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懶音之一

懶.音
清以來粵語筆記
8 min readNov 25, 2018

得閒冇事寫篇懶音嘅文,實在我都唔知自己想講乜野。

講講"懶音"呢個詞先,之前我講過"廣東話"呢個詞唔係香港人發明,之但係我認爲"懶音"呢個詞應該係由香港人發明出嚟嘅。證據係"懶音"呢個詞只係喺講粵語嘅文章出現,兼且大部分文章都係嚟自香港。(若係有篇早期文章提起過"懶音",噉算係我錯)

懶音

「老友,你有懶音喎。」實在"懶音"呢個詞都算係一個"懶"字,佢一個詞就將啲歷史音變一次過涵括哂,嚟個大包圍。人哋講嘅"懶音"包咗邊啲歷史音變呢?主要有兩種,聲母同韻母嘅歷史音變

聲母有至出名嘅唔分N與共L音、唔分M與共Ng音、走Ng音同埋走w音。唔分N、L音可以話係"懶音"呢個詞嘅至大準則,將"女"講成"呂"或係"你"講成"李"之類就呌唔分N、L音;將"吳"、"五"、"誤"之類嘅字講成"唔"就呌唔分M、Ng音;將"鵝"講成"婀娜多姿"嘅"婀"就呌走Ng音;將"國"講成"角"、"廣"講成"講"就呌走w音。除此之外,重有一個係將"佢"講成"許"(不過有講話呢個唔算懶音)。

韻母有冇分-ng同-n(-k同-t)與共冇分-m同-n。"朋"講成"貧"、"黑"講成"乞"就呌冇分-ng同-n(-k同-t);"點"講成"典"、"添"講成"天"就呌冇分-m同-n。

另外有人會將"懶音"嘅範圍推向聲調,至出名係陰平調裡便嘅高平高降調不分。實在高平調呢樣野只係出現喺學者研究論文入便(有學者重想將呢樣野斬開兩件,實行九調變十調),大部分字典都將高平高降調歸入陰平調,兼且喺註字音嘅時候只會提陰平調,可以知道陰平調裡便嘅高平高降調根本唔多重要。其餘重有陰上陽上調不分與共陰去中入、陽去陽入調不分,前者屬少數(確係有人會將”椅”講成”耳”),後者係又讀音。

標準音問題

"懶音"嘅反義詞"正音"實在反映咗一樣野,就係粵語有個標準音。

標準音唔同普遍讀音(近似嘅講法呌"代表音"),好似話粵語嘅標準音係廣州越秀區口音,噉你就要跟足廣州越秀區口音去講說話;若係話粵語嘅普遍讀音係廣州越秀區口音,噉你講說話嘅口音只係似廣州越秀區口音就得,唔使完全一樣。

不過,我覺得標準音呢樣野同普通話一樣,要一個一個音噉訂出嚟(即係所謂嘅"審音"),然後由官方推出去。至出名嘅係何文匯套正音,一嚟佢自己逐隻字去度一套正音,二嚟香港政府認同佢套正音(教育局用佢嚟做考試參考),三嚟無論電視電台都跟佢套正音。呢三樣事幹實在都同中國推廣普通話做嘅野差唔多,就係爭在立法呢樣野未曾去做,做埋嘅話粵語嘅標準音至少喺香港處算係定落嚟。

不過何文匯套正音到而家都未曾俾人完全接受,主要係因爲啲人唔認同佢堅持用《廣韻》去訂音。之不過實情係佢只係算大部分讀音用《廣韻》訂音,好似個"玩"字唔改佢做Ngun之類嘅讀法,而後期至有嘅加Ng音字好似係"屋"讀"Nguk"佢居然唔講係口語音,而係直接話佢係異讀字。(照"以《廣韻》爲正讀"去講,"屋"讀"Nguk"肯定係誤讀音,香港教育署喺1990年出嘅《常用字廣州話讀音表》"屋"字亦都只有”Uk”嘅讀法)故此石見田部《解.救.正讀──香港粵讀問題探索》就講話何文匯套正音只係"何文匯認可讀音",並唔係乜野"純正的韻書反切音"。

你又會話,字典裡便嘅讀音唔係就係標準音?我認爲佢哋大多數都只係普遍讀音。雖然佢哋都係逐隻字音去訂出嚟,之但係佢哋好少會有所謂官方認證。

大致嚟講,粵語實情係冇標準音,只係得普遍讀音。

西關口音

又有人問,粵語嘅標準音唔係西關口音?西關口音呢個講法實在有啲奇怪,有話因佢經濟發達就用佢做標準音。粵語喺清末有個稱呼呌"省城話",西關喺省城出便(而家嘅荔灣區),點解唔用省城入便嘅口音做標準音,要用省城出便嘅口音做標準音呢?

