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是從某個炎熱的午後說起，我走在桃園後火車站的小巷裡，突然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往路邊的咖啡廳望去，發現李沂珈正端坐在窗邊，好像在看著什麼書。我們四目相接確認彼此是真實的存在之後她說: 「要不要去泰國啊?」於是我就接受了人力招募。
雖然在許家芸加入、三人團隊成形之後我們本來是打算往清邁發展，但我突然又想起一年前的那場麻將跟陳立傑那些關於臭魚醬、潑水節、水牛的寮國故事，於是行程馬上就面目全非: 飛曼谷之後往東北方的武里南(Burinam)奔去，沿著路穿過呵叻(Nakhon Ratchasima)、伊善地區(Isan)，到達儂開( Nong Khai)之後穿越湄公河進入寮國永珍(Vientiane)、龍坡邦(Luang Prabang)、旺陽(Vang Vieng)，回到永珍再度穿越邊界後回到阿瑜陀耶(Ayutthaya)跟曼谷。怎麼看都是無懈可擊的行程。
縱然無懈可擊但航班很不給面子的馬上 delay 四小時，幾乎還來不及看到曼谷長什麼樣我們就匆匆搭上夜車抵達武里南的 Nang Rong，睡不到幾個小時馬上就起床準備去租機車上路! 好久沒有這麼戰鬥的行程了。
來到泰國的第一個要建立觀念就是:
「如果泰國人說那邊要走路走很久，通常表示不遠; 但如果泰國人說那邊騎車過去很近，通常就代表超遠!」 — — 李沂珈, 2017
所以經驗老道的我們，完全不採信旅社櫃檯小哥的說法，輕易地就徒步抵達了旅店櫃台口中「走路超遠」的租機車店，開始了機車征途。然後幾乎馬上就迷路了。
雖然如此，我們倒是誤闖了一個相當漂亮的寺廟，不知道怎麼回事門口有一群人看起來正在狂歡。旁邊小販賣的糯米加冰淇淋對迷路的我們來說非常有吸引力，當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各點了一份。但他一邊挖冰淇淋一邊笑著說因為今天有婚禮，所以吃冰不用錢。
這個嘛，一瞬間愛上這個地方。我們邊吃冰邊看著婚禮上的人們又唱又跳，好像每個人都要結婚一樣真奇怪。又或者是，一旦輪到自己要結婚是不是又突然嗨不起來了? 至少如果有一天我要結婚，婚禮上不管是誰都要給我跳舞就是了。
還是得繼續騎車上路。
經過了一段遠得驚人的距離 (再次驗證泰國人說騎車很快就到不能信)，我們總算抵達 Prasat Muang Tum，一座極具高棉風格的佛教寺廟。
我們現在所在的武里南府，地理上夾在寮國跟柬埔寨中間，方言上接近寮語，但建築卻深受高棉文化影響，幾座聞名的寺廟群像 Phanonm Rung historical park、Phimai historical park 都有小吳哥的稱號。聽說去過吳哥窟的人會覺得這邊很 low，但我嘛…… 快要被看到的東西給嚇死了。
這一座一座的佛塔遠看只像是空地上堆放的石頭，但當我細看古老的雕刻與紋路，突然之間覺得，在這個地球上，擁有這麼多不同的文明，本身就是那麼一件美好的事情啊。
完全被寺廟連續轟炸了一整天，就在我們魂不守舍地經過一家事實上沒開的路邊攤，以為能夠飽餐一頓而停下來的時候，馬路的另一頭似乎有點動靜。我對於路上有動物的城市沒有抵抗力，因此看到牛出現、悠哉游哉地在馬路上閒晃的時候，我們這些鄉巴佬當然二話不說拿起相機開始猛拍，趕牛阿伯似乎覺得很有趣而一直掛著微笑，直到經過身邊的時候才靦腆地說: 「你們家有牛嗎?」( 當然這是靠李沂珈事後翻譯 )
因為當下聽不懂也不可能說什麼，但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回答: 「沒有。我們家沒有雞、沒有鵝、沒有羊、沒有豬，也沒有牛。我們家裡只有人。」然後他一定覺得我家很無聊吧。
