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穗情緣》(十七)

Wright Fu
港穗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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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in readSep 14, 2019

我還未說完,Jacey 已打斷了我的話:「全部都錯呀,你在最關鍵的時刻拖著 Abbie 十指緊扣離開梅窩,難為我受盡水炮車的折磨和被警察羞辱的恐懼,有些市民更被打被虐呀。可是你!卻只懂去風流快活、遊山玩水。你對得住我,對得住這數萬個被捕者,對得住整場運動嗎?」她一邊說,視野也開始變得模糊了。

「你可以先讓我把整個scenario說完,可以嗎?」

「解釋即是掩飾!我本來以為,極權政府冷血無恥的打壓抗爭者,是一件很叫人心痛的事。可是我真的想不到,你會做出比極權政府更卑鄙、賤格的事……」Jacey 說不下去了,她坐在碼頭的長椅上嚎哭著。

我把身子稍為趨前,打算有一點身體接觸去安慰 Jacey,卻被她一手推開了。

「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你背叛了眾多的抗爭者,仍有面子可站在這裡嗎?你走吧,回去廣州找你的 Abbie 吧。看著你在辯解,眼前的這個人,只帶給我一種陌生、怪異的感覺。極權已在我的身上劃了很多的傷疤,可是卻還要被人灑上很多很多的鹽,我真的好痛、好痛……」

我完全想不到如何回應 Jacey 的說話,也不知道是否要去安撫一下她。在我思忖有頃之時,嚎哭著的她突然再站起來,對著我大呼:「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走!你沒有資格留在這個地方!」

說罷,Jacey 一個箭步的向中環渡輪的登船點狂奔,我也從後猛追著:「Jacey!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這樣啦!先不要走,聽我的解釋好嗎?」

淚奔著的 Jacey 沒有停下她的腳步,她在碼頭成功入閘候船了,但就在這「關鍵時刻」,船公司的職員說即將開出的班次剛好客滿,不容許我入閘等候。

又再一次,在 Jacey 處於盛怒的時刻,我讓她走掉了。這一刻,心如刀割的人,換成了我。

「是多麼詭祕,誰信我會認識你,最好光陰,都給了你,委屈了我自己……」

「換轉是我,我想我也會帶走這個廣州女生到安全的地方,你不算有做錯。」

數位戰友目睹著整場吵架的過程,他們見我儼如一個洩了氣的氣球,就買了數罐啤酒,與我聯袂坐在連接大利島的長堤上,吹吹海風談談心。

「可是那又如何?Jacey 很明顯的不領情,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可以把她挽回。」

「這就簡單了吧,讓她自己冷靜三數天,想通了,那個時候你再跟她道歉,道明事情的原委,那就可以啦!」

「今年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觸怒 Jacey 的了,上一次又是近似的事,我倆冷戰了差不多三星期。這一次,她的怒火比起上次更加旺盛,轉園的餘地還會有嗎?」

「但你們三人本身的關係若何?」

「Jacey 跟那個女生其實都互相知道對方的存在,聽說她倆偶爾也會互傳訊息,也沒有什麼不和。」

「這很好啊!」

「不過 Jacey 很早就察悉到那個女生對我有好感,那時我跟那女生相處了兩個多月也不察覺。然後那個女生也直言不諱她喜歡我,但也有質問過我是否對她也有一點好感。」

「嘩,真的想不到你的感情狀況會是如斯的模樣。那會否是那個女生自己早就向 Jacey 告密了?」

「絕對不會啦,她答應過我在這件事上會守口如瓶,這兩天她也有告訴我沒有充當告密者。」

「這個又不會那個又不會,那還有什麼可能性可讓我們為你思考解決問題的方法呢,大哥?」

「坦白說,她這個拮問,我仍未有想好是否要跟 Jacey 坦白……」

一名一直沉默的女戰友按捺不住插嘴:「真看不出你是這種人!我最討厭一腳踏兩船的男人的了!枉我跟你做了那麼久的戰友……」

另一名男戰友嘗試「打圓場」:「也許 Neoplan 當時也有自己的考量和苦衷,所以才要花良久去思考這個問題吧。但既然如此,在你一些思忖有頃的時候,也許已讓 Jacey 產生了猜忌吧?」

「對,始終 Jacey 之前在考DSE,我也難以評估如果對她坦白了,會否反過來影響了她的成績,摧毀了她的前途。但畢竟這問題的確縈繞了我好一陣子,之前有否露出馬腳,這我也不知道了……」

「既然如此,『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們真的不能幫你太多了。但說過來,你這個廣州朋友還真的頗『勇武』的呢!」

「說真的,本來也蠻擔心她帶點輕舉妄動,但之後聽她講述反對明日大嶼的理據,說得頭頭是道;她之前來港的時候,曾經到訪六四紀念館,那天在往長洲的渡輪上也分享了她當年參與保衛粵語運動時被問話的經歷,和勸勉我們要好好珍惜仍可自由發聲的權利,也讓我傻了眼。」

「唉,那些年的中國仍叫做有一點反抗的空間,但現在的習帝,真的沒有什麼做不出的事情,更嚴苛奸險的法律手段,也有機會在香港化成事實。以前可以做的事,也不代表現在仍然可以做,面對的打壓也更為全方位……」

