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韓國獨立音樂概況

羚羊洞穴
羚羊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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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min readApr 25,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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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大圈的著名 Live Club「GOGOS2」。

在 KPOP 已大肆席捲全球的時候,反過來看,韓國獨立音樂似乎聲勢不那麼強大。不過,自獨立音樂元年 1996 年起,韓國獨立音樂的歷史已來到第二十個年頭,近年來,獨立音樂也漸漸擺脫「非主流」的標籤,大量曝光於銀光幕前,這邊,來簡單地認識韓國獨立音樂的概況吧!

× Underground?硬地?獨立?Busking?非主流?

▲弘大圈的地標想像庭園(상상마당),B2 的 Live Hall 是弘大圈數一數二的表演場。

Indie Music,在韓國使用的是直接音譯 인디음악,對照中文用法就是硬地的概念,另外也會使用 독립음악(獨立音樂),或像是自立音樂生產組合(자립음악생산조합)使用的「자립음악(自立音樂)」,但仍以 인디음악 為多數(註:接下來文章出現指稱 Indie Music 的部分,還是用我自己習慣的「獨立音樂」一詞)。

總之,無論是硬地或獨立,其實指稱的是相同的東西,而作為「獨立」,簡單來說,就是「獨立於商業的巨大資本及發行方式」(박준흠.2006);更廣義地來看,獨立音樂除了在生產、流通、消費的方式上獨立於主流,這「獨立」更包含了文化的實踐(김창남.2012)。

Underground(地下),則需要清楚地劃分了。「Underground 音樂人帶著主流媒體不介紹的音樂,這種較消極的意思;而獨立音樂人則是為了做自己喜歡的音樂而獨立,屬積極面向的用法」(장호연.1999),另外,「Underground 音樂人」也會指稱那些不願意出現在螢光幕前,只願意在表演場與人們面對面互動的音樂人。例如在文來洞的 GBN Live House 內,這種「地下」感就十分濃厚,套句他們的話「我們和台下的觀眾並非音樂人之於樂迷,在這裡,大家都是朋友」,對他們而言,表演純粹出自於興趣,不一定對音樂有什麼多大的抱負理想,或許更接近於一種休閒、一種與人們同樂的活動,以這個層次來看,或許較能分出「地下」與「獨立」的差別,回頭看到弘大圈,一些小有名氣的獨立樂團其實是十分「偶像」的。當然,也不能就如此二分法地說獨立音樂人沒有與聽眾同樂的意願,差異應是著重在企劃、行銷、包裝上。

另外,或許會被提出的,是「Busking」。Busking 與 Underground、Indie Music 是完全不同的概念,Busking 指的是表演方式,例如弘大、新村一帶的街頭,常能看到許多人表演。表演Busking的可能只是一般人去 cover 一些作品,也可能是獨立音樂人在街頭表演,當然,偶像團體也是會出現在街頭 Busking。

最後,在韓國常會用「非主流」去稱獨立音樂,但其實這種用法越來越模糊,像是現在因蒙面歌王而知名度暴增的「Guckkasten」、因無限挑戰而爆紅的「HYUKOH」、「張基河與臉孔們」、「玫瑰旅館」,或是在在台灣人氣很高的「10cm」、「屋頂月光」,以及最近逆襲排行榜的「臉紅的青春期(註 1)」、「Seenroot」…等,要將他們視為非主流總覺得哪邊怪怪的。

× 請回答 1996!韓國獨立音樂元年

1994 於弘大(註 2)開了第一間Live Club(註 3)「Drug」,接著,一世代的代表樂團「Crying Nut(크라잉넛)」,還有「Gosrock(고스락)」「No Brain(노브레인)」、「Wiretap In My Ear(내 귀에 도청장치)(註 4)」「三清(삼청)(註 5)」都在這時期出現,而這時期,弘大圈就如同江南的狎鷗亭洞、新沙洞…等區域,開始有了消費型態的轉變,以美術學院聞名的弘大圈,漸漸形成了一種藝術家、音樂人聚集、產生消費行為的地區。

