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時間
寫作練習@2011
「請，請問，你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一個小男孩在街頭上，對著匆匆而過的每一個人，怯生生地問著街上許多街頭傳銷員問得爽快的同一個問題。
然而，對比起那些街頭傳銷員，這個小男孩顯得異常生硬、怕羞，就算是單獨上街，這小男孩的年紀也未免太小了點。他一頭淺金色的短髮，配上瘦弱的身軀，在鄰近地鐵站的香港街頭，就更為異相。
旁邊路過的上班族，一個個仍是一樣板著的撲克臉，沒有停步，沒有好奇，也沒有絲毫發現這個小男孩與眾不同之處。這是早上的八時三十七分，已經沒有時間讓任何趕上班的人，稍稍感覺猶豫了。
人如潮水，直到九時十分過後，街上又回復原來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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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站的出口處，坐著一個老人。他似乎是盲的，手上拿著一把舊得有點破爛的二胡，不斷在演奏。
他似乎坐著已經很久，久得幾乎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來，會不會回去。他是地鐵站的一部份，音樂與偶爾有的廣播混成一遍，成為所謂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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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時四十分，一個穿著整齊西裝的男子，拿著公事包，還有一個與服裝不太相襯，不大不小看來蠻重的紙箱，從遠方走向地鐵站。
看著那個人影散落的地鐵站出口，他駐足不前，站了一會，又往旁邊的公園走過去，坐下，默然無聲。
小男孩踏著大步走向男子跟前，不厭其煩地一再重覆地問他的問題：「請問，請問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
上班人潮過去以後，他又逐個逐個走向街頭的外藉傭人、老人、小孩，問同一個問題。只有兩個小孩曾經向他一笑，然後很快就被身邊的成人匆匆拉走。小男孩的臉上卻看不見一點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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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是聽到小男孩的語音後，才抬起頭，似乎一臉茫然。小男孩回頭示意他看地鐵站出口的老人，他呆呆地想了好一會，終於仔細端詳男孩的臉。
小男孩長得不高，他坐在花槽邊看他，才剛好與他平視，搞不好坐著還比他高一點。一頭金色的髮，藍色的長斗篷，白色的襯衣配著皮帶，根本就是中古時代的服裝，心想幸好他是小孩子，光天化日參加化妝派對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覺得很舒服，是因為，小男孩笑得很燦爛。
「請問，你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稚嫩是男孩的聲音，催促著，卻依然微笑。
男子嘆了口氣，看一看錶，道：「你說吧。」
男孩再次示意他看仍然在奏樂的老人，那老人家一曲奏完，又換了一首樂曲。
男子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
「我不能幫你，我自己都沒能幫上自己。」
語畢，又看看放在地上的紙箱，一臉無奈。
「請問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小男孩依舊執意地問。
「……這樣吧，」他看他一眼，「他要你賣些什麼，看我能不能幫你買一份。」
「我只想要你一點時間。」
「……？」他終於好奇的，認真的看著眼前的男孩。
「我現在時間多的是。我剛失業了。」
「那我也給你我的時間。」
小男孩拉著他的衣袖不放，硬把他扯到那二胡老人面前。
自己骨碌坐在地上，也硬扯著他坐下。
正當那男子盤算著如何開口與奏樂者招呼時，小男孩一再命令他閉上雙目。
男子違拗不過，不情願地閉上雙目，又聽見那稚嫩的聲線：「不要再想太多，聽。」
此時老人又開始演奏新的一曲。
男子記得，那是他小時候在鄉間聽到的一首民謠，可是這首民謠從沒有這樣動聽。
一曲既畢，小男孩問他。
「你可認得他？你可知道他是誰？」
男子張開眼，細看老人的臉，從小時候的前輩、師長、公司客戶等等的記憶中搜遍，嘗試一次又一次轉動自己的腦筋，片晌終於放棄，輕輕搖頭。
老人再奏一曲，男子竟然覺得忘我。自覺閉上眼，輕輕吟唱，顧不得身世。
年輕時，他也曾經喜歡音樂，曾經沉迷玩樂隊。
又一曲終，小男孩說話。
「老丈是全國最好的二胡樂手，當年，多少人排著隊爭著買票到音樂廳去聽他演奏一曲。」
「呵呵，見笑，有人聽就好，我天天在奏，不見得誰在意聽一曲。」
「那你到底是誰？」
「我的名字叫時間。」
「時間？」
「還給你曾經許諾給自己的時間。」
當男子從音樂中醒來時，睜眼，小男孩已不見。
***
二胡老人問他，「你看見他了嗎？」
「誰？」
「他終於又一次回來了。」
「你睜著眼，卻看不見，我瞎了多年，還是看見他回來。」
只有他依舊年輕。
你大概知道，曾經有一個作家，把他叫作「小王子」。
你，還有時間嗎？還要再聽一曲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