「所以我才那麼擔心她的安全,始終『留得青山在』嘛,卻想不到會給 Jacey 帶來了那麼大的誤會。」

「希望你們能夠儘快和好如初吧!Jacey 雖然跟我們認識不很久,但我們都同意她是個很好的女孩,知書識禮又有理想。失去了她,對大家都是偌大的損失。」

「如果你真的能夠重新跟 Jacey 聯絡,緊記多點注意一下她的情緒。從她的行為舉止來看,我總是覺得她有一點情緒病的徵兆,處理不當的話,對大家都沒有好處啊。」

「謝謝你們,我會多加留意的了!」

隨著所有的被捕人士也獲釋了,我和這群駐守了坪洲數天的戰友也正式「打道回府」了,跟他們聊了一段時間,心情算是平伏了一些。回到家中,嘗試瀏覽一下 Jacey 有使用的社交平台,發現她的facebook、Telegram、Instagram戶口都停止使用了,網誌的連結也失效了。心血來潮之下再撥打了一下她的手機,卻換來了「你所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的回應。看來這一次,Jacey 為了避開我,真的做得很決絕,我連婉轉地找她道歉的機會也沒有,何來「和好如初」?

有想過,在DSE放榜的日子,回到自己的母校外,捕獲一下 Jacey,順道關心一下她的成績。可是最終,自己還是做不出這件事。

就這樣,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Jacey 從來沒有向我發出過甚麼的訊息,我也不敢主動的去尋找她的聯絡資料,我和她,就這樣斷交了。我想,她應該找到一間質素良好的大學,就讀自己喜歡的學科吧。

「還找不找你,你可會別再漸近漸離,從頭再想你,顯得留下我跌得淒美;你說過認真,這種愛有種吸引,寧願再相信,真心留下過哪怕犧牲……」

這段時間,跟反對明日大嶼的戰友們偶爾仍有聯絡。雖然政府沒有就社會議題有各種大動作,但大群組裡仍不乏各種時事、政治的討論,只是已難再動員得到各式大型集會或野貓行動。有些戰友總會不定時的提起我跟 Jacey 的狀態若何,自己也曾經試過私訊一些跟 Jacey 相對較為熟唸的戰友,可是她們都說這段時間都沒有跟 Jacey 有聯絡。在沒有其他溝通渠道下,要尋回 Jacey,也算是一個大海撈針的project。

至於 Abbie,我仍有跟她作交談。我雖有跟她提到與 Jacey 分手的事,可是因為始終不欲她難堪,故此我隨便作了一個「發現雙方價值覲越來越遠」的因由去解釋。Abbie 對此大惑不解之餘,也對於這段關係以此作終結,感到難以接受。可是,我始終沒有因為跟 Jacey 分手了,而視 Abbie 為自己的救生圈,跟她墮入愛河;Abbie 亦沒有因此而「乘虛而入」。相反的,也許雙方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我倆的交談頻率慢慢的減少了許多,也常處於「一句起兩句止」的狀態。

步入初冬,聖誕節的裝飾早早已在各大商場登場,提醒著民眾「普天同慶」的日子快要到來。去年的冬天,Jacey 仍然是我的女朋友,加上 Abbie 這個廣州好友,我不愁寂寞;這一年,Jacey 離開了我,我無法再為她慶祝生日,而 Abbie 跟自己的關係也顯得疏遠了,這種氛圍,難免讓自己的思潮帶點起伏。

終於抽到放假的空閒,而這段時間兩岸的政治氣氛相對平和,沒有聽到什麼無差別搜身盤問的情況,決定跑一下久違了的廣州。我沒有預先通知 Abbie,打算突然造訪,給她一個驚喜。

「地鐵穿梭之間,越過東山西關,站裡滿載美夢與嗟嘆;地鐵穿梭之間,歷遍低走高攀,命裡冥冥註定會兜彎……」

廣州地鐵一號線的舊款「大西」列車,形象鮮明,是不少廣州市民的集體回憶。在列車上,聽著東山少爺的歌,不期然想著過去一段時間的經歷,但心坎裡期盼著待會看見到 Abbie 之時,會是另一次的光明。只是想不到,之後的事情,會換來了如斯大的反差。

沿著署前路、恤孤院路信步著,東山的風情依舊唯美。看到了咖啡店,推開大門,瞥見駐守著咖啡吧檯的,卻是 Abbie 的好友 Vicki。

「Hey Neoplan,long time no see!」Vicki 友善地用上貼地的港式英語,對我問好。

「Hi Vicki,幹嘛你也成為咖啡店的一員了?Abbie 呢?」

「她沒有告訴你嗎?」

「最近我們都沒有很頻密的交談啊。幹什麼了?」

「似乎,她也有很多東西瞞著你呢。先坐下吧,我沖一杯拿鐵給你。」

我坐在咖啡吧檯前,欣賞著 Vicki 沖咖啡的手勢,也算是有板有眼的,但跟 Abbie 相比仍是欠了一點點難以言喻的感覺,幸好味道得以搭救。

「想不到你除了划龍舟,原來沖咖啡也有一手。」

「哈哈,你太過獎了,要不是要頂下這店,我也不會有那麼大的決心,要在一個月內學懂最基本的咖啡知識和沖調技巧。」Vicki 笑意盈盈的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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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ght Fu
港穗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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