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時刻」

我有一個兄弟，認識得比較晚，沒能參加到他的婚禮。他說，兄弟，小事；我十年辦一次婚禮，看看哪些朋友留著，你參加下一次的就行。

或許受了這個啟發，在婚禮一週年的這天，我和老婆請了一天假，訂了我們婚禮前一天住宿的飯店。我想，很多人婚禮前日，訂了好的住宿，但沒能好好享受感受。很幸運的，當晚有不少親密友人陪著我們度過。於是這天，我們想重溫一下感動。

我們結婚的場地，婚禮前兩三個月臨時換過。我想到告知攝影老師決定改在嘉盧舉辦時，老師的神情：「我也是在那裡結婚耶，很喜歡那裡」。攝影老師不太藏表情，他這麼說，我想是真喜歡了。

婚禮前一晚，我們和幾位日本友人在淡水晚餐，再一起回到嘉盧隔壁，鬱金香酒店的房間，喝了點威士忌。其中的兩位，我任他們婚禮的主持人，一次在神戶，一次在東京。這次，在好久以後，輪到他們來我的婚禮。有一位待得較晚，老婆入浴的時候，我們在臨淡水河的陽台小酌。十幾年前，我們在大學營隊時認識，他英文破爛，我日文也破爛，事後他承認，他幾乎聽不懂我和他說的每一句話，但我們度過了美好的時光。營隊期間，每天晚上，我看他發酒瘋，使出柔道把人過肩摔，隔天再誠懇地道歉，而對方記不得了。十年之後，他戒了菸，也幾乎不喝酒，説起面對青春期的孩子，要學習放下。我認識的日本人，似乎都年少輕狂，中年穩當。他說，沒想到會這樣再會。他會永遠記得，多年之後，在台北、在陽台一起小酌的這個晚上。時隔一年，在一樣臨淡水河的房間陽台，我帶了一樣的威士忌，獨飲。以前的我，對儀式嗤之以鼻，現在我感到，儀式會引發回憶和特殊的感情，還是相當有意思的。

這一天，我們早早地來到了鬱金香酒店，先到了附近的雲門劇場踅踅，山上相當清幽。現在是我們倆人，明年的這個時候，女兒出來了，出遊的光景又不一樣了。我們是否還會舊地重遊？屆時的我們想起今日，會發什麼感慨？

大約是注意力轉移使然，而非年紀到了 — — 近來常讀到朋友當爸媽後的心得，自我剖析，相當真誠，讀起來令人舒服。有一女說，自己努力在媽媽、老婆、自己間取得平衡。而少點親餵是一個修煉，因為她發現自己喜歡親餵，是因為她享受「孩子需要依賴我」的權力感，但覺得這樣不好。另一女說，她努力於事業，有一晚臨時加班，無法達成陪孩子晚餐的承諾，點外送時，罪惡感突然襲來，讓她久久不能自已。更一女說，她不親餵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媽媽要喝酒。又有一男，發現孩子出生後，婚前和老婆討論過的，都要重新想過，勸我做好準備。我深刻感到，我也將邁入新的階段。老婆常問我，你感到興奮嗎？我不感到特別興奮，也不覺得兵來將擋，胸有成竹。真要形容，我想更多的是 — — 神奇。

八月，我們去了馬來西亞和新加坡，那是生產前最後一次有計劃的出國旅行。我們拜訪了蜜月時，意外認識的韓國夫妻。在馬爾地夫，我們乘同一艘船出海潛水，承他們出手救援落海的Go Pro，更發現雙方同年。不久之後，我們又得知，彼此同一時間懷了孕。在馬來西亞碰面的時候，申兄抽著菸，看著海，良久，感慨地說，「你在這裡，好不真實」。不論是我們之間的緣分，又或是我們的孩子都即將出生，我完全能明白這種感覺。

有人問起，婚禮當天，你是什麼感覺？我的回答同樣是：好不真實。或者，與其說不真實，不如說有點魔幻。彷彿我人在稍微高處，欣慰地看著這一天，如我們期望的順利進行。隔了一年，我和老婆一起再次看起求婚影片、婚禮當天團隊拍攝的影片，依然感動，一切歷歷在目。我細看了每一位的臉。謝謝每個前來的朋友，還有那些沒能邀請的，沒能前來的。我想，乾脆也每隔五年，辦一次婚禮好了。畢竟這樣的一天，會留在好多人心中很久很久，如果能有更多這樣的日子，又何嘗不是好事。

老婆，結婚一週年愉快。也祝福所有正在孕期的朋友們，一切順利。日後想一起遛小孩（或是幫我們遛的），請務必私訊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