一如來的時候，我們一入夜就搭著夜車離開 Nang Rong。經過了一整夜冷得像是冷凍肉品運輸的火車旅程之後，我們終於到了泰國的盡頭儂開，凡是要跨越湄公河從泰國進入永珍的人，無論如何得從這裡的泰寮友誼大橋過海關出入境。下了車以後許多工作人員拿出刷子來刷洗火車，好像是獎勵它居然走了這麼遠的路把這群人送到不能再更進一步的地方一樣。
究竟是心理作用，還是真有其事，我覺得儂開無處不充滿著「邊境」的氛圍。車站周圍幾乎沒有建築物，門口停著幾台嘟嘟車，司機們見人就喊: " Tuk tuk! Vientiane. ” 下了火車之後大家行色匆匆，一部分的人往左邊的大馬路，朝著邊界的方向走去。我們擺動著剛脫離低溫而回魂的雙腳跟上，超寬大的馬路上根本沒幾個人。
才走了不到10分鐘，經過了一個轉角，「泰寮友誼大橋」赫然出現在眼前。
徒步到了邊境管理站的時候實在難掩激動。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從陸地上真正地看到國界，更別說跨越了。可以清楚看到對面的土地，但一道隱形的界線就這樣橫亙在中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條線後面的空氣聞起來絕對和這一頭不一樣。而後來也證實了確實如此。
穿過湄公河進入永珍對我來說是不太真實的一段。在這之前我能拿來判斷永珍的資訊只有兩個來源，一個是陳立傑曾經描述的、像是越南鄉下的風貌，作為中南半島發展最慢的國家的首都，這好像也是可以想像。另一個則是無論各種遊記，都建議「永珍千萬不要待，辦了泰國回頭簽證之後就快閃去龍坡邦吧」，這樣眼熟的描述好像也會出現在金邊，所以我的確是懷抱著「永珍 = 金邊」的想法跨越泰寮友誼大橋的。
這大概是為什麼我們都立刻愛上永珍。小巧的城市卻非常精緻，街道清爽、市容整齊不擁擠，更別說交通更是中南半島的清流 — — 禮讓行人又不按喇叭 (到了永珍之後唯一聽到的喇叭聲是我們自己不小心按到，當下覺得既啥小又好笑)。如果說到目前為止我們都對永珍還保持觀望態度的話，那麼當陳立傑介紹的永珍正妹朋友登場的時候我們就全都無法自拔了。
我應該會一直記得 Noi 冒著雨騎著擋車出現，然後帶著我們穿越一小時險惡的道路到達近郊的 Buddha Park。途中雨變大的時候我們擔心地問，妳不用穿雨衣嗎? 她只淡淡地回答: 「我不喜歡穿雨衣。」我當下只是覺得幹為什麼這麼帥。
法屬印度支那時期，在永珍市區建立了一個類似巴黎凱旋門的建築物，稱之為 Patuxay Monument。我在之前查景點看到時，並不覺得特別有吸引力，想說凱旋門本身就已經有點令人失望，而這不過就是蓋在永珍的凱旋門而已嘛。
然而當我們騎車靠近 Patuxay 的時候，我不可抑制地倒抽一口氣，這不是什麼凱旋門，這比凱旋門屌一百倍好嗎! 相對於長方形的凱旋門，Patuxay 不但是正方形，而且更為立體，表面的陳舊色澤跟周圍的環境天衣無縫地連結。走近仔細一看，Patuxay 不同於其他殖民建築，徹頭徹尾是西方模樣，反而融合了大量寮式、佛教的設計與風格，走前所未見的混搭路線，最重要的是上樓的門票只要 12 NTD，相對於巴黎的 12 Euro 算是讓人感到非常溫馨。
在塔頂望著永珍市區，那是我們即將離開這座城市、告別 Noi 的一刻。雖然互相承諾有一天要在台灣碰面，但我內心其實不認為有機會再見面了。記得以前大學的時候，一直很著迷於社團的一句口號 :「一生一次的組合!」後來才發現這真是高明的騙局，因為大家明明隨時都在面對一生一次的組合啊。雖然我們既不知道也不在意。
雨還是在下。我一向討厭下雨，但在這裡撐著傘眺望城市的時候沒關係。我也討厭斑點雨衣，但穿著它沿著湄公河畔破風而過的時候沒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