1996年,在Live Club表演的「Crying Nut」與「Yellow Kitchen(옐로우키친)」發行了合輯「Our Nation 1」,這是韓國第一張以上述「獨立於主流、大資本而製作、發行」的專輯,發行專輯的「Drug」順勢成為第一個獨立音樂品牌。同時,在1996年獨立音樂一世代的「Sister’s Barbershop(언니네이발관)」與「Noizegarden(노이즈가든)」各自發行了他們第一張專輯「Pigeon is a rat in the sky(비둘기는 하늘의 쥐)」、「nOiZeGaRdEn」。因此,1996 年便成為公認的韓國獨立音樂元年。

× 我住弘大我驕傲.仕紳化的弘大前

▲弘大圈著名的 Live Club 「Club FF」。

申鉉準在他的『歌謠、KPOP,及其他(가요, 케이팝, 그리고 그너머)』第五章「弘大前獨立圈的進化:次文化,或說生活方式(홍대앞 인디씬의 진화: 하위문화 혹은 라이프스타일)」開頭這麼寫道:「若有人說他住在弘大,那麼他就一定是喜歡獨立音樂的人。」當然這句話可能誇張了點,畢竟近年來也有很多除了「獨立音樂」之外的因素,而使人們選擇住或不住在弘大圈。但弘大圈不可否認的,是韓國獨立音樂很重要的區域,除了上述第一 Live Club「Drug」就位於弘大圈,還有很多的Live Club、獨立音樂品牌、工作室也都聚集在這裡。

弘大圈原指西橋洞、東橋洞一帶,隨著這一帶漸漸出現仕紳化狀況之後,弘大圈的範圍便往合井洞、上水洞外延,而近年來弘大一帶的租金上漲得十分嚴重,除了音樂工作室、音樂品牌公司外移,形成「弘大圈」最重要的支柱 Live Club 也開始相繼關門,不僅僅是一些小 Live Club 收攤,就連紮根弘大圈十年以上的重要 Live Club 也無法繼續生存。如「Salon Badabie」,於 2015 年關門,當時 Salon Badabie 要續約的時候,押金從原本的 2000 萬韓元上漲至 5000 萬韓元;在弘大十年以上的 Live Club「打 타」,在 2016 年畫下休止符,「打」的情況則是月租從原本的 350 萬韓元調整至 700 萬韓元;雖是漫畫咖啡店,卻時常舉辦演出,在 duriban(註 6)事件時扮演重要角色的「一杯的 lulurara」在迎接開業十年之際,同時也宣布了在 2019 年初將歇業的消息。

時常以「免費入場、自由樂捐」為營運方式的「Channel 1969」,也在 2017 年 3 月 10 日,由合井洞遷至延南洞。而「Veloso」則歷經三遷,2017 年的 The 4th Session 落腳在望遠洞,3rd Session 原址改名為 Whatever、被接手後,又於 2018 年 3 月,掛回 Veloso 招牌,目前 Veloso 同時有望遠、弘大二個場地。 近來,舊弘大圈範圍內的結構不斷改變,除了獨立音樂元素出走,也包含 Dance Club、觀光、商業…等不斷進入,尤其在 2016 年市政府計畫將弘大區訂為觀光特區後,在許多人的抗爭下,計畫好不容易先被延緩,但即使觀光特區計畫尚未實施前,就已經因為其他元素大舉進入而產生變化,因此,無法繼續在這一帶生存的獨立音樂人們便繼續往外尋找位置,延南洞、望遠洞,或是到了更遠的文來洞、道峰區的也不少。

稍微在靠近地鐵弘大入口站的鬧區一晃,以塗鴉牆聞名的「想走的街(걷고 싶은 거리)」,2017 年開始施工、重新整頓,新生成的空間裝置看似為 busking 提供了不錯的(較有秩序的?)區塊,但同時,將過去的塗鴉抹滅後,不允許新裝置漆上新的創意,文化交流被裝置給隔離,總是讓人帶點惋惜感。

× 咦?10cm 是獨立音樂嗎?

