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階段治療結束

yi-zheng zhou
生病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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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in readMar 19,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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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經歷的時候覺得度日如年,但結束的那一天總是覺得六週怎麼一瞬間也過去了。六週以來,除了週六日之外,每天都到台大醫院常德院區地下二樓的第五放射治療室報到,每次大約10到15分鐘,樂觀想,一杯expresso的時間。(誰跟你樂觀想?)

進來的時候,通常會先注意到兩台電視:一台電視播個放射治療的衛教影片,另一台則是有一堆動物的動物星球頻道。這地方經常人滿為患,可以一窺台灣癌症病患的驚人數量。

每次來到這裡都必須要更換衣服,一直花了三四週,我才搞清楚最佳換衣順序:把身上的外套跟病服都掛上去,然後依序脫下圍巾或圍脖、襯衫、內衣放入醫院的籃子,然後把病服穿上,再把外套放入籃子。這樣一來,等等做完治療之後,就可以以正好相反的方式一件一件將衣服穿上

上面這段真的很無聊,我也想要刪掉,但是,生病的時候能夠想的事情比較少(特別是不知所措的腦瘤病患),所以有時候只是建立小小的規律,就是一種成就與安心,如同靜坐時抓到呼吸的節奏一樣吧。

這邊兩台電視播的衛教影片跟動物星球都很奇怪。因為大家都在不同時間走入這個空間,所以經常不知道電視上說的東西是指哪一種疾病,或者哪一種動物,像我治療部分其實是頭,但前幾次來的時候,一直看到衛教影片要我用電動刮鬍刀刮鬍子、要如何改變飲食,後來才知道那些內容全都是針對不同部位的放療,我的情形根本與電動刮鬍刀無關,但每次看那些衛教影片都有自己嚇自己的感覺,索幸都只對著動物星球,就算不知道講的是什麼動物,也不會有誤解的害怕(雖然我也是動物)。

去台大醫院那段時間,每次從常德院區大門旁邊的小門進到樓下診療區的時候,總會遇到一位偏外省口音的阿姨在賣包子,她總是滿臉笑容地說「全世界最好吃的包子在這裡」,雖然捷運出口的地方有收購老酒的、有勸募的,還有完全不發出聲音在賣銅鑼杭菊,但最終,就是這位「全世界最好吃的包子」讓我深刻留下印象,即便買了兩次,同事表示是普通包子無誤。但如果要我寫一個台大醫院版本的《新參者》,我大概就會以這為包子阿姨作為第一個嫌疑人。(或者讓加賀恭一郎永遠買不到她的包子?)

不知道為何,一開始時,護理師建議我先不要理頭髮,大約治療兩三週之後,腫瘤醫師就建議我去剪個平頭,之後,照射區域就快速掉光了頭髮,但皮膚沒有出現像衛教影片說的那樣嚴重的副作用,只是稍微紅紅的,神秘的是,有點癢,但是不知道癢的來源。(聽起來超級討厭。)

每次治療的時候,我都躺在圖中黑色的床上,然後押上固定角度的特殊材質面罩,如同《沈默的羔羊》的安東尼·霍普金斯(其實面罩不像啦),接下來我通常是閉上眼睛,感覺機器在我頭部繞了一圈,我經常忍不住想著這個治療「正在」發生什麼事情:裡面某些腦細胞正在被殺死嗎?是新的還是舊的?我昨天想到的好主意會消失嗎?我心中某些傷痛的記憶會漸漸不見嗎?更多的時候,我只是默默地數著呼吸,等著機器繞過我一次,然後日光燈再此照到我的臉上,希望這是一個從死到活的生命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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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zheng 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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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tor in Chief of Flaneur Culture Lab, Founder of Fork.work, 文化編輯者, and a patient of brain cancer./行人文化實驗室總編輯、支流文化創辦人以及步行愛好者、嚴格生酮飲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