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與季節

默泉
潤物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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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in readMay 22,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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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的鳳凰木,火紅如烈焰。

五月下旬,到處皆見鳳凰木的花,如烈焰開遍。今早到公園跑步,那藍天映襯下紅彤彤的花朵,真是艷壓全園,「Flame of the forest」這名字沒半點花假。

其實鳳凰木的家鄉,遠在非洲馬達加斯加,只要有充沛陽光和適量雨水,便會長出又寬又綠的樹冠,最宜種在公園裡供人乘涼。香港的鳳凰木,總在初夏綻放。當看見紅花滿樹,便知暑假臨近,這紅花因而特別有喜慶感。其實以前我覺得鳳凰木的花太張揚太艷紅了,真是俗氣又沒個性。不過現在卻很欣賞它的熱情、率真和不矯揉造作。在這事事拖拉的城市裡,它顯得特別可愛。

看著火紅的鳳凰木花,忽然想到:古代詞人喜愛以花入詞,不正因為每種花的盛放或凋零,總連繫著某種特定的季節或氣候嗎?熟悉這些花的讀者,自能輕易因詞中的花名而生起某種內在感應;一如香港人看見「鳳凰木」三個字,輕易便聯想到初夏,繼而生起「熱情」、「暖和」、「愉悅」等等內在感應一樣。

這種感應(或字詞的connotation),其實也是詞所提供的一部分美感經驗吧。不過什麼花開在什麼季節,卻是一種地域性知識。就如上次在第四篇札記提到,詞也是一種風物誌,想真正「進入」一首詞,產生豐富的季節與情緒感應的話,便需了解北方/江南的樹木開花時間表。

打開唐宋詞選,會發現幾種花特別受詞人青睞:梅花、杏花、桃花、李花、楊花、梨花、海棠、牡丹等。梅樹於冬天開花,這比較容易掌握,但其他幾種花,又是誰早開誰晚開呢?

原來緊接梅花的是杏花。踏入初春(約三月時),杏樹便開花,所以詞人常以它象徵春日到臨。當杏花滿枝,正是踏青好時節,韋莊便寫過「春日遊,杏花吹滿頭」。提及杏花的詞作中,以宋祁〈玉樓春〉最有風情: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緣楊烟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初春到臨,風光漸好,在東城泛舟,水波猶如輕紗的紋理。晨霧裡,青青的楊柳枝在搖曳,寒意還未褪盡,但這邊廂的杏花已經開遍,透著熱鬧的春意 ⋯⋯

據說宋祁任兵部尚書時,人稱「紅杏尚書」,可見「紅杏枝頭春意鬧」多麼得人心。清末王國維也曾高度讚譽此句:「紅杏枝頭春意鬧,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唐圭璋在《唐宋詞簡釋》也對「鬧」字有所點評:「綠楊紅杏,相映成趣。而『鬧』字尤能撮出花繁之神,宜其擅名千古也。」一個字,便帶出繁花滿枝的盛況,難怪享名至今。

杏花

杏花之後,順序還有桃、李、梨、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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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泉
潤物細無聲

香港寫作人。嗜書如命,2017年創辦獨立出版社「毫末書社」,以寫書造書為終身職志。著有《吃一碗玉米飯,再上路》、《浮生誌》、《因自由之名》(合著)、《廢墟筆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