▲在韓綜配樂常能聽到的獨立樂團 Soran,頗受大眾歡迎。

別懷疑,這不是只有台灣聽眾會出現的疑問,我也聽過韓國人對我這麼問起。若要概述韓國大眾對於他們獨立音樂的看法,我可能會大致分成兩派:「搖滾在韓國是小眾」派,以及「什麼 10cm 是獨立音樂(驚!)」派。

2005 年「The Couch카우치」在 MBC 直播的音樂節目中全裸,當時獨立音樂發展不過十年,一般大眾仍對獨立音樂十分陌生(這也是 MBC 會安排獨立樂團上節目的原因),這舉動造成後來獨立音樂人無法登上無線台節目,同時也讓大眾對獨立音樂產生非常負面的印象,連獨立音樂圈也十分譴責他們的行為。獨立音樂因此在普遍社會中的觀感不佳,且講到獨立音樂,就像是二個詞彙可無損替換似地,自動與「搖滾樂」連結在一起,第一派的態度傾向是「搖滾在韓國是小眾」派。

另一派則是在 cyworld…等部落格興起後,一些比較清新風格的獨立音樂受到矚目,接著,也能在許多韓劇 OST 聽到獨立音樂人的作品。像是 Yozoh、Urban Zakappa、10cm、屋頂月光…等的音樂是滿受大眾喜愛的,雖然銷售量無法跟擁有強大歌迷群的偶像比擬,但在手機鈴聲下載排行榜上,或甚至在一般音樂榜上,都不乏看到這些音樂人的作品。又或是因為無線台的綜藝節目(如:無限挑戰)而聲名大噪的「玫瑰旅館」、「張基河與臉孔們」,以及(尤其是)「HYUKOH」,在參與綜藝節目之後知名度大幅上升,連帶著音樂也受到大眾的關注,HYUKOH 甚至在 2015 年 Gaon Chart 第 28 周至第 48 周連續排在 Top 100 之內。2016 年「臉紅的青春期」因為作品突然受到矚目,以及「Seenroot」的作品被 Africa 的 BJ 翻唱,紛紛逆襲排行榜,且登上多屬於偶像舞台的各無線台音樂節目。

這一派 indie pop、acoustic、folk rock…等的曲風較搖滾更容易被大眾接受,因此,即使對獨立音樂毫無所知的人,也可能在接收到媒體的訊息,或是朋友推薦下而開始接觸他們的作品,他們並沒有認知到自己聽的是獨立音樂,且有時候仍會帶著另一派那種對獨立音樂有著較負面的觀感,形成「既聽獨立,卻對獨立帶有負面觀感」的矛盾狀態。

× Commercial Indie在韓國的可能性?

提起韓國獨立音樂廠牌,則不得不先看起 2003 年成立至今的「Happy Robot Records」與 2005 年開始活動的「BGBG Records」二個較有規模的廠牌。 Happy Robot 以「Grand Mint Festival」與「Beautiful Mint Live」一年二度大型音樂節的收入,給予旗下音樂人較完整的包裝,而「DAYBREAK」和「Soran」大眾知名度高,DAYBREAK 的《Good (좋다) 》《Love Actually(들었다 놨다)》可說是全韓國都能唱上二句的國民歌曲,他們也受邀於總統文在寅就職 100 日對外報告上表演《Flower Road꽃길만 걷게 해줄게》。

