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人物專訪 — 從心開始的花藝生活

— — 專訪花藝師李濟章

撰文／黃曼茹

照片提供／李濟章

藉由花藝，李濟章找到內心的平衡，

也為客人連結起與他人的和諧，

和展開新生活的可能。

隱身在住宅區的巷弄裡，李濟章開設的花店｢花疫室｣，不同於採訪當日飄著細雨的天氣，店門口的大片落地窗為周遭亮起了一片暖黃的光。和許多在臺北市中心的生活風格店家相仿，擁有具質感的裝潢，然而一進門時從裡面花藝教室傳來的熱絡人聲，讓｢花疫室｣不只給人品味與美感並陳的印象，滿溢其中的是人與人相處的溫度。仿若本次受訪者李濟章，擁有看似話少，帶著點距離的氣質，然而一開口談起花藝生涯，就感受得到她待人的誠懇與對工作的熱情。

花藝，是心的工作

作為花藝師，李濟章在工作中最常碰到的不只有花，其實還有人的情感。顧客大多是為了重要的節日，才會來訂購花禮，因而接下一份訂單，其實是傾聽一個故事、一段感情的時候。｢每一個送花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在投射自己的情感，想將情意傳遞給放在心上的人。」藉由理解客人送花的緣由以及背後的情意，花藝師才能為客人製作出最適合他們的花。除了一般追求、挽回或是結婚的情況，李濟章有碰過藉由送花，來為臨終祖母留下美好回憶的經驗；也曾碰過因為送花，而和原先不接受自己的長輩拉近距離的例子。對李濟章來說，這些訂單不只是商品，｢一份訂單、一個作品，可以是客戶人生的里程碑。而我默默參與別人人生的一件大事，融入到這樣的情境裡，改變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更覺得花藝這個任務是很重大的。｣

珍惜客人的故事與情感，也反映在李濟章作為花藝老師與學生的互動上。採訪當日碰巧遇上李濟章授課的時段，見她在下課後與學生熱情地道別，大方地借學生自己的車鑰匙，讓沒帶傘的學生能從車上拿把傘來避雨，絲毫不見任何拘謹或防備的氛圍。稱學生是｢自己人｣的李濟章，談到花藝教室，也流露了溫暖的情感：｢我蠻相信緣分的。一定是有什麼樣的牽引，我們才會在這裡認識彼此。我希望來上課的學生也能瞭解生命、認識生命，而且可以用珍賞花朵的心情，去珍愛生命。我希望可以用花藝，來改變這個世界上一點點的人。我沒有很大的影響力，不可能影響所有人，但我希望至少來上課的學生都能以善良的心，看待每個生命。｣

在溫暖背後深沉的一面

不同於對待顧客、學生的陽光，李濟章的自剖令人感到詫異：在創作花藝作品時，她的情緒是對比而強烈，一開始通常是煩躁且劇烈起伏的。她解釋道，在中學時期，因為與師長對升學的看法不一致，產生許多自我與家庭的衝突，因著這些壓力而罹患躁鬱症，從此踏上了自我探索的道路。她並沒有像多數處於自我掙扎的青少年一樣，最終還是聽從父母，選擇相對平穩的升學途徑。大學休學後，李濟章嘗試過各種工作，「我什麼都做：早餐店、咖啡廳、酒吧、服裝店、家飾店、機車快遞、果汁店……我覺得工作對我來說就是有趣，或我今天需要錢，我就會去工作。我不侷限在辦公室，或只能做怎麼樣的事。我看到能做，就會去做。」

然而，一直到李濟章在因緣際會下進入花店工作，她才發現自己與花竟有著不同的可能性，「我以前覺得花只是花。但是藉由工作，才知道花不只是花，它還有其他更深的東西在裡面。久了之後，就覺得好像只有花藝這件事能稍微讓情緒平靜。」

尤其在那段時期碰到感情挫折，自陳當時「還沒學會怎麼愛人」的她，在自我認同上產生了很大的質疑，「我是一個浪漫的人，對於愛是放很深的。但我以前又是不愛自己的人，當有一天感情產生狀況，或是面臨分別，那個時候就會變得沒有自我，情緒上也會變得更加不穩定。」

花藝，就成了李濟章釋放煩躁，並學習愛的重要方式，「我的自我矛盾，可能都是在愛這件事上。但在做花藝時，我體悟到每一件事都需要愛，然後慢慢地成長，慢慢地理解生命。因為花的生命力很短暫，稍縱即逝。你會看到它很漂亮，也會看到它在短期之內枯萎、凋零的樣子，因此你對待生命會比較有感觸，會更珍惜花，也會更珍惜你眼前所見的人事物。」她緩緩地解釋，即便現在的狀態跟以前不同了，畢竟體內存在過如此強烈的感覺，逃避絕非辦法。煩躁的情緒仍存在，但已能透過花藝創作，而獲得平靜。

平衡現實與自我的藝術

花藝讓李濟章得以療癒心靈，並學會愛上自己。但許多人不見得有勇氣像她一樣，敢將興趣變為一份長期投入的職業，還經營起一家店面。問她經濟的壓力和繁瑣的事務，是否讓她覺得和浪漫的花藝格格不入，被現實干擾創作？李濟章笑答：「我覺得製作花藝，本來就不是浪漫的事。雖然完成的作品很漂亮，但實際上花藝師通常都是狼狽地創作，和大家想像的不一樣。」她提到在創作時，常常需要搬運重物，過程中會很髒亂，會看到許多蟲，汗流浹背是常態，和大眾認為優雅地插著花的形象有一大段差距。對李濟章而言，花藝工作本身就是最「現實」的事。就像她在二十出頭時經歷過的多種工作經驗，一般人會認為逐夢艱辛，對她來說卻是再自然不過的鍛鍊：「我覺得臺灣現今教育和社會的氛圍，把每一個人都壓縮得很渺小，大家都不太敢去許一個遠大的夢想。只要能工作穩定就好，似乎是普遍的想法。所以，很多人會迷惘，會為了工作而工作。」對很多人來說，因為缺乏對工作的興趣與熱誠，所以看不到未來，心中沒有成就感，李濟章曾經也是如此。但所有的工作探索皆有其價值，直到接觸花藝，更能確信這是她的最愛，「我希望可以把它做到最好，不斷達到新的境界，創造出最高的自我價值。」

李濟章認為，不見得每個愛花的人，都要以成為花藝師為目標，「把花藝當第二專長來學習，雖然未來不一定會用得上，但透過不同技職的課程，創造更多生涯選擇，讓自己找到最適合的目標，並期許把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最大。」她對花藝所投入的深刻感情，對別人來說可能不切實際，但這並不影響她在現實與自我、煩躁與浪漫間取得平衡。而且，她更想讓大家知道，每個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在也許不完美的生活與內在心靈的渴求之間，找到平衡。

李濟章的花藝生涯從自己的心出發，藉由花藝工作，連結起顧客與學生的心，並希望能帶給自己與他們新的生活啟發。問她未來有什麼樣的計劃？她笑說還在等機會，希望遇到更有趣的方式或合作對象來激盪火花，其他則順其自然。未來，相信李濟章也能以心為本，創造出更多新可能。

李濟章

致力於大自然與人之間的流動，不以夢幻為主，而偏向毀滅式的愛及浪漫。將人與人、人與植物之間，交織連結成一首唯美浪漫的詩。服裝設計背景的她，把花藝創作靈感

投入於複合媒材的運用及架構製作，跳脫人們對花藝的框架，用獨特的設計呈現對植物與花的熱愛，使生活更有溫度。