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森堡打工度假(4) 帶著眾人的祝福起飛，靠著自己的力量降落
自從我通過代表處的面試，開始購買機票和保險後，「去盧森堡打工度假」這件事也漸漸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開始倒數出發的日子，一開始還能為了即將迎接一個嶄新又獨特的生活體驗感到興奮，但隨著出發的日子越來越近，找工作、找房子的壓力逐漸積壓在心頭，生活也逐漸失去了笑容。
除此之外，在家裡安逸的生活也令人不捨。每天睡得很飽，起床後除了投投履歷，都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或是出門和朋友打遊戲王，晚上和家人們一起吃飯，這樣普通卻彌足珍貴的，如同退休生活一般的日子，真想永遠就這樣過下去。
隨著出發日逐漸接近，大大小小的送別喧囂也逐漸寂靜。3月10日一大清早，帶著家人、朋友、前輩們滿滿的祝福，以及快四十公斤的行李，我踏上了旅途。
經過14小時的長途飛行，飛機終於準時於18:20抵達戴高樂機場。在飛機上昏昏欲睡卻又淺眠的我還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摸著暗藏護照與歐元的腰包，準備面對龍蛇雜處的巴黎地鐵與巴黎街頭。戴高樂機場非常大，下了飛機後要換搭航厦間的電車，再走一段路才到通關處，基本上所有人都走同一方向，所以跟著其他人一起走就沒問題。通過海關後，再拐彎抹角一會兒才會在接近出口處看到行李轉盤。這個設計的好處是當我們還在排隊過海關時，行李也已經在往轉盤的路上，節省了一點時間。
我在19:30時抵達往巴黎市中心地鐵RER B的車站，並搭上比原訂計畫19:50早一班的19:36的車，為在巴黎市區移動爭取了一點時間。在地鐵上的40分鐘以及從巴黎北站出來後到巴黎東站的路上，我沿路都非常注意自己的貴重物品和身邊周圍的行人，如果有人走在我的後面，我就會讓他先過。一路上除了在巴黎東站站內等車的人很多，難以不和別人摩肩接踵就通過以外，並沒有發生令我警覺心提高的事件。在地鐵上和其他觀光客待在一塊是不錯的策略，在街上走的時候就專注自己的路線以及周圍，對其他外界不理不看，也不會有人來理你。
20:30，我終於抵達了巴黎東站，距離發車的20:40還有10分鐘，時間可以說是估計得完美無缺。手心捏著車票上車，將行李鎖在貨架上後，我就閉目等待列車將我載到應許之地 — — 我將要嘗試生存一年的地方。
然而，列車始終沒有發動。過了一陣子，車上響起法語廣播，我問旁邊的一個帥哥發生了什麼事，他說：「駕駛員沒來。他們找不到駕駛員在哪裡。」說完給我一個莫可奈何的笑。駕駛員遲到，這麼隨興的嗎！由於在台灣的時間已經是凌晨了，我的眼皮不爭氣地頻頻闔上，此時又來了一段廣播，車廂裡的人都笑了。我連忙問，帥哥說：「剛才說他們還是找不到駕駛員。」大家竟然還笑，這麼幽默的嗎！
就這樣，在我的午夜夢迴之間，列車仍然穩如泰山，不為所動。由於每次有廣播我就會和帥哥搭訕，不免有點熟稔了起來，他是住在法國邊境，每天通勤去盧森堡上班的阿爾及利亞IT工程師，和我一樣有著必須在這班列車上堅持的理由：「才不要為了這種破爛事明天請假……」當我們在原地坐了一個半小時之後，廣播再度響起，這次說的是：「如果不想搭這班次的旅客，可以回家，之後可以免費改搭其他班次……」然後車廂的燈竟然就熄了，這班車是開還是不開？一部分人掛著無奈但毫無憤怒的神情離開了，阿爾及利亞工程師也起身就走，我拉住他問：「有Plan B嗎？」他說：「到外頭抽根菸。」
原來是抽菸啊。
最後，整整經過了兩個半小時，我們的列車終於將門關上，認命發動。顯示著列車進度的螢幕上的時間並沒有改，看起來很超現實 — — 在螢幕裡的世界，我現在已經差不多到盧森堡了，但我們才剛剛從巴黎出發。不知過了多久，在某一個停靠站，阿爾及利亞工程師拍拍我，我舉起右手到眉間，和這個共患難的同胞敬禮道別。他用一種看著可憐人的表情離開了。過了一會兒我才從車窗的倒影看到我因為疲倦而紅腫的雙眼 — — 活像剛被生命裡的遭遇打了一頓。
而這才只是開始。
這班列車本該直達盧森堡車站，但到了南部的貝騰堡就停了，所有人都動身下車了……我曾見過這種場景，鐵定是前方的軌道又有什麼訊號異常，如此一來站外會有接駁的巴士，而要搶到位子的唯一秘訣就是 — — 快！
我已經不記得我是怎麼拽著全身三十七公斤的裝備搶到了那個位子，也不記得我是怎麼在刺骨的寒風中，在盧森堡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前行。盧森堡市周圍環繞著峽谷地形，耀眼的街燈一串一串，好像聖誕樹上閃亮的掛飾。白天車水馬龍的柏油路上，現在只有我和我的大行李箱。
當我終於抵達青年旅館，已經是凌晨三點，台灣時間早上十點了。趕快發訊息給出門前沒看到我報平安的媽媽。拎著床罩被套打開房門，實在沒興致打擾整房和諧的鼾聲，穿著外套往床上一躺，起碼是完整無缺的抵達盧森堡了。