要講話至早將西關口音定做標準音嘅,應該係東莞人譚榮光。佢喺民國十年(1921年)出嘅《中外拼音字譜》嘅序文講話「今欲統一國語。必先從統一吾省方言入手。而須以廣州西關方言爲正。」不過佢冇講點解會用西關口音做標準音。

而黃錫凌喺民國三十年(1941年)出咗本《粵音韻彙》,喺佢嘅標題處下低有個細標題呌《廣州標準音之研究》,即係話佢會講到粵語嘅標準音。佢喺緒言講話粵語嘅標準音以廣州話做標準,兼且話廣州話同香港處嘅冇分別。雖則唔知佢講嘅廣州話係廣州邊處口音,但係肯定唔係西關口音。篇文入便佢重講笑噉話只有少數西關小姐會用舌尖前音嚟"裝腔",其他西關人係唔會點用到舌尖前音。

實情西關口音可以話係某啲人幻想出嚟嘅完美標準音,西關音嘅資料甚少,眞係任佢點舞都得。而家至常見關於西關音嘅論述,無非得幾個:唔分N同埋L音、零聲母字亂加Ng音(好似係”屋”講成”Nguk”)與共舌尖前音(舌尖元音)。實際上,西關口音係分N音同埋L音、零聲母依然係零聲母同埋舌尖前音已經買少見少。吳筱穎喺2012年寫咗一篇呌《廣州粵語語音研究》嘅學位論文,入便就紀錄咗西關處嘅口音,我哋唔使再估估下。

先睇N音同埋L音,西關處嘅老人家依然分N音同埋L音。只有一啲中年人與共後生仔不時會將N音讀成L音。

再睇零聲母,西關處嘅老人家與共中年人依然讀零聲母,只有後生仔出現走Ng音嘅事幹同埋零聲母字亂加Ng音。

最後係舌尖前音,無論西關處嘅老人家、中年人定後生仔都冇咗舌尖前音。

你會話2012年同當年嘅西關音梗有唔同,我哋睇睇譚榮光喺民國十年(1921年)出嘅《廣東切音捷訣》,佢提倡西關音做標準音,噉佢部書實係用西關音。除咗舌尖前音重存在之外,佢依然係分N音同埋L音、零聲母依然係零聲母。我哋單睇”第十六裁宰再”呢頁就知道哂:

要我講嘅話,西關音同約莫1920年前嘅省城音差唔多,之後省城音開始出現變化,至同西關音分開。舌尖前音舊底省城音唔算係乜野奇事,存古嘅香港英文拼音依然存在舌尖前音嘅寫法,有話「亞四,擰幾毫子,去買啲水柿」,除咗”柿”字霎時搵唔到英文拼音之外,”四”與共”子”嘅香港英文拼音依舊係”Sze”(四山街)與共”Tsz”(百子里)。

懶音嘅誤解

有講話"懶音"係香港人至有嘅特色,呢種講法實在十分之錯。單講唔分N、L音就可以講到咸豐年,唔係講"咸豐年咁耐"嘅"咸豐年",而係眞係咸豐年。咸豐六年(即係1856年)有位傳教士呌衛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寫咗部《英華分韻撮要》,呢部《英華分韻撮要》係研究清末粵語嘅好材料(雖則佢啲例句只係標音而唔標中文字)。入便就提到當時嘅省城人將"南”"字讀成"Lám"、"欄"字讀成"Mán"(應該係"Nán",我思疑佢執錯字粒)、"奴"字讀成"Lò"。不過佢話只有少數字係噉,但係都可以講話省城人開始唔分N、L音。

之後有提到唔分N、L音嘅人就要等到黃錫凌喺民國三十年(1941年)寫嘅《粵音韻彙》,佢就講話:

粵人每將n與l兩母相混,如「南」「藍」不分,「努」「老」同讀,自是語病。

黃錫凌部《粵音韻彙》雖則受香港教書先生歡迎,之但係黃錫凌講嘅並唔係香港口音。實際佢喺1951年至到香港定居,故之《粵音韻彙》講嘅係省城口音

實在直到而家,省城依舊有唔分N、L音嘅問題,李新魁喺1994年出嘅《廣東的方言》就提到:

而泥母字在粵語的許多地方方音中,常與來[l]母混而不分,n~l混讀,多數是[n]聲母字念爲[l],廣州市區及其他許多地方,都有[n]、[l]不分的特點。如廣州市區內的九佛(鳳尾)、新市(棠涌)、石井(槎頭)、江村、神山(五豐)以及市區內許多人的話裏,[n]聲母字都念爲[l]。

故此唔分N、L音根本就唔係香港人至有嘅特色,所謂”懶音”亦唔係得香港人至有。

再講懶音

噉"懶音"應唔應該改呢?我認爲"懶音"呢樣野係要畀人知嘅,我哋應該要去了解而家粵語出現嘅變化。之但係改抑或唔改就由你。

會去理"懶音"嘅,舊時多數係面向大眾嘅行業(好似係做廣播之類)又或者去參加朗誦嘅人,而家就多咗啲對粵語或者音韻學有興趣嘅人。實在"懶音"現象對日常生活嘅影響十分之小:"廣東"講成"港東"你依然知佢講緊"廣東";"好難"講成"好蘭"你依然知道佢唔係講緊"蘭花"。有啲人都已經接受唔分N、L音嘅事實,我見過至少有兩個粵語拼音輸入法係可以用"lei"打個"你"字出嚟。另外有啲人爲咗凸出自己冇"懶音",會特登將啲字加重語氣講出嚟。雖然你係冇"懶音",之但係啲人聽起上嚟反而會覺得你講野有鄉音(可以講話係講得唔自然,就好似啲外國人初初學中文噉講說話)。

有人會講話,縱容"懶音"等於害咗粵語,呢樣野我下回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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