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不准) 外露的歷史尾巴

記者關震海
記者關震海
Published in
Jan 1, 2022

「管理層」最近入了一系列舊Breakaine,困惑之時,好自然拾起2014年一期「殤痕 歷史仍在流血」,尋求答案。

書中簡單三個專題故事 — 赤柬的三年零八個月、台灣228和香港64,國內屠殺 「殤痕」一個比一個沉重,鎮壓戒嚴沒有治癒傷痛,適得其反,撕裂更深。翻到最後的「香港64」,在2014的時空,香港人心中的8964,新世代還欠了一道橋通往天安門。

當時之鋒揶揄支聯會辦「六四體驗營」:「要體驗,怎麼不直接做真正的學生運動呢?」。小子當年鏗鏘有力,有聲有畫,往後的7年,他真的講到做到。今日跟他的感通,只能在FB看他在牆內的分享。之鋒說,每天聽電台努力抄寫廣東歌,他還選了最喜歡的十大廣東歌,這十首歌就我們同喜同悲的感通⋯⋯。寫信、寄書、聽電台,這些都是香港人的「新體驗」。

有說香港97回歸前三大歷史傷痕,1967暴動、1984年沒有一個香港人參與的中英聯合聲明和1989年一場借來的社運。當中釀成最大傷亡的一次六七暴動,造成至少52人死亡,當中11名警員、一名英軍拆彈專題及一名消防員身亡。在暴動的十個月,有1936人被檢控,當中判刑最重是暴動罪罪成入獄兩年。其傷亡數字跟台灣228不能相比,台灣2萬名知識份子不知所蹤,失蹤人數高達18000至28000人。

令人難以想像是台灣由1947至1987年戒嚴的四十年期間,禁絕社會提及任何228年歷史,這條「紅線」絕不讓步,連被捕者的名單也要靠地下流傳,再經民間口耳相傳確認名字。在這個時代環境,他們是如何承傳歷史?

在70年代成立「台灣政治犯救援會(台湾の政治犯を救う会)」的三宅清子今年向傳媒承認,60至70年代她在台灣任日語教師之時,一次受台灣朋友所託,朋友用報紙裹着一份寫上250名政治犯的名單。只是一張紙的存在,她也怕國民黨會發現,於是她將每個政治犯的名字抄寫在另一張紙,然後將名單交予可信賴的外交官保存。她花了數年時間「用自己的方法」記錄政治犯的名字,受過的拷刑,被槍決的名單等。1976年回國後成立「台灣政治犯救援會」,要求日本政府介入,釋放台灣政治犯。2021年的三宅清子小姐已年華老去,封塵近半個世紀的事,今日才公諸於世。

在海外漸漸出去出土的史實,令我們更了解國民黨用武力鎮壓歷史真相四十年,為何今日仍然可以憑藉碎片砌出當日的面貌。縱使如何努力拼湊,40年的歷史禁忌不言不語,總有遺失。侯孝賢曾在訪問憶述《悲情城市》是1987年戒嚴前構思的作品,原本是一個基隆港的黑幫故事,1987年解嚴後他跟吳念真改變故事的方向,以重組二二八的脈絡,九份成了故事的舞台。戒嚴之後,編劇吳念真立即到實地做口述歷史,但只能拍出點滴,侯孝賢說228年很多記載不是遺失,就是已消失了。侯孝賢坦言,電影成功最大的感受是 — (228事件)終於可以說了!

重讀 「殤痕」這一期,主編山地說,2014年的六四25周年,香港人不知該有什麼可以說。這種感覺,身同感受,每年的六四專題,筆者在香港也有種不知如何書寫下去的感覺。現在不一樣了,血和淚在香港建了一條地下隧道,帶我們通往歷史每一處。歷史是一個循環,總有「終於可以說了」的時刻,但我們要有三宅清子這種人,我們未來才可以相認。

血仍在淌,2022年盡情難過,心境豐足。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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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關震海
記者關震海

《誌》創辧人、《旺角有大誌》主編。前明周文化數碼內容執行編輯、《蘋果日報》記者。亂世中寫作,寫寫日本、電影、時評和採訪後感。三十有六,有一種大叔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