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Up in the air:輕與重的弔詭

skykissx Lee
說故事的吧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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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in readMar 18, 2018

波蘭籍的社會學家Bauman在液態現代性(liquid modernity)一書 點出了資本主義的轉換-─從沉重的資本主義,如福特公司,過渡到輕盈的資本主義(light capitalism),像是微軟。以微軟公司為企業起點的人,對在於何處結束,毫無把握;而在福特或雷諾公司工作的人,對於生涯都有種 著地的篤定感。Bauman是這樣說的「在資本主義的沉重時期,資本像勞動力一樣 固定在那個領域。現在,僅僅通過一只包括公文包、行動電話和筆電的行李箱, 資本就能輕鬆移動。」

這個場景,就像片中剛開頭主角萊恩俐落的身影,優雅簡約 的旅行美學。這一頭是高貴的企業戰士,擁有來去自如的移動力;另一頭則是因著 組織要走向越來越「輕」,缺乏行動力,沒有太多選擇只能固著在一點的勞工。 當企業戰士累積無數的哩數時,被解雇的員工累積的可能是債務;當企業戰士已經 在全球化時,沒錢的人或像他妹妹那樣只能用照片或電視體驗全球化。越來越輕的世界,除了衝擊組織以及經濟,此外,也重塑了我們的關係以及對未來的想望。

Bauman這樣譬喻輕與重的差別:沉重的資本主義輪船上的乘客相信只要全神貫注的閱讀每一條通道的規則,船長就會帶領著他們駛向它的目的地;然則,乘坐輕快資本主義班機的乘客則發現自己陷入一種恐慌:駕駛艙空無一人,完全自動駕駛。但你根本無從得知在哪飛、在哪著陸、又有什麼規則可以依循?
我們不再有單一權威可以主宰我們人生的價值觀,無論政治的選擇或是生活的 價值觀似乎越來越多元,越來越沒有明確的答案;我們有的是各式各樣的專家 與顧問,他們是詮釋者而非立法者,就像潛能開發演講的各個講者,兜售著 他們的價值觀:聽聽看你不用非得這樣做,我也不希望你真的這 樣做,因為我無法替你負責。

這也反映在娜塔莉與萊恩在價值觀的辯論上,萊恩說:「你相信直視一個人的眼睛就能夠看見他靈魂深處,然後就獲得平靜嗎?」 娜塔莉說相信,他則說我不信。

被質問到這樣的生活方式到底有什麼好時,萊恩說 這沒有好或不好,只是一種選擇。

是的,一種選擇。越來越個體化的社會,讓我們 越來越難去置喙別人的生活方式,一來是很難,二來是為什麼要?就像主角所說的背包理論,你不覺得你的肩被勒得很緊嗎?責任、義務、承諾太沉重了吧,一切隨緣, 沒有娜塔莉你所說的那種標準藍圖,更何況認真投入關係又有失去的風險。 好不容易從既有的各種束縛掙脫出來,為什麼又要我回去?然而,我 們真的能忍受自由所帶來的不確定嗎?

或者說寂寞的不可承受之輕?

哪裡會有人喜歡孤獨, 不過是不喜歡失望。 ─ 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

Layla, 如果妳現在跟我說妳很寂寞, 我會飛到倫敦去, 任何地方我都會去 如果這樣可以稍微溫暖妳的心與身軀 我就滿足了 聽到我這麼說, 妳一定會以為我是很體貼的人 其實這是因為我現在沒有更重要的人 僅僅只是因為如此而已 -矢澤愛《NANA》

「寂寞的時候打給我」 「我現在就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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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 in the air

當我們所處的世界越來越不穩定、越來越不知道未來與下一步是什麼, 但同時工作的例行與瑣碎又使得自己疲憊且缺乏意義感,然而尋找意義感 的宗教已然退位,或者說我們無法像過去那樣那樣願意把自己交出去,於是乎, 我們將自己這方面的焦慮訴諸於愛情,或投身到消費之中,好讓自己脫離沉悶, 逃逸出既有的生活之中。

就像雅莉對萊恩,我只是想逃離,我以為我們在這方面有 共識。正如Bauman在另一本書《液態之愛》所說的愛情的兩難,愛情有某種程度的獨佔感需要用承諾來換,但我們又害怕承諾破滅的痛苦。就像娜塔莉在機場痛哭,還有萊恩好不容易動搖,決定將自己交出去,卻又重摔了一次那樣。雖然我訝異 編劇這樣的設計,但也佩服編劇這樣的設計,因為這部片就不是那一種直接告訴你 一個孤獨的人最後還是得到愛了,所以擁有羈絆是比較好的,正如同他處理了裁員 這樣的議題,討論的也是在越來越輕的世界裡,責任與承諾是甚麼?你很難去說到 底該怎麼做,或是做到甚麼樣的程度是對的,

而這種劇情帶來的開放性,輕與重的弔詭與矛盾,選了一邊就失了一邊,各有各的失落與收穫,也許他真正和雅莉在 一起後也會像他見到機長的那一刻,他說他想過很久他要說些甚麼, 但這一刻他卻不知道要說些甚麼,也不知道自己要甚麼 自己快不快樂。恰好是Up in the air 這個狀態想要描述的。
結局,我的解讀是雖然主角受挫,但他第一次不是因為工作的關係而去旅行, 而是聽了娜塔莉的話,看著無止無盡的未來,選一個他要去的地方。 我們都在輕與重的弔詭中擺盪,在雲端上兀自飛行。

一個人也很好,一個人沒什麼不好,一個人無所謂好不好。

原寫於20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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