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森堡打工度假(17) 絕處逢生
先說結論：與申請打工度假簽證有關的任何資訊，包括工作上的限制，都請以盧森堡台北辦事處的官網以及官網有提及的網站（包括外語網站）為準。官網可以在我的第一篇文章中找到：
在這裡我盡量提供正確的資訊，若我覺得有必要也會修改前面的文章，然而這畢竟是非官方的資源，一切仍以官方公告為準。也歡迎眼尖的大家和我回報任何種類的錯誤。
時間拉回到三個禮拜前的星期一，我正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突然臉書傳來學姊的訊息：「詠聖，我們只能工作六個月，不能再繼續工作了。」隨後她附上了一段對話內容。
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心情只維持了零點一秒。對話內容是學姊正在面試的第二間公司的人資告訴她打工度假簽證不能簽第二份工作，以及盧森堡台北辦事處確認此事的電子郵件。這個晴天霹靂讓我當場呆在電腦前面，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這和先前說的不一樣呀！我反覆讀了幾遍盧台辦的電子郵件，百思不得其解。上禮拜才和朋友說混得不錯，前景光明，結果現在遇到這樣的絕境。幾個禮拜後第一份合約就要到期，若是受到簽證限制不能工作，當場就沒有收入，沒多久就要包袱款款光榮返國了。
另一方面腦中有個聲音在大聲抗議：「當初說的分明是不得替同一僱主工作超過六個月，換雇主後可繼續工作六個月啊，這怎麼可以說改就改！」於是我馬上戴起耳機，無視我的費率，也無視聽得到我說中文顯然就是在摸魚的同事們，直接播打越洋電話回盧台辦。這一講，就是半個多小時。盧台辦表示他們說的一直都是工作以六個月為限，打工度假簽證的目的與限制本就與一般工作簽證不同，還貼了一個網站給我。我點開一看，是一個英文網站，看起來是盧森堡當局介紹這個打工度假計畫的官網，裡面清楚地寫明了「工作+進修+訓練合計不能超過六個月」。
我簡直是看傻了眼。這個網站過去沒有被放在盧台辦或外交部的網站上，我今天第一次看到，難道真的是我功課做得不夠？難道我在教育部的打工度假宣傳會上分享了錯誤的資訊，嚴重如斯？掛上電話，我馬上在臉書社團和其他打工度假者分享這個消息。螢幕另一頭的學姊大概已經在掉淚了，一個好不容易得來的正職工作二面竟然因為這樣的意外夭折。
其實盧台辦說的我相當同意：打工度假簽證的目的並不是讓我們來工作的。然而問題的癥結點在於我們理解到的工作限制和現在說的有相當大的落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打工度假者群策群力，竟然真的找出一張半年前的外交部網頁截圖，上面寫著
然而現在已經默默地變成了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當時我真的覺得被國家擺了一道，以為外交部翻譯出了問題（就算是外交部官網現在這個版本，也還是和盧森堡官網的工作+進修+訓練合計不能超過六個月有點歧義，中文真的很妙）。再點開盧台辦的官網以及他們宣傳打工度假的摺頁，發現不管是哪一種版本的工作限制，上面都沒有寫（目前的版本是20190701更新，主要是增加了文件需公證等資訊）。盧台辦和外交部是這個打工度假計畫唯二的官方資訊來源，真的完全沒有其他資料了。
於是劇情漸漸明朗化：我們來盧打工度假的先頭部隊看了外交部給的資訊，並經過與盧台辦面試時的口頭確認後，帶著錯誤的認知生活了快半年，才赫然發現簽證的工作限制與我們所想的不同。如今勞工局已經確認了這個打工度假簽證只能工作半年，盧台辦也口徑一致，外交部的網站也已默默更新，已經在盧森堡的十幾位台灣青年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當中。
然而坐以待斃並不是我的風格。由於臉書的盧森堡打工度假資訊交流區社團有好好經營維護，我得以馬上開始調查大家對於工作限制的理解。顯然，高達八成的打工度假者對工作限制都有很大的認知落差，甚至有人直言若當初知道是如此會重新考慮是否還來打工度假。
其實限制在一年期的簽證內只能工作半年真的不是很有道理，因為我們必須在盧森堡有個戶口，也就表示得租個房子，高昂的房租在沒有收入的情況下真的負擔不起；受到簽證的限制，另外半年不能工作不能進修不能實習，等於只能旅遊，但盧森堡可不是個能連續玩半年的地方。如果說要一直在外旅遊，租個房子燒錢也很不經濟。另一方面來說，其他許多國家的打工度假計畫也是僅限制每三到六個月必須換雇主（變相讓你只能找短期打工而非長期正式工作），像在紐澳有許多人就是工作一段時間存錢，再前往下個定點旅遊以及尋找下一份工作，而不會有強制的空窗期。如果簽證的工作限制是半年，我相信很多人就會僅做半年的規劃，時間到就回去了。
