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超能100》：拯救一個孩子，有時候只需要溫柔的一句話
《路人超能100》這部動畫，對我而言，是一個獻給曾經迷網也掙扎過的、一步步在痛苦中逐漸成為大人的我們，最溫柔的「成年童話」。
超能力，不等於有魅力
（by魯蛇路人肉蟻的親身經驗）
《路人超能100》的主角影山茂夫，顧名思義，真的是個長相平凡、體育課業都很差，人見人忘的「路人(mob)」；但事實上，他其實擁有無人能及的超強超能力。當他的情緒飆升到100％時，他甚至足以毀滅整個世界。
在一般的超能力者故事裡，這樣的人會莫名其妙的成為英雄，受到世人愛戴。但在這部故事裡，你只會看到一個少年，充滿自卑與懷疑，不知該如何前進而陷入恐慌與無助。
「擁有超能力，並不會讓我受到歡迎啊。」
我不知道曾看過這部動畫的人，是不是會跟我一樣幾乎每集都難過得熱淚盈眶。但它的確勾起了我心中最悲傷的回憶，也就是慘綠國中青少年時期，徬徨無措卻又不知如何改變的自己。
因為自卑，因為渴望被愛，在那個狹窄的青春期世界裡，我也曾經笨拙地試著鍛鍊出自己的「超能力」。那時我選擇的是成為一個瘋狂拿好成績的書呆子。每天念書到半夜兩點，然後清晨四點再起床看書，只為了讓每日朝會的小考，可以漂亮的拿個100分。
但，就像茂夫所意識到的一樣：
「超能力，並不會讓我成為一個被世人所愛的人」
無論如何努力，路人依然是個陰沉的路人。當年的我，對人群恐懼，說話細小結巴。每天走進學校的過程，對我而言就像是走入屠場。身邊所有在笑的人，都在嘲笑我的無用與懦弱。（這個性在長大後依然沒啥改變）
就像故事中的茂夫一樣，我們都是不被世界喜愛的邊緣系路人。
那，當自己不被社會所愛時，該怎麼辦呢？
在動畫裡，茂夫遇到了一群殘酷的超能力者。他們認為自己應該要殺光所有愚蠢的、沒有超能力的人類，成為世界的統治者。
喔，這就像所有漫畫設定的一樣，毀滅世界的魔王出現了。於是，茂夫，這個擁有最強超能力的主角，是否就應該要為了被社會所愛，成為「英雄」，去跟魔王奮死一戰拯救世界呢？
他沒有。
相反的，在一次次的與魔王反抗的過程中，茂夫一次次的失去了自我，一再的崩潰並把自己逼向100％，卻一直搞不懂自己要做的是什麼。
只是因為社會期許我成為英雄，所以我努力逼自己變成100％的英雄。但是，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的原因，不懂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戰。
看著茂夫的崩潰，我總是想起自己當年身處青春期的慘綠時光：
那個在清晨因為怕考不好被嘲笑，邊哭邊讀書的自己；
那個在廁所裡尖叫然後用刀片割手臂的自己；
那個被全班人閒言閒語，而開始幻想自己汙臭難聞、是病毒帶原體的自己；
那個不斷懷疑有人偷自己的考卷，在師長面前歇斯底里哭泣的自己。
我想為了被社會所愛成為一個100分的人，但，我其實根本不喜歡成為那樣的人。
在一個慘綠思春期中二狹小的世界觀裡，那時能做的選擇只有兩個：
毀了這個世界，或是毀了自己。
如果放在動畫的世界裡，那就是成為一個毀滅世界的魔王，或是捨身求仁的悲劇英雄了吧？
但，如果以為這部動畫只是在探討慘綠少年的悲劇，就太小看這部動畫了。
魯蛇大人，也能幫助魔王心中憂傷的孩子
茂夫的師傅，一個世故的、滿嘴謊言油腔滑調的詐欺師，徹底反英雄的「成年大人」──靈幻新隆，颯爽的在最後一集扭轉了所有劇情。
整個故事在靈幻的干涉下忽然被徹底翻轉，你以為這是個超能力英雄大戰魔王的故事嗎？靈幻大手一揮就給你變成喜劇。
「搞什麼啊？你們這些人，根本是還沒長大的小孩啊！」
靈幻吐槽著想征服世界的壞蛋們，揭下他們的魔王面具。阿，原來這些壞蛋的面具底下，是一群曾被社會所嘲笑，最後崩潰打算毀了世界的「孩子們」，所長大而成的「魔王大人」。
事實上，「一定要成為100分」的二元對立想法，正是逼瘋這些孩子的枷鎖
因為這個制度，逼迫孩子只能在「100分的好孩子」與「不是100分的壞孩子」之間痛苦掙扎。這世界不接受正規價值以外的孩子，總是以殘忍的批判標準，將他們標示為「不及格」。
你如果不是100分的資優生，你就是壞孩子。
你如果不是100分男子漢，而是不男不女娘娘腔，你就是壞孩子。
你如果不是100分溫良恭儉讓好寶寶，你就是壞孩子。
二分法教育會在孩子的心中塑造出巨大的魔怪，因為這只能逼迫孩子在「好」與「壞」之間做出選擇：
如果當不成被社會所愛的100分好人，那乾脆變成100分的大魔王毀滅世界好了，這樣，至少還會被人記住。
崩潰的青少年拿著機關槍掃射校園，或是無差別殺人的怪誕少年Ａ。他們並不是看透了世界，他們只是因為渴望愛卻極端自卑而妖魔化的小魔王啊。
真正的世界，沒有絕對的善與惡，沒有完美。有的只是像靈幻新隆一樣，撒點小謊，賺點騙人錢，遊走在善惡灰色地帶的普通人。
