗試睡去，畢竟不知何時會需要開始全神貫注。上點滴後，宮縮變得更強。老婆說，自己就像是握壽司，被日料師傅使勁捏著。我想到：老婆懷孕以後，就沒吃過壽司，真是辛苦了。

8.5 小時（05:30）：努力排尿

9.5 小時（06:30）：骨盆出現下沉感

11 小時（08:00）：再次內診

我半夢半醒之間，護理師推門進來量血壓，提出老婆應該嘗試尿尿。老婆試了一陣，努力擠出了一些。期間，肚子突然非常痠痛，伴隨著強烈的壓迫感。「這就是被車輾過的感覺」。老婆抓著我的手，努力保持呼吸。

慢慢，骨盆的骨頭開始繃緊，下沈。大概是隨著宮縮加劇，胎兒下沉。老婆說，她的骨盆，像是馬爾地夫街邊的網子椅，在人一屁股坐下後，變得沉墜、緊繃。

早上了。護理師前來換點滴，再次內診。老婆說，她的肚子和腰，持續痠痛緊繃，像是懷抱著一顆大氣球，又同時被蟒蛇纏住了，越收越緊。與此同時，我在一旁睡著了，開始打呼。產前，我們便走訪友人，了解情況，許多男性都說：在產房很容易睡著，被老婆說一直在睡覺。我事後才明白，這是一個相對概念；因為老婆們正痛著，難以入睡啊！

12小時（09:00）：吃早餐

12.5 小時（09:30）：醫師巡房

13 小時（10:00）：再次尿尿，補眠

護理師進來時，問我們要不要訂餐？詢問之下，又建議我們不用訂餐，自行叫外送。待產期間，少量多餐較好，胃口會改變，定時送餐不一定適合。我們從善如流，點了星巴克的早餐。

一會，我們約定的醫師前來巡診，目擊了我們馬拉松式看「六人行」的現場。醫師說，宮縮密度不錯，但強度有些高，且打個放鬆子宮頸的藥。

這時，因為寶寶已經下沉，不好施力，老婆上了許久廁所，才尿出一些。護理師進來，打了放鬆子宮頸的藥後，老婆沉沉睡去，我也把握機會，緊隨其後，進入夢鄉。

15 小時（12:00）：痛醒，又內診

16 小時（13:00）：起床活動＋尿尿

19 小時（16:00）：坐瑜伽球，破水

老婆因為腰極度痠，痛醒過來，喚醒了我。我也馬上按下自控式減痛，並領著老婆深呼吸。其後，護理師前來內診，告知仍只開了半指。老婆則說，內診依然痠痛，但似乎「手往內撈」的距離變短了，或許是胎兒離產道口又近了些？

再過一會，我們都感躺得太久了，便扶老婆起床走走，由我推點滴。說是走走，其實就是在病房裡、房外走道上繞繞。改變姿勢，站了一會，老婆似乎較有尿意，一會成功排尿。接著，我們繼續午覺，想著能睡時先睡，要出力的時候，才有力氣。病房無窗，此時手錶只做計時工具用。我只盼老婆儘早結束痛楚，女兒早日出來。

又睡一陣，護理師拿了一顆瑜伽球進來，讓老婆下床活動，以減輕不適。老婆坐著球，面床，上身伸展；又坐著球前後滾動、上下彈跳。動沒一會，老婆突然破水了。其時，正逢「六人行」中，Janice發出羊叫般的招牌笑聲。我心想：終於來了！要生了！但透過訊息，持續關心生產進度的朋友告訴我：破水一切才剛開始，馬上澆熄了我的興奮。

老婆說，一開始在瑜伽球上滾動時，陰部感覺突突的，有些腫脹，像是兩個球體正互相擠壓；她像是準備要被剝殼的皮蛋。突然破水時，像是尿出了一碗蛋花湯，液體不清澈，也無法控制其流出。今晚，真是食物比喻大全。

我急急電話通知護理師，老婆破水，護理師前來內診，說開了一指，可以摸到寶寶的頭髮了。我想著，寶寶的頭髮？（後來證明，寶寶的頭髮非常多。）接著，她拿出便盆，告訴我們，破水就不能下床了，接下來大小便，都要在床上使用便盆。

接下來，我們的里程碑是什麼？我問。護理師說，就等開指囉。接下來要加速了。

24 小時（21:00）：醫師巡診

25.5 小時（22:30）：內診，開四指

26 小時（23:00）：導尿

禾馨的接生醫師，每人每天24小時的班，從早上九點到隔天九點。這時，已經晚上九點了。醫師又一次巡診，她說，看來我們是大半夜，或早上生，她會接完我們才走。這令老婆十分安心，也就令我安心。

我們續看「六人行」，老婆的肚子不時十分痠痛。有趣的是，此時（六人行爆雷）（六人行爆雷），也正好播放到Ross即將為人父，陪同前往產檢，己身感到的各種不確定。要說是吸引力法則嗎？這事兒還真有趣。

過一陣，護理師再次前來內診，發現開四指了。老婆開始偶爾全身顫抖，上下兩排牙齒相擊，像是凍得十分厲害。問護理師要毯子，護理師說，其實抖是身體在痛，但是止痛壓住了，感覺不到。我只能抱著老婆，讓老婆抓緊我的手。我知道，這一切快結束了。