但這邊想特別提出的,是別於多以大型 / 完整企畫為主的 Happy Robot,「BGBG Records」從成立至今打著「得以一直玩下去的音樂生活(지속가능한 딴따라질 / Sustainable DoReMi)」,代表音樂人包含「張基河與臉孔們」(2013 年合約轉至 BGBG 的姐妹公司 DRDR)、「蘇丹的迪斯可」,以及「Silica Gel」與「SE SO NEON」。

SE SO NEON — A Long Dream

2015 年,BGBG 公司面臨須尋求新的突破點,同時,行銷手法、消費者族群結構及習慣的音樂消費模式也與過去張臉或蘇丹時期大不相同。2016 年 BGBG 簽下全體成員出生於 1990 年後的「Silica Gel」、「SE SO NEON」,SE SO NEON 出道後不斷扶搖直上的人氣,讓人不得不問問「SE SO NEON 是否能成為 HYUKOH 第二?」,雖然 SE SO NEON「A Long Dream」的爆紅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但在這之前,BGBG 已透過 Silica Gel 的經驗,累積了新型態的宣傳、與新一代聽眾間溝通的經驗,以及大眾接受度高卻又是帶點潮感、文青感(hip)的音樂作品,爆紅之後,公司也趁勢拉高 SE SO NEON 的曝光,讓熱度不斷發酵。然而 2018 年 Silica Gel 與 SE SO NEON 都因成員入伍因素,不得不在熱點上停止活動。

若說 Silica Gel 和 SE SO NEON 是韓國獨立音樂近年突破管道的例子,那 Commercial Indie 則絕對會聚焦於「ADOY」上。在自己臉書粉專也標記著類型為「Commercial Indie」的 ADOY,這不僅代表他們的曲風,更多的是他們的宣傳與嘗試。一樣充滿 chill 感的 ADOY,在第一張 EP《CATNIP》後,音樂便默默地透過網路滲透至年輕人們的生活中,甚至出現在首爾時裝周,作為時尚品牌 BEYOND CLOSET 的背景音樂、和韓國 Levi’s 合作,ADOY 成員們也出現在韓國最大通訊公司「SK Telecom」的廣告中,沒有大廠牌支撐的他們,其實所有成員都在獨立音樂圈打滾多年,他們也不諱言,ADOY 確實是一種商業嘗試,唯有走出日漸縮小的弘大圈,他們才得以繼續做自己喜愛的音樂。

ADOY — Wonder

註 1:볼빨간 사춘기。一般譯為「臉紅的思春期」,但我認為 사춘기 並非沒有相對的中文可翻,或有什麼原因需要堅持用原韓文的漢字,所以選擇中文使用者不會有太多誤解的「青春期」。

註 2:弘大可以單純是弘益大學的簡稱,也或是指弘大一帶的「弘大前홍대 앞」(我自己習慣用弘大圈)之簡稱,弘大圈地理上包含西橋洞、合井洞、上水洞,近年來還可擴至延南洞,甚至望遠洞。

註 3;:Live House 在韓國稱為 Live Club,本文皆如此指稱。

註 4:Wiretap In My Ear 團名來自 1988 年著名的 MBC NewsDesk 的放送事故。在韓劇「請回答 1988」中也出現了這片斷。

註 5:原團名為「三清教育隊 삼청교육대」,2005 年將團名縮為三清。三清教育隊為全斗煥的第五共和時期設置的勞改營,並非首爾市鐘路區的三清洞,而是分布在全國 25 個師團內部的訓練所中。

註 6:2009 年因新建京義線與機場鐵道弘大入口站,GS 建設以 300 萬韓元補償金額,要求餐廳 duriban(두리반)搬離,因而開始原地抗爭。由於區域上的特性,有許多獨立音樂人參與 duriban 拆遷的抗爭,紀錄片《Party 51》記錄下抗爭的過程。

Reference

박준흠.2006..대한인디만세. 서울: 세미콜론

김창남.2012.대중음악의 이해. 파주: 한울

장호연 외.1999. 오프 더 레코드, 인디 록 파일. 사울: 문학과 지성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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