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評】《影響》(インフルエンス):危險又純粹的友情遊戲

圖片來源:CULTURE PUBLISHERS

會認識橋本環奈,自然是因為那張「奇蹟的一枚」。

明明是最難掌握角度的演出抓拍,卻像是精密計算過的精緻美顏。從此以後,她的名氣就大過所屬的偶像團體,直到她投入個人活動,甚至是偶像團體解散,都仍舊如此。

說是這麼說,但我也是到最近,才因為《影響》(インフルエンス)這部小眾日劇而初次看見她的演出。

橋本環奈的演出無愧於自己的名氣,而同戲演員也有出色的表現。但除去演員因素,我還是覺得這部日劇非常精采。

因為情節實在是太有趣了,或者該說實在是太有病了。

擅長描寫女性間細膩情感的小說家及川,收到書迷戶塚友梨的來信,希望及川能將她與朋友坂崎真帆與山下里子的故事寫成小說。出於好奇,及川和友梨見面,卻聽到一段三個人為了守護彼此而替代殺人的故事。

友梨和里子從小一起在集合住宅長大,是感情很好的朋友。但有一天,友梨意外目睹里子被爺爺性騷擾,出於畏懼,友梨逃離現場,兩人的關係從此有了裂痕,日漸疏遠。

友梨和里子升上高中後,真帆轉進她們學校。真帆只有媽媽照顧,家中擺設卻富麗奢華,三姑六婆們紛紛謠傳真帆媽媽拿了鉅額贍養費,真帆也因為轉學生的身份而難以融入校園。一日午後,友梨因為零用錢不夠而猶豫著要不要買漫畫時,真帆瀟灑地出錢買下漫畫,並慷慨地分給友梨看。兩人因此變成朋友,真帆也慢慢有了歸屬感。

午後的公園裡,真帆靠在單槓上表演著小時學過的芭蕾,友梨在旁邊靜靜觀賞著。而在遠處,里子默默看著昔日好友交到新朋友,似乎有什麼心事,但又說不出口。

以友梨為中心,隱隱約約浮起兩條線,一條是友梨和里子的兒時玩伴關係,一條是友梨和真帆的知心好友關係。本來這兩條線不會有交集,但在某天的意外後,兩條線便纏繞糾結在一起。

那天晚上,友梨送真帆回家,卻在路上被男子襲擊。為了保護真帆,友梨奪下對方手上的刀子,反手砍傷對方,兩人倉皇逃回家中。隔天,正當友梨害怕自己會被逮捕時,卻聽到里子因殺人而被逮捕的消息。

隔年,里子出獄。在友梨質問下,里子表示自己是為了她而頂罪,並拿這件事要脅友梨,要求她殺死曾經性騷擾自己的爺爺。天人交戰後,友梨決定付諸行動,但在抵達案發現場時,卻發現真帆早自己一步將里子爺爺推下高樓。

成年後,友梨、里子、真帆各奔東西,過著自己的生活。可是,友梨卻在與真帆重逢後,發現真帆和女兒受到丈夫的暴力對待。友梨答應真帆,依照她的計劃殺了那個男人,卻在作案成功後,赫然發現真帆並沒有結婚,而自己殺的人其實是里子的丈夫。

友梨、真帆、里子便這樣,重覆著A為B動手行兇,最後卻由C頂罪的替代殺人循環。

這樣的行為實在荒謬,而且她們之所以這麼做,不是為了現實利益,而是為了測試彼此的友情。

你要怎麼證明我對你而言很重要呢?那你就幫我殺人吧。

我要怎麼證明你對我而言很重要呢?那我就幫你頂罪吧。

簡直是最極限的關係張力,最極致的情緒勒索。但在病態的反面,卻存在著最純粹的感情,最誠摯的友情。

當年,你沒有救我。這時,你救了她。

沒關係,我還是把你當成好朋友。所以你所犯的罪,由我來扛下。

那你呢?你願意把我當成好朋友,幫我扛下罪行嗎?

在這場友情測試遊戲中,里子經常是主動展開測試的人。

以前,里子和友梨那麼要好,甚至讓她知道自己最陰暗的過往,但友梨卻在里子即將被侵犯的時候關上大門,逃回自己的日常生活去。里子感到失落,而友梨躲回她的舒適圈後,就這樣長成乖巧聽話的少女了。即使心有不甘,里子也只能暫且凍結過去的友誼,轉而和不良少年們廝混,利用這種方式逃離爺爺的魔爪。

當她看見友梨奪刀刺傷對方的時候,她是出於什麼心情,才走下樓去補上最後一刀的呢?比起把這件事變成日後威脅對方的把柄,當下的里子所在意的,或許還是想探究友梨心中的友情天平。

因為犯罪而臭名昭彰,甚至因為犯罪而影響親密關係,對里子而言都無所謂,她只在乎友梨會怎麼看待彼此的關係。也是因為這樣,里子才會在兩人曾經一起出遊的海邊,向友梨提出殺害爺爺的要求。

友梨終究是答應了里子的請求。一起坐在海邊欣賞落日的她們,似乎又找回了往日的情誼。

但這樣的友情測試遊戲被真帆狠狠地破壞了。當里子總算架設好舞台,讓友梨可以藉由道德難題來證明彼此的友情時,真帆卻突然出現,將里子的爺爺推下樓,也幫友梨卸下了罪惡感。

如果里子的目的只是想要爺爺死掉,動手的人是誰根本無關緊要。但真帆卻在友梨陷入困境時英雄救美,好像提出這個要求的自己是個壞人一樣。

這不可原諒,這絕對不可原諒,所以里子才會和真帆在深夜的教室裡大打出手。

友梨,你不想殺人,那就由我動手吧,大家不會懷疑我的。

里子,只要那個人死掉就好了,是誰動手的不都差不多嗎?

