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群人,都該有自己的「大河戀」故事

林益仁
舉目望山
Published in
5 min readFeb 16,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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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戀」電影雖是以美國蒙大拿洲為背景,但其故事情節卻直通普遍人性中最真、善、美的內涵。特別在思考土地、文化與信仰連結的主題上,特別有啟發性。

知本濕地
大排走到海邊因砂石沈積所構成的淡水水域,沙堆的後方即是太平洋

2018農曆年前,因為討論台東卡大地布傳統領域的知情同意議題,我跟著台東知本卡大地布的族人走在他們太平洋海濱的沙地與草澤上,一方面認識知本濕地的歷史,另一方面則是思考著難解的土地利用與衝突問題。不知怎麼,竟然讓我想起了電影「大河戀」一開始時,作者Norman Maclean講的一些話。

「很久以前,當我還年輕的時候。我父親跟我說: 『諾曼,你喜歡寫故事。』我回答說:『是啊!』當時他說:『有一天,當你準備好了,或許可以寫寫我們家族的故事。只有到那時,你才會知道發生什麼事,還有為什麼。」(Long ago, when I was a young man.. …my father said to me “Norman, you like to write stories. “ And I said “Yes, I do. “ Then he said “Someday, when you’re ready… …you might tell our family story. “ “Only then will you understand what happened… …and why. “)

大河戀(A River Runs Through It)海報

我們與部落族人沿著沙地走著,遠處是清晰可見的都蘭山。聽他們講述,就像是大河戀裡的故事一般,這裏有童年放牛的野趣、情竇初開的浪漫情節以及美麗的夕陽景色,是個充滿族人歷史記憶與故事的地方。

山、海、河一體的草澤景色

族人告訴我,這是他們祖先第一次遇見西方文明的地方。這讓我想起電影「阿波卡獵逃」(Apocalypto)片末,南美洲原住民在海岸地帶看見西班牙船艦迫近的場景。或許,就在幾乎同時台灣的原住民看見荷蘭人。這是歐洲崛起、大航海時代以及帝國興起的時代。但從所謂偉大歷史的反面來看,沒有名字的原住民卻因此淪落黑暗的被殖民歷史當中。

荷蘭人尋找黃金就從這裡上岸,當這些西方人在此看到梅花鹿時,用火繩槍獵捕發出的槍響,成了這個地方值得紀念的一個地名。族人對荷蘭人是以禮相待的,因此贏得這些四處冒險尋利的機會者贈送的精美酒罈,並且把酒言歡。但是這樣的關係,隨著外來者的野心暴露,並沒有維持太久,便開始衝突。

殖民的歷史橋段似乎總是重複著,族人訴說著過去歷史故事的同時,台東縣政府已經急切地將這塊重要的族人傳統領域以及充滿豐富人地關係的生態系統,在未經與族人充分討論的情況下,透過招標案讓廠商想像將此一地帶轉變成具有高科技能源經濟價值的太陽能光電區。年前,卡大地布的部落會議議決通過對於縣政府在未經充分告知的情況下,即展開招標案的做法表示堅決反對的態度

環境權保障基金會辦理工作坊協助部落族人更清楚知道這個招標案的內容與涉及到的相關議題

此舉,讓日後得標的廠商亦處於極端尷尬的地步。因為基於原基法第二十一條的知情同意權行使的規定,廠商的開發必須取得部落的同意。部落預先投下反對票,是對於縣政府粗率不尊重部落民意的做法感到不滿,其實不見得是反對太陽能。這一個具有部落高度自主性的舉動,當然對於政府的綠能政策也投下了極大的變數。綠能政策是小英總統非核家園的重要支柱,問題不在於科技本身從核電變為太陽能,更重要的是新的能源是否具備「適當科技」(Appropriate Technology)的特性,亦即除了科技的技術面之外,在決策過程中是否具有讓利害關係者參與的透明、公義與分享的機制。就此而論,卡大地布的個案處理絕對是個指摽。

從沙地上走回到部落的活動中心,我的情緒還是夾雜在當地歷史故事與新發生的爭議案件之間。這次受邀參加的工作坊,是以部落、土地、陽光作為主題,凸顯了這三者之於族人的重要性,其實就是人、文化與自然彼此互惠的互動關係,只是這個平衡太難。我想到族人的故事,當初荷蘭人在台灣東部尋找商機之際,一開始遇到在地族人都還知道準備酒水,客氣前往並謹慎地進行協商。縱然後來還是因為荷蘭人意圖進入深山找黃金而發生衝突,但總之一開始還是有一段較為文明的交涉。然而,經過幾百年後的二十一世紀,號稱民主與溝通的政府對於光電的開發案卻還是充滿黑箱的運作過程,對於在地居民的尊重絲毫未見民主協商的基本態度。想想我們的社會真的有比較文明嗎?我的心中真的充滿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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