這間青年旅館除了一晚只要台幣800左右，更讚的是有含每天的早餐自助吧，有麵包、起司、火腿、牛奶、柳橙汁可以無限取用。在青年旅館的這幾天，我都是把早餐吃得很飽，一直到了傍晚才吃一些台灣帶來的乾糧，因此前四天的飲食部分只有花1.5歐買一袋小橘子而已。現在想來很不健康，不過我當時身陷初來乍到焦慮的情緒以及時差之中，通常都沒什麼食慾。
第二天上午可說是出師不利。我前往盧森堡的ING銀行，試圖把身上的現金存到我先前交換學生時使用的荷蘭ING帳戶，卻被告知雖然是同個ING集團，在不同國家就是不同公司，只能提款不能存款；接著我去了手機電信行Tango想辦個門號和網路方案，卻發現沒有租屋合約或Certificate of residence的話只能買非常貴的遊客預付卡方案，十幾歐只能買到500mb的流量。幸好下午否極泰來，去未來的租屋處看完房子並成功簽約後，我馬上重返Tango並買到20歐元50gb歐盟流量含通話，綁約一年的促銷方案。正常的方案是18歐元買6gb通話另計，但多付2歐買到接近吃到飽的方案，我覺得還是蠻划算的。
緊接著，我捏著我寶貴的租屋合約前往市政廳。辦報到登記的流程和台灣的戶政單位很像，到門口櫃檯說自己要辦Declaration of arrival，循櫃台人員的指引抽號碼牌等待叫號。面對我的職員通英文，非常友善而且很有耐心，然而我似乎是這個市政廳裡第一個拿打工度假簽證來辦報到登記的人，對方表示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簽證，但他說他的權限只能發給我三個月的居留證明（一張紙），要我在這三個月內去移民局申請工作許可，拿到工作許可後才能再來市政廳兌換三個月以上的居留證明。
然而我知道他說的是一般人要長居盧森堡所需走的流程，而我們拿打工度假簽證的不需要再去移民局再申請一次工作許可就可以工作，也理應可以直接得到一年的居留權，因為這就是這張打工度假簽的內容。我嘗試據理力爭，對方的態度也始終很和善，好好從頭到尾聽我把話講完。直到我拿出同是打工度假同伴，且同樣在報到登記這關卡關的學姊為我臨時寫的一段法文後，對方顯露出饒有興味的表情，離座去打電話。這段神奇咒語一般的法文如下：
Madame, Monsieur,
Le programme de Working Holiday est d’un programme qui permet les participants de séjourner librement au Luxembourg avec ce VISA.
Un participant a déjà rencontré le même problème à la commune d’ESCH, lors qu’elle voulait enregistrer à la commune et obtenir un certificate de residence.
Donc elle a demandé le consulat de Luxembourg à Taiwan pour l’aide, et le ministère des affaires étrangères a envoyé un courrier (e-mail) à la commune d’Esch.
Si vous pouvez vérifier auprès la commune d’Esch, c’est faisable d’enregistrer à la commune et recevoir un certificate de residence.
英文翻譯如下：
Dear,
The Working Holiday program is a program that allows participants to stay freely in Luxembourg with this VISA.
A participant has already met the same problem in the municipality of ESCH, when she wanted to register at the municipality and obtain a certificate of residence.
So she asked the Luxembourg Consulate in Taiwan for help, and th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sent an e-mail to the municipality of Esch.
If you can check with the municipality of Esch, it is feasible to register at the municipality and receive a certificate of residence.