是啊,我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但這樣的結果對大家都最好吧?

所以,不要來情緒勒索我,我不吃那一套。

在這場友情測試遊戲中,真帆經常是主動回擊測試的人。

在其他人因為命運擺佈而情感動搖之際,真帆往往展現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氣魄。不論是同學們的漠視或街坊鄰居的閒言閒語,她都以一貫的冷靜態度優雅應對。也因此,當她發現自己捲入里子和友梨的友情測試遊戲時,她反而能夠使用最有效的策略──情感不受波動,單純就事論事處理問題──來戳破友情測試遊戲中常見的情緒勒索技倆。

或許是因為出身經商世家,或許是因為出身單親家庭,真帆需要學會自保,因而養成冷靜鎮定到近乎城府深沉的性格。然而,真帆即使表現得如此權謀,也不代表她對別人毫無感情。如果她真的只將身邊的人做為可以利用的棋子,就不會在得知里子女兒受暴時,因為心疼對方而冰釋前嫌,也不會在得知友梨終於被罪惡感壓垮而決定要自首時,在河邊緊緊地擁抱著對方。

反過來說,或許正是因為她能夠冷靜地明哲保身,才會更放不下那些無法明哲保身的人吧。

相比起殺人,我更在意真帆欺騙了我,我肯定是個不正常的人吧。

但沒辦法,因為我真的很在意你們啊。

所以,後果就由我來承擔吧。

在這場友情測試遊戲中,友梨經常是被動接受測試的人。

友梨幾乎可以說是全劇中性格最善良的人了。當真帆轉學過來時,友梨第一個向她搭話;當里子提出殺掉爺爺的要求時,友梨終究答應了對方。即使里子經常以友梨當年棄她於不顧的事件來情緒勒索她,但憑心而論,友梨那時也不過幼稚園年紀,面對一個會伸出魔爪的大人,我們在這個年紀時又能多勇敢呢?

在友梨、真帆、里子的三人關係中,友梨是關係的支點,而真帆和里子是競爭友情的勁敵。站在支點的位置上,友梨也擔負起應盡的責任,在彼此間產生情感衝突的時候,負責調停並將情緒負擔全導向自己。所以,當里子和真帆為殺人事件而爭執不休時,友梨提議大家把這件事忘掉,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人生。可是,成年之後,她卻是過得最不幸福的那一個。殺傷別人的罪惡感,讓朋友頂罪的歉疚感,無法走入親密關係的自卑感,難以和人交心的寂寞感,種種感受綑綁著友梨,使她在殺害里子丈夫後,只能在自殺與自首之間選擇其一。

於是,她才會在明白了一切後,走進警局坦承一切,結束這段病態關係的循環。

「我經常感覺自己心裡有一道牆,牆中只有我、真帆、里子三個人。」

「即使我不在她身邊,仍然希望自己能夠牽起她的手。」

女生的感情,建立在交換情報與祕密之上。

於是,一起承受著殺人回憶的這三個人,自然形成了誰都無法打破的緊密關係。她們保護著這個祕密,像是在守護對方的內在核心那樣,在彼此即將受到傷害時,挺身而出承受最重大的危機。即使友梨提議三人刻意疏遠,她們也試圖發展其他關係,但這個祕密將她們三人牢牢綁住,即使身體相隔,但心理永不分開。在內心最深處的空間,她們仍舊只有彼此。

如果只看表面,不會看出這三人的深沉關係,她們很少走在一起,肢體接觸也是少之又少,使得彼此的感情深度直到真帆緊緊抱著友梨時才釋放出來。然而,相比起真帆所說的牽手,擁抱應該才是她們最能夠象徵性在彼此身邊存在的模樣。畢竟,她們不只是站在對方旁邊,而是站到對方前面,成為對方的替身,以自己的肉身為對方擋下了一切。

友梨的自首讓這份關係離開黑暗。三人一同在陽光下拍攝的照片,看上去真的非常溫馨。她們不再需要證明彼此的感情,也不再需要躲在祕密的牆後,她們已經成為一體。

「故事的結尾還能是什麼呢?就是三人一同開著車出遊,到只有她們三人的地方去。」

話說回來,為什麼戶塚友梨要告訴及川這個故事呢?

劇末,及川總算完全回想起來了:友梨、真帆、里子曾經與她就讀同一所高中,所以戶塚友梨告訴她的殺人回憶,她曾經以旁觀者的身份參與其中。

高中時的及川,已經立志未來要成為一名小說家,經常在筆記本上塗塗寫寫。她還記得,當她拿著其中一份草稿,懷疑著自己到底能不能完成夢想時,有個同學看見了,出言鼓勵她,還說了這麼一句:

「堅軔的根莖會開出美麗的花朵。」

她回想起來了,那個人就是高中時的友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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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袍裡的羽毛筆
白袍裡的羽毛筆

書寫中的心理師,不務正業地寫著藝文評論。PSY是現在的身份,winddriver是過去的筆名。不會刻意寫與心理學相關的東西,因為深信這些知識早已刻在文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