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會之於我的意義 — 一位讀書會主揪由讀書會人類學家分析之眼反觀自身

一位許久沒連絡又因緣際會重聚的老朋友問我,「這幾年來你覺得改變妳最多的事物是什麼?」

我回答說,大概是密集、大量的主題式閱讀吧。

醫學的世界固然深廣,醫學以外的世界更為寬闊。透過主題式閱讀,我學到如何在短時間內瞭解一個領域的架構,而且更可以在他人的視角中切換自如。主題式讀書會緣起純粹出於對閱讀與人際交流的興趣,它更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收穫:

  • 大量的閱讀使閱讀速度大為提升,不僅是一般常見的書目,連我在專業上的閱讀都明顯感覺到速讀的成效。
  • 透過主題,可以引出老朋友中我先前不知道的有趣面向,也藉由主題認識更多新朋友。
  • 因為主題涵括之廣,和人初次見面時,可以用先前讀過的書來與對方對話,使得交際不用在淺層互動停留太久。

更重要的是,閱讀使我的身份認同從「內科醫師」「台灣人」,還多了個「閱讀狂熱份子 (X)」「認真的讀者 (O)」。讀書會作為一個同好們共振的地方,實在會讓揪人閱讀更難以收手。在一次主持阿岡本《例外狀態》的演講中認識了雅蘭 (Aliyah Bixby-Driesen),她說她是個人類學家,正在台灣進行「人們如何閱讀」以及「讀書會」的田野。在此之後,便邀請雅蘭一同參與讀書會,經歷了三月的「如何寫作」、四月的「閱讀閱讀」,以及五月的「醫療人類學」主題。

有趣的是,雅蘭並沒有蹲在書店角落遠遠看著我們進行讀書會討論,她的參與式觀察很成功地與讀書會成員們打成一片(不是立法院的那種打成一片),也讓大家可以用一種後設的觀點來看待自己進行的活動,並各自賦予其意義。在這個月,我也接受了雅蘭的一對一訪問,向她講述作為一位讀書會主揪、認真的讀者、忙碌的內科醫師如何看待「閱讀」這件事情。

而今天是雅蘭的博士答辯,一共有四位讀書會的成員出席,為她加油,同時透過她的眼,回頭來看我們這群人,在這個島上做的事。「讀書會能促成社會什麼樣的改變呢?」她提問,而懷抱著這個問題,她參與了大大小小的讀書會(可能有到十個),進行了三十場訪談,提供了讀書會分類的架構,卻又舉了些界於分類之間讀書會存在的樣態。我自己感受最深的,則是她提到「涵括多種觀點作為讀書會的內生價值」。曾經有三位仁兄在不同的時間點指教,大概也是出於善意或所謂我只是為妳好的心態,說這個讀書會可以用來賺錢,我不置可否,而他們也先後不再參與讀書會。如果沒有看出閱讀對於思想改變的價值,沒有看出不同觀點「讓我們同意彼此意見不同 (agree to disagree)」各自激盪的價值,以及人們在思想改變後會採取什麼行動的價值,認知可能會窮到只剩下了變現一條路。雅蘭透過人類學家之眼,提供了學科的架構與概念,讓我對讀書會存在價值的體認,有了更明確的輪廓。

至於「以讀書會作為社會參與」這件事,我有個很模糊的感覺是,擁有多元而不去尋求共通點的觀點時常會讓大家有種「喔,原來有人這樣想,也不是不行啦」的感覺,在行動上可能就是個句點,而齊一的觀點則更比較有機會讓成員們去採取一些共同行動。二分法很危險,大部份的讀書會都介於齊一和眾聲喧嘩的兩端之間,差別在佔比。過去參與社會運動與非政府組織時,我一直喜歡待在「政策研究部」這種以大量閱讀然後整理出重點供成員參考的部門,從小玩遊戲也喜歡點智力放低體能當魔法師,到頭來也算是種始終如一。

最後,雅蘭提到讀書會作為一種「親近的公共場域 (intimate public)」也讓我有很深的共鳴。讀書會成員組成作為交友圈的延伸,合則來不合則去,同樣愛好知識、對人們友善的成員們留了下來,而如此的網絡,遠遠地超越了我所工作的醫院,也不只在書店,它更跨越了國界,讓每一位成員們在各自的居所,都可以想像著一個人的閱讀、一群人的閱讀,可以橋接到整個世界,而世界之外還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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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m Wu 吳懷珏
語球增多症 Hyperlogocytosis

醫生。雖然臨床好玩,也不願意放棄研究、聽講,以及寫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