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穗情緣》(十六)

Wright Fu
港穗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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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in readSep 10, 2019

「你為何就不讓我跟你們一起參與這場運動?非要把我拉走不可?」

「因為我真的不見得你對參與社運需要付出的代價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有!」

「如果你真的明白參與社運的代價,今天你對我說過的話,你絕對不會說得出口。社運絕對不是玩玩下,要顧慮的東西非常多;而且就算你明白當中的風險,我也不認為你值得因為這樣而犧牲。」

「為什麼……?」說罷,Abbie 詳細的對我闡述了自己對「明日大嶼」項自的理解,和自己反對的理據。

「對不起,想不到,你對這工程的了解,也不亞於多數的香港人。」

「當然了,聽你之前經常提起這件事,所以自己不惜翻牆,也幹了一點資料搜集。看到一個政府如斯的亂花市民的血汗錢,還要說什麼滿足大灣區的發展機遇,我真的很看不過眼。你可以參考一下我們的南站商圈、南沙新區、中新知識城等,那些概念大都吹噓得很美好天花龍鳳,可是發展了那麼久,都依然做不到想要的規模,可是前期的基建都投入了,最終也做成了浪費。我只是不想如斯的覆擻,在香港重演而已。而且我知道,上面強推著的所謂『一帶一路』達不到預期的效果,經濟逆轉又令基建產能用不盡,所以才要找香港硬食這些苦果。凡此種種,我也真的很看不過去!」

「但這也不代表你也要參與直接行動吧?要反對這件事,你還可以選擇在公民社會其他範疇努力呢!我們很多有顧慮的朋友,就算今天沒有親臨護島,也用上他們carry得到的模式為這場運動付出。」

「你還記得2010年我們有過一場保衛粵語的運動嗎?那時候在江南西的萬人散步集結我也在場,面對著公安的警告,我仍然面不改容,對著他揸緊中指,大呼『丟那媽』,因為我知道那時不丟政府的那媽,以後就連在街上講一句粵語也會成為階下囚。當大家都不敢講粵語了,我的母語就會失傳。最後,我也被帶回公安局作疲勞轟炸式的問話,幸而沒有再作進一步的拘留。所以執法機構會做什麼,如何加諸『莫須有』的罪名在一個人身上,我絕對清楚。」

「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當然啦!當年《狂舞派》的一句對白,到了今天我仍然記憶猶新,要捍衛自己出生、成長的城市,我其實可以去得很盡。你有參加過香港的社運,相信也會很明白這種心態。」

「但我相信你也明白現在的形勢跟2010年的時候已差很遠,科技監控的力度也強了很多,再加上那個什麼社會信用制度,抗爭的代價已不能同日而語。退一步海闊天空,你還是先趕快回去吧,日後這兩個城市,還有不少的仗要我們去打。」

「我們這邊已沒有什麼空間去反抗不公義、阻止被同化了,在如今的高壓統治下,加上外來『撈佬』的不斷衝擊,今天要再來一次萬人保衛粵語的運動,或冼村暴力拆遷期間出現過的流血反抗維權,相信也沒有什麼可能出現了。你們仍然有著自由發聲的權利,有反叛的本錢,要好好珍惜。好,我聽你的話先行離去,之後你盡快回去幫忙吧。加油!」

Abbie 這段話,於我來說,儼如臨終遺言。在長洲待了一會,我帶著 Abbie 轉坐另外的渡輪回到中環,再轉坐巴士去高鐵西九龍站。雖然自己仍未破除對港段高鐵的成見,但為了用最快的速度送走 Abbie,加上她不像我有反高鐵的包袱,也惟有選擇這個方法。

買好了車票,目送 Abbie 安全進入車站,從即時新聞中得知政府居然出動了新購入的水炮車去驅散人群,多人被強勁的水波擊中受傷,場面混亂狼狽;而所有仍在梅窩堵路及聲援的人已被拘捕,將安排水警輪分批運送至喜靈洲,暫時借用監獄的位置進行還押。警方用上了近乎失控的武力,更出動了布袋彈、海棉彈等,阻止市民逃脫,跑進了村落和行山徑的人也不放過,好些「逃亡」的市民,傷勢駭人。保守估計,這次被捕的人數多達數萬人,受傷的也難以估算,勢必打破香港開埠以降單一事件被捕人數最多的紀錄。

Photo source : https://www.telegraph.co.uk/news/worldnews/middleeast/lebanon/11819454/Lebanese-security-forces-use-water-cannon-against-protesters.html

看到政府的殘暴,在西九龍站的露天公共空間讀著新聞的我,不敢掉下了男兒淚。

大聯盟的Telegram訊息群本來有上千人,因為戰友一個又一個的被捕了,群組裡仍然安全的人陸續把已被捕的戰友刪除。終於,我看到 Jacey 也被退出群組了,她被捕了。其他的民眾自發行動群組,也看到了大規模的「逃亡潮」。

部份處理幕後支援而沒有在前線衝鋒陷陣的戰友,在堵路前一晚已把基地轉移至坪洲,以統籌信息的發佈和聯絡。這個時候,跑到他們處幫忙,也許是最好的下一步。這個「基地」的士氣非常低落,不僅因為大家都對警方各種殘暴行為和胡亂濫捕的決定感到痛心,而且基地的位置,正正可看到一隻又一隻的水警輪把被捕的戰友、市民和傷者運到喜靈洲,尤如親歷「送死」的一幕。

因為被捕的人數實在太多,警方花了近三天才完成眾多被捕者的拘捕程序。除了聯盟裡最核心的成員被落案控告外,大部份的抗爭者和市民也陸續獲無條件釋放。在警方的安排下,他們先在喜靈洲乘專船到達坪洲,就能重獲自由。

我們這群「倖存」的戰友這數天都沒有離開坪洲,繼續監察著梅窩和喜靈洲的最新情況。在群眾的壓力下,承辦商也暫時未敢正式的把推土機開進村落裡。在得悉被捕者陸續獲釋,我們也分批跑到坪洲的公眾碼頭處迎接,跟進他們的需要和交流情報。

終於,這一班專船找得到 Jacey 的身形,她目無表情,臉容憔粹,臉上和身體上仍有一點傷痕。在我還未來得及反應之際,Jacey 不經意的,用了洪荒之力拳摑了我一大把,讓我差一點就站不穩。

不少戰友都知道我跟 Jacey 是情侶關係,所以 Jacey 突然作出如斯的行為,不僅是我,不少朋友也感到相當驚訝。

「沒事了,先冷靜一點,好嗎?」

「分手。」Jacey 吐出這兩個字時,毫無感情。

「什麼?你可否再說一次?我聽得不太清楚。」

「我是說,我們分手。你是否借了聾耳陳的耳朵,扮聽不到?」

「幹什麼了?不必害怕啦,現在你已經重獲自由了,而且之前被捕,都是極權政府的錯了,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Jacey 的語氣轉趨激動:「你還敢說你跟 Abbie 沒事發生?我坐在馬路上全都看見了,你不需要再欺騙我了。」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你知道昨天那個時候……」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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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ght 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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