…...然而，經過一番努力以及學姊給力的支援後，對方還是向我說明他作為公務員必須依規定行事的立場，目前只能發給我三個月的居留，並建議我去問問移民局關於打工度假簽相關的規定，向移民局取得工作許可之後再來這裡兌換更長期的居留。
於是我回家之後寫了一封電子郵件給盧森堡在台辦事處說明我遭遇到的情況並請Sophie協助處理。感謝Sophie的努力，過了兩天之後市政廳當初服務我的那位和善公務員打電話來，告訴我一切都沒問題，憑我護照上的那張簽證我就有資格居留與工作一年。我們不會有粉紅色的居留卡，也不會有額外的工作證明文件，那張簽證就是我們的生命。過了幾天我在租屋處收到市政廳寄來的了Certificate of residence，一式四份，算是讓報到登記這件事塵埃落定。
至此，雖然有一些波折，但在抵達盧森堡的數日之內，我有了最重要的租屋合約、手機門號與網路、還完成了向市政廳的報到登記。由於房東接受現金付款，我變得不一定要把錢存進銀行帳戶裡，只要保管得宜拿來付房租就行了，因此省去了在盧森堡開戶的麻煩。據學姊所說，在盧森堡銀行開戶會被要求提供工作合約，因此可能要過一段過渡期才能成功開戶。對本來沒有歐洲帳戶的打工度假者而言，建議還是備好足夠現金和具備海外消費功能的信用卡，並預先向銀行申請4碼的pin碼，才能順利度過這段期間。
在青年旅館住的四天，除了出外在盧森堡市跑大地遊戲之外，大多數時候還是待在房間裡面盯著求職網站投履歷，記錄一些心得與過程，還有與自己的情緒戰鬥。也因為待在房間的時間長，我認識了Diego，一個和我一樣將展開盧森堡新生活的智利年輕人。他得到亞馬遜Data scientist的offer之後遠渡重洋，暫居在青旅中尋覓住宿，就是他建議我上Medium寫下這些文字的。短短幾天之內，他就找到了位於盧森堡市西北方一個月650歐的住宿，地理位置和我差不多好，卻硬是便宜了許多。他說他遇到的這個房東的原則是，每當有房間要租就比市價便宜100歐放出去，馬上就可以租掉，還可以選他看得順眼的房客。在那幾天看著Diego又有正職工作又拿到好房子，簡直是羨煞我也。不過他後來告訴我原來Amazon裡面每天工作10~12小時都是正常，雖然沒人強迫你留下來加班，但當所有人都在加班的時候，你也無法放下工作一走了之。Amazon與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似乎是盧森堡偏血汗的企業。Diego成為我到盧森堡以來最初的幾個朋友之一，我們後來還會一起喝酒。
在這幾天之中我也與初期最重要的貴人Stevian見面。除了開心地用中文聊天以外，她還帶我去車站買了25歐的盧森堡市公車月票（刷第一次之後才開始算時間，一個月內市區所有大眾運輸工具隨便搭。不過從2020年三月起盧森堡的大眾運輸工具就免費了，這種月票也將再不復見）。
當我要從青旅移動到租屋處時第一次搭盧森堡的公車，公車開動時我想往前去刷卡機刷卡，卻被行李強大的慣性壓住動彈不得，呈現一個進退兩難的態勢。有位坐在位子上面對我的老先生看了我一陣子覺得很疑惑，用手勢和表情示意我：「幹嘛不坐下？」我亮出我手上的公車卡示意：「我要刷卡！」想不到這位老先生瞪大雙眼鼓起臉頰吐了一口長氣還搭配一個揮手：「算了吧！」這口氣真氣十足，直接把我壓回座位上坐好。後來我發現，盧森堡的公車上完全沒有人在刷卡或投幣的，大家都非常自然地上下車，司機也毫不在意。要嘛大家身上都有月票或年票，要嘛就是一種集體的逃票習慣，或說提前主動實行大眾運輸工具免費政策，來了好一段時間了真的沒看過有人刷卡上車。不過據說還是有極低的機率會遇到公車查票員，若被發現逃票一次是150歐，足夠買半年份的月票了，因此雖然大家看起來都漫不經心的樣子，我覺得還是乖乖買票為上策。
搬進Maggy的房子裡面較小的一間兩天之後（此時前房客Raul還沒搬走，是一個短暫的過渡期），我正式搬進我位於一樓廚房和庭院旁的房間，有張超大的床，書桌，以及帶鏡子的衣櫃。終於把行李箱打開，讓所有衣物雜物各安其位，消除房間空蕩蕩的回聲之外，還是要雜亂一點才像個家。
從降落到搬進自己的房間正好一個禮拜，這個禮拜心情上是最煎熬的。實際將幾萬元的房租和押金付出去是一種震撼，讓我逼自己逼得很緊，整天只要閒下來就打開電腦投履歷，不允許自己放鬆。偏偏這段時間空閒時間又很多，使我一直處在一種自我懷疑與焦慮的情緒之中，食慾也非常差，加上滿腦子想著要盡量省錢，結果這段時間真的吃得很少很不正常，在盧森堡這個高物價的區域，平均每天伙食只花3歐左右。
初來乍到的不適和想家的情緒相互映照也常讓我陷入憂鬱，又因為還沒交到什麼朋友，一整天下來沒怎麼和人說話的結果，就是常常需要和台灣的朋友通電話來拯救我自己。幸好在螢幕和電話的那一頭總是有朋友關心我的狀況，願意和我聊聊天，開開玩笑，那對那段時期的我是絕大的幫助。
第一周過去後，我的盧森堡生活開始逐漸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