正痛苦存活的「孩子」必須明瞭，沒有什麼絕對的對錯，所有人既不是魔王也不是英雄，只是努力活著的普通人而已。你無須偏激到只能從中選擇其一。
而長大後的「大人」，也必須明瞭：到頭來，拯救世界，不需要超級英雄。像我們這般廢柴普通的魯蛇大人也可以，只要你有一雙能看清「真相」的溫柔雙眼。
每一個失敗的「魔王」，都曾經是那些受難過的孩子。每一個成功的「英雄」，都可能是踐踏無數魔王鬥爭而生。如果能夠看清這個本質，你或許可以不成為逞兇鬥狠的英雄、不用殘酷的滅絕魔王、撻伐異己－－－
取而代之的，你可以成為一個溫柔的，平凡大人。
孩子，你不用要求自己事事都要100分喔
「如果害怕，你可以逃跑啊！」
當最後一刻，茂夫終於崩潰，即將變成100％的超能力者毀滅世界時，靈幻溫柔的告訴茂夫：
你不用做到最好，不用逞英雄去做自己討厭的事，不用變得完美。因為即使你只是你，一個平凡無奇的路人，我們都會愛你，不會離開你身邊。
於是，茂夫所有的自卑與困惑，在瞬間立刻消散了。他停止崩潰，繼續當自己，一個平凡無奇，人見人忘的小路人。
到頭來，英雄與魔王的世界大戰，其實就是慘綠孩子內心風暴的縮影。
而只要這麼一個大人，一句溫柔的話語，就可以帶孩子走出恨意的叢林。
沒有被拯救的魁登斯，與被拯救的茂夫
我約莫是在2016年時，收看了《路人超能100》第一期的播出。
有趣的是，當時也正好是《怪獸與他們的產地》上映的時期。在看完這兩部作品後，我發現，兩者有非常有趣的相似之處：
它們都是講述一個崩潰的孩子，如何成為魔王的過程。
不同之處在於，《怪獸與他們的產地》裡的魁登斯，到頭來沒能找到幫助他的大人，而是在被利用後傷透了心，就此成魔。
而《路人超能100》的茂夫，因為找到了幫助他的大人靈幻，最終能走出恨意與自卑的漩渦。
有興趣看我的《怪獸與他們的產地》分析文，可以點至以下連結：
為什麼「大人」與「孩子」，常會變成難以溝通的兩種族群呢？
每個大人都曾是孩子，而每個孩子也終將成為大人。我們原本應是一體兩面，但卻因為各種價值的隔閡，逐漸疏離、失去溝通的能力。
對我而言，「長大」不應該是變成100分的英雄，而應該是比孩子時期的自己，更懂得世上沒有所謂的「100分」，因此更懂得體諒、寬容與平等對待他人。
至少我是這麼相信的。
而後，長大的我們，如果力所能及，要記得去拯救那些還深陷在100分漩渦中，痛苦不堪的孩子們，去告訴他們：「你不完美，也可以很完美。」
去告訴他們：
孩子，你可以不用當個科科100分的資優生。
孩子，你可以不用當個100分的「性別正確」異性戀。
孩子，你可以不用逼自己成為100分不會犯錯的好寶寶。
我們要成為這樣溫柔的「平凡」大人，然後才能讓孩子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在100分的殘酷世界裡，誤以為自己如果不能成為100分的英雄（成功者），就只能淪亡為100分的魔王（失敗者）。
你可以是個50分的讀書笨蛋，但是92分的藝術天才。
你可以是30分的女生，同時是70分的男生。
你可以80分的人生都不斷犯錯，但在最後那20分裡做出美好的決定。
事實上，跳脫了100分的極端世界，多變而複雜的分數才是真實的人生百態，才能構成與眾不同的你妳我我，不是嗎？
最近的公投結果，造成許許多多「覺得自己不符合社會100分價值觀」的孩子，失控並自我傷害。
令人難過的是，居然有許多人－－那些可能在人生中，很幸運沒經受過挫折、沒感受過惡意，可能很順利得到某些成績的「成功英雄」，對這樣挫敗的孩子恥笑與不屑。這令我非常，非常，非常憤怒。
又或者，這些人也經受過許多挫折，力爭上游後，他反而回頭嘲笑這些「爬不上來的失敗者」呢？
100分的世界非常可怕，它可能塑造出悲傷瘋狂的魔王，也塑造出自以為正義的殘酷英雄。
但事實上，我們更需要的是「路人」，一些跳脫100分框架之外的，溫柔的路人。去包容彼此，去促成溝通，去消弭對立。
沒有被拯救的魁登斯，與被拯救的茂夫，他們之間的差別其實只有一點點：
有，或沒有一個願意幫助他們的溫柔之人。
僅僅只是這樣的不同，就可以塑造出巨大差別。
回過頭，跟受傷的青春孩子說句話
長大後的我，很幸運的，成為一個不好也不壞的普通人。
偶爾歪斜，偶爾端正，灰色地帶的自己，我很喜歡。
如果說長大後的自己，可以跟少年的自己說句話，我大概也跟靈幻所說的一樣吧：
「你不用做到最好喔，如果害怕，有時候也可以逃跑的。」
某種層面上來說，當我在觀看《路人超能100》這部動畫時，我一直都把靈幻當作成年後的茂夫。
他們互為表裡，都各自努力的在世界裡用自己的方式存活。
靈幻說的話，其實就是長大後的茂夫，想跟年輕的茂夫所說的話。
所以，今天我依然是個路人。一個非常不完美的路人。
身為一個沒有100分的路人，現在的我，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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