與此同時，護理師提醒老婆，努力尿尿，尿不出來要說。老婆努力好一陣，仍然不成，只好請護理師進來，協助導尿。

26.5 小時（23:30）：點外送

27 小時（12/25 00:00）：上產台

27.5 小時（00:30）：孩子出生

老婆痛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將椅子移到床旁，一手摸老婆的頭，一手給老婆緊緊抓著。突然，老婆說想喝珍奶。附近沒有開著的店家，我便點了外送。時是聖誕夜，外送的時間拉得很長。抵達時間已近，我跑到樓下等待，想著，該不會我在寒風中等待珍奶，孩子在那一頭，已經出生了吧！

終於，拿到外送，我展翅飛回房間。老婆好痛得更厲害了，一直側頭盯著自控式機器，眼中充滿渴望。我打電話請護理師進來，護理師一內診，就宣布要生了，動手安裝產台。一下子，好多護理師進房，燈全亮了，大夥忙碌起來：一位把樂得兒的睡床變形成產台；一位幫老婆塗優碘，一位裝血壓機；一位升起了床兩側的把手，教導老婆如何用力：深呼吸，閉氣，雙手抓住把手向後拉，抬頭看向肚子，往下用力推，要堅持10秒以上。護理師把手放在老婆的肚子上，告知有便意的時候再用力，沒便意就放鬆。呼吸要長，不要急。事後，老婆說，用力的方式，就像做仰臥起坐一般。

我在一旁，握著老婆的手 — — 有如電影一般。老婆一用力，就開始計數，讓老婆再堅持一下。不幾次，護理師們就把這個工作教給了我。當下，我的心裡也只有一件事：幫老婆度過這一關。努力只一會，護理師們突然齊聲，叫老婆暫停用力，其中一位撥了電話給醫師，看來寶寶要出來了。這組人剛從另一房移動過來，她們說，另一位媽媽，已經在產檯上用力了四個小時。醫師急急走入，讓老婆繼續用力，又過不到幾分，我感覺，突然氣氛明顯放鬆下來。醫師說，不用用力了。只見醫師已經雙手抱著一顆頭，輕輕地左右旋轉。此時，老婆的肚子還是大的；我一直專注看著老婆，還沒意識到寶寶已經出來了。突然，轉頭看見了一顆頭，我才想起要記錄，趕緊攫起手機。一會，寶寶就完全出來了，哭聲立時響起。寶寶青青白白的，帶著一些顏色濁暗的血。這是我們的女兒啊，我想著。

老婆被告知不用再用力，身子稍微放鬆下來。先前醫院確認過意願，我要剪臍帶，這時，醫師便用鉗子夾起了臍帶，固定兩邊，護理師把剪刀倒轉了給我。臍帶是半透明乳白狀，像魚皮一般，十分滑溜。我一剪子下去，只斷了一半，血流了出來。我剪刀再往前送，輕輕地把剩餘的部分剪斷，護理師就把寶寶抱到旁邊的檯子，開始處理，醫師則繼續處理胎盤。我摸著老婆的頭。

一會，護理師喚我過去，確認孩子的體重：3025克。五官、手指、腳趾俱全，屁股上方有蒙古斑，數月後會退去。性別是女性。接著她說，寶寶喘氣比較急，等等抱到老婆身上，合照幾張，就要回嬰兒室進一步觀察。

接著，醫師把胎盤掏出，置於盆中，那是相當大的一團肉。我想起先前，和到府面試的保母聊天，她做助產士，協助在家生產，期間吃過胎盤，覺得三杯胎盤的味道很不錯。我問起此事，護理師說，台灣人沒在吃胎盤的。我便也由得她拿去棄掉，只留了一張照片。想來很多人覺得吃胎盤＝吃人肉，不管是自己的或別人的，總接受不了。

28 小時（01:00）：產後處理

醫師說，老婆傷口輕微撕裂，只需簡單縫合、止血。護理師們七手八腳地打掃環境，很快，便帶著寶寶撤離房間。護理師告知，接著，會持續量血壓兩個小時，15分鐘一次，每次結束，我都要幫忙按摩子宮，幫助排出惡露。老婆大腿和身子持續發抖，應是適才用力過度，還在緊繃。此外，雖腹部仍會酸痛，但已好轉不少。

按摩一小時後，護理師前來衛教，推廣親餵，也提醒我們，兩小時之內要努力排尿。老婆在馬桶上努力許久，仍未得償，只好裝了尿管。期間，全身持續顫抖，我抱著她好一會，才漸漸止息。此外，還吐了兩次，看來實在是累壞了，令人十分心疼。之後，護理師又指導我們，如何擠初乳，各科醫師巡診，折騰了近兩小時。五點多，我們才得以休息。經歷27小時多，我們的女兒總算出來了。母女均安，實屬萬幸。

後續，我們在禾馨住了三晚（新措施），才出院到月中。寶寶則因黃疸指數高，又留院多耽了兩天。禾馨新生的餐點相當美味，附近也四通八達，外送選擇相當不少。又斜對面便是大安森林公園，附近無高樓障壁，風景相當不錯。我們住得舒舒服服。只是，雖有心理準備，結帳時，還是覺得相當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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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筆的現在，我們已經在月中待了一陣。女兒已經慢慢習慣親餵，我們也慢慢找到新生活的平衡。接下來，還有許多屬於我們的冒險。我想不論什麼樣的挑戰，我們都準備好了。

這篇文章比較偏向記敘；或許下篇，再多寫點我的感受。又或許十幾年後，女兒長大成人，如果這篇文字仍在，她也能透過這篇文章，窺視自己出生前，發生了哪些事。我想，那該是十分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