一天之內做了許多功課，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收集了許多證據和爭議點，隔天我又打了越洋電話去盧台辦。我的策略是嘗試證明我們並沒有收到正確的資訊（面試口頭確認的部分是羅生門，但官網確實沒有寫明任一種類的工作限制），而且絕大多數人目前的認知都與盧台辦有很大落差，是一個迫切的需要解決的問題。盧台辦答應會盡快進行內部討論並給我們進一步的答覆。
盧台辦這邊暫時急不得了，我就聯繫了在端午活動上認識的我國駐比利時暨歐盟代表處的楊公使和代表處的幾位秘書同仁尋求協助。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將過程中提到的各個網站和相關資料完整提供，希望我國駐外館處能代為發聲。楊公使是一位非常好的長官，雖然我們是少數中的少數，面對的又是兩個政府間白紙黑字的協議，他還是非常認真地看待我們遇到的問題。
兩個政府都受理了我的請求，但到底能夠多快取得進展，就完全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世界上應該很少人能夠催促兩個政府趕快協同處理一個問題吧？政府在我的想像中是個巨大、緩慢、威力強大但難以變通的機器，以我們的這種情況好像也沒有辦法尋求其他救濟方式。在這段焦心的等待中，只能期待盡快有個確定的結果出來，即使不盡如人意，起碼可以趕快規劃下一步。
我的未來發展有三種可能性。
最好的發展，是兩國政府正確認知到我們打工度假者面臨的情況，替我們找出一個解決之道。然而我們加總也就十來個人，要推動政府為我們法外開恩，我覺得可能性並不高。
次好的發展，是我目前的公司願意替我辦工作簽證。然而，辦一般工作簽證的流程少說也要兩三個月，也就代表公司還得要接受我「放長假」一到兩個月。好像沒看過這麼任性的實習生。
最慘的發展，就是簽證工作限制不變，第一個合約到期後即失去合法工作的身分，那應該就得買機票停損回台灣了，時間可能落在十一月。誰能想到前些日子還覺得前途光明應該能撐完一年沒問題，沒過兩天就豬羊變色呢？第一次覺得人生無常。
那兩個禮拜內心相當煎熬。除了自己前途未卜，也很不希望看到自己當初覺得很不錯的打工度假計畫的真面目其實是華而不實。麥哲倫懷抱著香料群島的夢想出航，路上餓得要吃牛皮配海水，結果只找到一堆菲律賓土著最後還死在路上。我可不想和麥哲倫經歷一樣的悲劇。為了轉換心情，我請了一個禮拜假帶一個從香港來找我的朋友去荷蘭玩，把去年交換時熟悉的各景點再走了一遍，暫時拋下這些需要讓時間來解決的問題。
題外話，盧森堡的薪資水平可能是台灣的兩倍到三倍，但假期其實是五倍的水準啊！我認識一個剛出社會的同儕到德國找她男友一個禮拜，就用掉她一整年的假了......
有道是車到山前終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在這趟放鬆心情的旅遊中，某天早上突然接到來自楊公使的消息，他以電話告知我打工度假者的困境已經找到解方，盧森堡願意彈性處理我們的狀況，讓當下已經取得打工度假簽證的國人得以照原定計畫繼續在盧森堡的生活！最好的情況發生了！我馬上把這個好消息分享到臉書社團，感謝大家在這段期間的合作。從事發到落幕接近三個禮拜，竟然就能有如此的進展，我真的非常感謝駐比利時暨歐盟代表處的長官們，他們真的很重視我們遇到的困境。
後來我在另外一個場合遇到代表處的長官們，我再三表達謝意之餘也忍不住打聽：這個打工度假協議裡面到底是怎麼寫的啊？怎麼會有這個狀況？原來最初版的還真的就是外交部官網上原先寫的「不得替同一僱主工作超過六個月」，外交部沒有翻錯！是盧森堡後來覺得這個語意和他們的意思不符，做了修正，才引發了後續這一連串事件。我相信盧台辦也是因為經歷了這一切，才呈現一種難以和我們說明白這張簽證的工作限制的狀態。然而如果能夠在狀況明朗時提早和已經出發的打工度假者作通知，起碼學姊就不用以身試法，最後失去一個難得的機會了。
於是，經過死去活來的三周，這個事件終於進展到能夠比較完整地寫出來的地步。收假回來上班的第一天，感覺生活又回到了正軌，要繼續面對原先以為會面對的各種挑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